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十余天时间,城外的令狐潮打打停停,城上的守军则兵来就打。表面上双方呈现出对峙的状态,但两位主将的心情则截然相反。
    令狐潮越攻越没有信心。他率领的叛军兵士连伤亡带逃跑,已折损上万。虽亲将先后抓来五千余民夫,但士兵人数已不到一万三千人。更让令狐潮着急的是,兵士们已基本丧失了斗志。就连从以前的亲兵中提拔的校尉也双眼无神,看见令狐潮就躲。
    张巡和城上的兵士则越守越有信心。贾贲殉国时的那种悲哀的气氛已随着气温的逐渐升高渐渐淡去,看着叛军兵士们被打的灰头土脸,不少兵士萌生了出城作战的想法。尤其是单父的义兵,他们聚拢在张巡身边,说要杀死逆贼令狐潮为贾贲报仇。
    令狐潮天天望着雍丘城,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攻不下雍丘,不仅李庭望饶不了自己,就连安禄山也不会放过自己。他将所有的愤怒都对准了张巡。他心里反复想着张巡到底图了什么,二话不说便杀了他的家人,还与他死磕到现在。
    张巡反而平静了下来。每日叛军攻城时,他都会远望一眼令狐潮。他在谋划着如何能一举将令狐潮活捉,当面问问他为何做出反叛朝廷,投靠叛军的不耻之举。
    张巡认识令狐潮,曾与令狐潮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张巡任太子舍人时,在京城与令狐潮有过一次长谈。令狐潮给张巡留下的印象便是夸夸其谈,但颇有心计。他眨着一双气死风的小眼睛说道:“为官者无比上报皇上知遇之恩,下报黎民百姓养育之情,尚能对得起良心。”第二次是张巡赴真源任上路过雍丘。那天晚上,张巡与吴氏榻在了雍丘驿站。张巡无意打扰令狐潮,但令狐潮知道了,立即带着酒菜赶到驿站,并责备张巡说道:“张兄为何看不起兄弟,到了雍丘也不支会一声?”张巡立即赔礼道歉,并说自己本想继续前行,不巧马车马车轮子坏了,才临时住下。令狐潮也不再见怪,亲自布下酒菜。当得知张巡仍上任真源县令后,令狐潮举起的酒杯又放下了。张巡看懂了令狐潮的心思,便不再说话,等着令狐潮起身告辞。但令狐潮举起酒杯独自喝下,然后大骂道:“看今日朝堂,唯善拍马屁者方能平步青云,而我等踏实努力的官员却遭受排挤,世道已荒唐至极。但我等更要勤勉有加,因为我们还有一方百姓。”听到这里,张巡甚为感动,敬了令狐潮一杯酒。
    但随着时光的轮转,两人成了你死我活的对手。
    时间到了二月二十日,休息了三天的叛军接连猛攻了天。最近叛军往往是进攻三天便歇息两天,然后再进攻。张巡看在心里也喜在心里,这足以说明令狐潮叛军已开始了厌战畏战。
    与此同时,城内的储备虽未告急,但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尤其是滚木礌石,再打下去即将用尽。如果物质短缺,势必引起军民恐慌。
    叛军收兵回营后,张巡叫来众将领商议了一番,决定反击叛军。
    二十一日天刚蒙蒙亮时,两只早起的小鸟从城外飞过叛军的营寨,飞到城头,驻足在城门楼上,叽叽咋咋地叫醒了张巡。
    张巡掀开身上的被露水打的湿漉漉的被子,站了起来。这是自令狐潮攻打真源四十天的时间里,张巡睡得最长的一次,而且他一夜无梦。张巡身上的伤口处还在发痒,但终于要痊愈了。
    张巡爱怜地看着小鸟起身飞进了城里后,使劲紧了紧身上未脱去的衣裳和铠甲,精神饱满地走向了东城。每日睡前、起床后张巡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巡城。他已养成了习惯。
    湿漉漉的晨风吹在张巡日夜穿着的铠甲上,仍带着丝丝的寒意,但张巡没有觉得一点冷。兵士们都已醒来,在和张巡打着招呼。张巡满面笑容地叫着每一名兵士的名字。
    不止是今天,四十天来,不论刮风下雨,张巡早上巡城时都是满面的春风。这让兵士们觉得非常温暖,甚至于,他们忘记了被数倍于叛军包围着。
    而今日天晴的好极了。叛军营寨东面的原野之上,鱼肚白正从猩红的颜色渐渐变得发白,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正在显现着蔚蓝。即便看着城外叛军的营寨,城上兵士也不禁感到一片心旷神怡,脸上带着对早春的期待。这种期待更多的是战胜城外叛军的渴望。
    南城瓮城内外,已经聚集了一千名兵士。为首的雷万春、东方思明、陆明三人正带领兵士边早饭边等待着张巡的将令。
    他们三人和身后的两百单父义兵头上还缠着白布。他们今日要痛杀叛军,为贾贲等英灵报仇。
    太阳出来了,一点一点地平线上升起。走在东城的张巡和前来迎接他的赵启男站住了,他俩同时面向东方,看着喷薄的红日。他们也只看到了红日和浩瀚无边的原野,叛军营寨似乎在太阳下消失了。
    走过东城、北城和西城,再回到南城,张巡接过黄三递过来的饼子和粥,匆匆刚吃了几口,叛军营寨内便有了动静。那是叛军进兵的鼓声。鼓声响过,营寨中传来校尉的谩骂之声。过了一会,叛军营寨的大门才不情愿地打开了。
    张巡留下齐慧在南城指挥,他走下了城门楼,来到瓮城内。他又紧了紧身上的盔甲,跨上战马,在头上系上白布条后,从东方思明接过了扑刀。
    城上的兵士向他们挥起了令旗。张巡下令道:“开城门放吊桥!”
