“停止射击!”黄连长咬着牙喊道:“等鬼子下来了,再打。”
    “鬼子不下来呢?”屈沛杰忍着伤痛,捡起了枪。其实他的伤势也不重,只是擦伤了肉皮。
    黄连长张张嘴,没事说话。他的嘴唇在打哆嗦,似乎没力气说话了。
    老余瞪了屈沛杰一眼,替连长回答了:“那我们就多活半小时。”
    张大缸却冷静了下来。他左右看了看。土沟往北只有十多米长,外面和身后一样,都是开阔平整的农田。土沟南端十几米是条东西向的大路。大路正通向渡口。大路南面有一片树林,距离他们两百米左右。张大缸睁大了眼睛。
    他对黄连长说:“连长,我和二蛋跑到树林,再迂回进攻鬼子,吸引鬼子火力,你们再撤,说不定能跑出去几个。”
    黄连长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他才使劲地睁开,然后对屈沛杰说:“屈副连长,你整天荣光气节大义什么的,现在你怕死吗?”
    “你,我,连长,我现在就冲过去,和鬼子拼了!”屈沛杰涨红了脸,猛然从腰间拔出刺刀,咔一声上好。
    “好,好,我知道你是英雄了,所以你得活着。你先带大家先沿着沟往南爬,然后拼命往跑进树林,记住,猛跑别回头。”
    “这可以么?”
    “我不知道,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喂,老东西,”黄连长扭头看着老余:“你就别想了。你说的对,你他娘的腿脚不利索,跑不了几步,一准被鬼子的机枪咬上,你就在这里陪老子做人肉包子,怎样?”
    老余笑了:“好,但老子有话要说,要是今天老子死不了,等过了运河,老子可就回家了,谁也不能拦着老子。”
    “昨天就让你走,你不走。今天要死在这里了,你又说走,真是个老贱毛。”黄连长又冲机枪手喊道:“别他娘的打了,给老子留几发,还得掩护你们几个死鬼往前冲呢。快,都他娘的往南爬,爬到头,一起跑,别他娘的一个一个跑,才能有人活下来,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了,老子不指望你们这些兔崽子逢年过节的给咱烧纸钱,但你们有人活下来就不能忘了我和老余,不然我俩天天缠着你们,让你们不得安宁生不如死。快滚吧——”黄连长龇牙笑了。
    张大缸心底猛然一沉,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连长——”屈沛杰哭喊起来:“我不走,我要留下——”
    “你他娘的,下次再看你这样娘们唧唧,老子一枪崩了你,快滚,滚!”黄连长龇牙咧嘴地吼道。
    “连长,你看!”张大缸刚指着河堤,大喊起来。
    鬼子指挥官也发现了大路和树林,于是留下一挺机枪在河堤上压制,另外派六个鬼子下了河堤,沿大路摸了过来。
    看来鬼子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也认为他们不堪一击。
    “他娘的,不嚎丧了?谁也跑不了!”老余凄厉的喊声,如同子弹击中了所有人的心脏,让刚燃起的生的希望彻底熄灭。
    狗剩身边的一个炊事兵疯了。他哇哇大叫着,爬起来沿着土沟往北就跑。他刚跳出土沟,鬼子的子弹就打在他的左肋,他向右倒在了地上。
    老余呆呆地看着自己还在挣扎着的兵。黄连长恼怒地用驳壳枪砸着土。屈沛杰向走下河堤的鬼子开了一枪。张大缸和二蛋甩出了两颗手榴弹。其他人则绝望地抬头看着天。
    黄连长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他娘的,死也不能当孬种!给我瞄准下面的鬼子,打!”
    就在这时,河堤上出现了异动。一群人影突然从河堤西面爬上来,抡起大刀,砍瓜切菜般砍向了鬼子。河堤下的鬼子还没反应过来,河堤上的人影向他们开了枪。显然,只专注河堤东面没有防备身后的鬼子吃了大亏。张大缸似乎看到,最后两个鬼子身上压在好几个人,而那些人手里也不知拿着什么,正如捣蒜般地打着鬼子。而那群人,在仍迷离的雾中,就像神兵一般,让每个人的喉头都哽咽着。
    “啊,哈,真是佛主保佑啊,天上掉下来天兵天将啦!”老余愣了一会,才发出一声惊呼。
    “打啊——”黄连长喊了一声。
    原来,河堤下的那五个鬼子还有两个没被打死。他们正向树林中跑去。屈沛杰的枪响了,一个鬼子扑倒在地上。另外一个鬼子跑出没多远,就被河堤上的机枪打中。
    战斗结束了。六连所有人都趴在沟里,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直到有人扯着嗓子高喊:“下面的兄弟,赶紧上来啊!”
    老余紧喘了两口气,喊道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缸,背起连长,咱们走啊!”
    张大缸背起黄连长,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抽搐的大黄马,心一横,走向了河堤。
    河堤上有四五十人,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手中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为首的人迎了过来,问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二十二师。”屈沛杰答道。
    “二十二师?你们不是进攻北城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人惊讶地问道,接着看了看张大缸身上的黄连长,又更加惊讶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小子姓黄,叫黄向东吧?你哪里受伤了?”
    “啊,居教官,真的是你!居教官,我腿上中弹,没事——”黄连长话没说完,头便趴在张大缸肩上,昏了过去。
    居教官赶紧扭头喊道:“老李,你带兄弟们抓紧打扫战场,我和一部分兄弟护送国军兄弟撤回西岸。”
    “好嘞!”身后一个大块头的人高喊道:“快点了,鬼子说话间就来喽!”
    居教官将食指和拇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唿哨,五条小船立即从南面的芦苇荡中划了过来。居教官招呼着自己的一部分人和六连的人上了船。船快速向西岸滑了过去。
    居教官亲自解开了黄连长腿上的绷带,查看伤情。黄连长的伤口已经肿的乌黑发亮。居教官邹着眉头说:“得赶紧把子弹取出来,不然向东不仅保不住腿还会有生命危险。还好,我们队里有一位学医的队员。”
    “队?敢问居教官说的是什么队?”屈沛杰问道。
    “哦,我们是运河抗日大队。”居教官答道。
    “那你们也隶属于第五战区了?”屈沛杰追问道。
    “呵呵,算是吧。但不管哪个战区,反正都是抗日的队伍。”居教官笑着答道。
    “啊,难道你们是——”屈沛杰脸色变了。
    居教官微微笑了笑。屈沛杰明白了,脸色也更加不好看。
    张大缸没明白屈沛杰的惊讶,但他看不下去了。他瞪了一眼屈沛杰:“屈连副,你什么意思啊,人家救了我们,你咋还这么没礼貌呢?”
    “哎呀,不是啦,居教官的抗日大队是共军,是我们的友军。只是我刚才没想到。”屈沛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笑着问道:“居教官,您既然当过连长的教官,那您以前也肯定是在国军啦,可您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居教官笑笑,没有回答。
    不一会,船到了西岸。抬着黄连长上了岸,居教官向撑船的人交代了两句,五条小船像箭一样,返回东岸去接剩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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