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见到村长,他是我和小宋的证婚人。那天,早早的,我就被叫醒了,因为结婚前不能和婆家的人见面,所以一直和我商量细节的宋妈妈我并没有见到,取而代之的是李家的女主人,也就是李家小嫂子的婆婆,她是今天的喜婆。
    “李婆婆,能帮我弄得喜庆一些吗?”我看着镜子之前模糊的自己,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房间里面出现了一面镜子,之前是没有的,也许是婆婆觉得我会感到伤心,所以没有摆出来。今天,有人在 一个出嫁的瞎子面前摆了一个镜子,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狭促事。
    我的脸有些红,我想是因为有些害羞,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有些生气,也许两者都有。只是我的唇色艳丽非常,相比之下,我脸上的伤疤倒是变得更加丑陋了。我朝镜子之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发现还是无法缓解一丝一毫,于是我也收起了笑容,不再做无畏的挣扎。
    这时候天才亮,我们还有很多的步骤需要完成。我不愿意配合她们去做这些无所谓的事情,所以我捂着胸口皱眉说我的伤口有些发疼。这一下,没有人再敢折腾我了,倒是我听到她们出门后默默的八卦小宋为什么会这么急的娶我这样一个又丑又穷的女人当老婆,身体还不好。
    我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放下捂着胸口的手,转身朝门外走去。我梳妆的房间是君婆婆的房间,因为怕病气冲撞了喜气,所以我的“闺阁”也改了地方。当我来到我的房间的时候,君婆婆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了床上了,见到我进来十分惊讶,到那时也十分欢喜,她招手让我过去。
    我提起裙角,朝君婆婆走去,君婆婆和我一样,身上穿着鲜艳的红色,但是却映的她脸色更加雪白。我笑着蹲下去,将脑袋搁在她的膝上,如同往常一般,“婆婆,我的耳朵痒,你给我掏掏呗!”
    “哪有人新娘子出嫁前穿着喜服让人掏耳朵的!”君婆婆不赞成的摇着头。
    “婆婆~”我推着君婆婆的腿,撒娇的说着:“以后你想掏也掏不着了,婆婆~你就给我掏掏嘛!真的好痒啊!”
    君婆婆最后也耐不住我的央求,还是拿出了掏耳棒轻轻地在我的耳朵里打着转。我没有说话,君婆婆也没有说话,这样的安静持续到了有人打断为止。
    君婆婆收起来了掏耳棒,我也站了起来,拍了拍有些发麻的双腿,静静的坐在床上,看着从门口而来的众人,嘴角带上一抹微笑,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我好陌生。
    “哎呀,花花,你怎么在这里呢!”有人跑上来,拉着我的手说话。
    “我陪婆婆说说话,她在教我结婚后腰注意的事情呢!”我朝那人一笑,解释道。
    没有人再责怪我跑进病房,因为我是君婆婆的孙女,从情理来说,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在出嫁前来找君婆婆。君婆婆拍了拍我的手,又摸了摸我梳的光溜溜的头发。她的手指勾到了我的头皮,一缕头发散了下来,我原本应该是短发,虽然养了那么些天,可惜还是用了很多的发夹才能梳起来。
    我露出一抹笑容,轻轻的抱了抱君婆婆,然后就被那些喜娘给拉走了。我知道君婆婆的视线一直在我的背上,可是我不敢回头,我怕见了她后不愿意走了。脚踏出了门槛,最后我还是没有忍住,我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 也没有看到,因为我的眼眶之中布满了泪水,我想婆婆现在的脸上应该是充满了笑容的。我回过头,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然后被人拉着往外走去。也不知道是谁在我的耳边说,君婆婆会过来吃喜酒的,所以我从出门的那一刻开始期待再次见到君婆婆。
    这一天,也许是我一生之中最为焦急的一天,因为我足足的等了一天的君婆婆。直到拜堂,直到吃生饺子,直到小宋进房,掀开了我的盖头我也没有见到君婆婆,或者听到君婆婆的声音。
    “花花……”小宋坐在了我的身边,他的手攥着拳头,有些紧张的看着我。
    “小宋,我想去看看君婆婆!”我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看着他说道。
    “花花,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小宋有些结巴,但是还是顺利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小宋,君婆婆是给了我一条命的人!”我将手伸进袖子里,握紧了小刀的刀柄。
    “不行!”小宋言辞坚定的拒绝了我:“你已经嫁给我了,你现在是我们宋家的女人,怎么可能连房都没圆就回娘家!”
    我垂下眼皮,然后握紧了手里的刀,然后轻声问道:“圆房了就能去见君婆婆?”
    “可以……”小宋见我松口,然后也松了口气,温言温语了起来,他将手搭在了我的手上:“花花,婆婆病了,要休息,我们明天再去看她,好不好?”
    “不好!”我拒绝了他的“建议”,“我现在就要去见她,不能等到明天!”
    “新婚当夜,新娘子跑回了娘家,你想让我变成明天村里的笑话吗?”小宋站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我拔出了袖子里的小刀,然后抵在胸前,“新婚当夜新娘子跑回了娘家总比新婚当夜新娘子自杀来的好听吧?”
    “花花……”小宋紧张了起来,他伸开双手,想要表示自己没有上前的欲望。然后他想起我看不见,于是放下了手,对我好言说道:“花花,有话好好说,君婆婆也对我很好,你要是实在想回去看看,那就回去看看嘛!”
    我正想放下手里的刀,却见到小宋慢慢朝我走来,他把脚步放轻,手微微往上抬着,想要制住我。我的心里一阵恶寒,我将小刀往下放了些,也没有说话,静静的坐在床上等着他过来。
    “给我躺下——”小宋低声吼着,朝我扑来。
    我抬起手,用刀尖对着小宋,用力一划。小宋是猎户,身手也不错,所以躲过了我这一击,只是衣服还是被我划破了,那枚我亲手编制的盘龙扣掉了下来,断了。
    “我是瞎子,所以听力不错,如果你不想变成一个新婚当夜死在新娘子手里的新郎官,那就送我回去见君婆婆!”
    当我再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宋妈妈小跑上来,严厉的骂着小宋:“你这个小兔崽子,做什么把你老婆领出来?”然后她见到了小宋的衣服被划破了,露出了白色的棉花在外面,而我的手里拿着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要见君婆婆!”我皱起眉头,外面已经有人窃窃私语,我的直觉告诉我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我说,老宋啊,你们这是怎么搞的啊?这么君婆婆没有来呢?”村长走了上来,看着边上的宋爸爸问道。
    “我……我爸在看着君婆婆呢!没事,君婆婆没力气上来,我们也没敢抬她来,文艺出什么事情呢……”宋爸爸低着头,说道。
    “婆婆为了我操心操力,我结婚的时候这么可以没有她?”我转过头去,看着宋爸爸冷冷的说着。
    “花花啊,你是新娘子,这么可以出来呢?”宋妈妈赶紧上来扶着我,然后给小宋使眼色。
    小宋正想上来拉我,然后我抵在脖子上的刀往里面进了一些,血顺着我的脖子流下来:“见到君婆婆我在和你回来洞房,不要着急!”
    众人一愣,随即我就听到了一些低笑声传来,村长也有些尴尬,拉着宋爸爸说着:“小宋这也太急了些,虽然是规矩,但是君婆婆现在也病重,通融些也没事!”
    我没有去理会宋妈妈有些僵硬的身子,甩开了她的手往外走去,刀子还抵在我的脖子上,因此没有人敢拦我。我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发现天有些暗了,我看不清楚路,我望向一边,“有人能 扶我去见婆婆吗?”
    马上就有人上来扶我了,是我的喜娘,李家小嫂子正在边上看着我们,然后慢慢的坐了下去,悠闲的喝着杯里的酒,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正笑着看着我。
    我下了台阶,慢慢的走到了屋前,原本的红色还在,但是却加上了些许的白色。原本默默的跟在我身后的众人传出阵阵惊讶的声音,村长厉声问道:“老宋,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理会身后的人的吵闹声,轻轻地脱开了喜娘的搀扶,慢慢朝前走去。然后我看到了宋爷爷慌忙跑出来,他叫了我。
    我没有理会他,从他的身边走过,熟门熟路的来到我的屋子,灾后见到君婆婆是在这个屋子里。屋子里面点了很多的灯,还有一个大夫,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转身出去。
    我默默的走到床前,床上躺着的是君婆婆,她脸上还带着笑容,一身红色的衣服还没有脱去,脸色还是那么的白,只是以后也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睁开眼叫我花花,更加不会坐起来让我靠在她膝上掏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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