    十名兵士打开了城门,城上的兵士拉着绳子放下了吊桥,张巡一纵战马,先冲出了城门。紧接着,雷万春、东方思明、陆明三位将领跟着张巡冲了出去。一千兵士豪情万丈地杀出了城门。
    最先出城的一千多兵士已走出营寨大门,正唉声叹气低头无力地抬着云梯赶往城下。突然,他们看到城门大开,守城唐军从里面冲了出来。
    叛军兵士立即一阵慌乱。不少兵士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张巡等人向他们冲来,也有兵士立即反应过来,但他们立即扔下云梯掉头就跑。
    叛军校尉看着兵士们掉头要跑,也慌了,赶紧下令扔下云梯,迎战唐军。一些兵士回过神来,纷纷拿起兵器。
    就在这时,雷万春将长枪挂在得胜钩上,伸手从后背取下弓箭,在奔驰的马上拉开了弓,箭羽直奔叛军校尉而去。
    雷万春射出的箭羽力量极大,箭头穿过校尉的护心凯,也透过他的心脏,从后背露了出来。可怜这个校尉吭也没吭一声,便一头栽倒马下。
    校尉手下的兵士见状,立即发疯一般,扔下兵器,掉头就跑。
    张巡等人已拍马赶到,他们抡起扑刀,追赶着兵士,上下翻飞,杀得叛军兵士哭爹喊娘。
    营寨里的令狐潮正连骂带打地驱赶着兵士前去攻城,忽听寨外一阵大乱。他立即让心腹王哲定前往查看。
    王哲定骑马还没走到营寨门口,寨外已是喊杀声一片。兵士们如开闸的洪水一般退了回来。营寨大门被挤到了,两边的木栅栏也倒下去一大片。
    令狐潮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连连下令校尉带领兵士攻出寨外,与唐军决战。可此时,张巡等人已杀到营寨门口,那些来不及进入营寨的叛军兵士已跪下投降。
    唐军兵士高呼着杀啊,给贾将军报仇啊,势如猛虎地冲进了叛军营寨。而冲在最前面的张巡、雷万春、东方思明和陆明则更叫叛军吓軟了双腿。尤其是雷万春、东方思明、陆明三位年轻将领,只见他们刀枪并举,所到之处,叛军纷纷倒下。
    在他们的冲击之下,无心恋战的叛军兵士早已顾不上校尉们的大呼小叫了,转身就逃。
    令狐潮拼命地嚎叫着,指挥着亲兵连砍数人,妄图制止住叛军兵士的混乱。万军之中,雷万春和东方思明看到了令狐潮。他俩不认识令狐潮,但看到一个大大的军帐旁身边站着十几名盔甲锃亮的兵士,中间簇拥着一个狂躁的中年叛将,就料定此人便是令狐潮。他俩没等张巡下令,便直冲向了令狐潮。
    其实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张巡下令了。昨天晚上,张巡已将给他俩交待过:“你二人务必直冲向中军,活捉令狐潮!”东方思明说了一声:“大人,我只是在您的指点下,远远地看到过他,万春更是没见过他。”张巡笑了:“到时你们可见机行事或者听我将令。”
    此时,雷万春和东方思明也明白了张巡说的见机行事。雷万春持枪,东方思明握刀向令狐潮不费力地杀了过来。
    转眼间,二人便杀到了中军大帐前。令狐潮还在全力地想收拢住叛军,两名唐将突然出现在了他两丈远的地方。
    令狐潮吓得顿时魂飞魄散。他一提战马躲在了亲兵身后,下令亲兵档住两名唐将。
    十几名亲兵手执刀枪迎了上去。虽然他们体格健壮,还练过武术,但哪里是雷万春和东方思明二人的对手。雷万春练就了一身的武功,一把长枪出神入化,如闪电般地直刺亲兵们的要害。东方思明武功虽然差了一些,但这个拼命三郎将一把大刀挥的虎虎生风,像门板一样想叛军砸来。
    顷刻间,亲兵们便招架不住,没有死伤的也不由地退了下来。
    令狐潮见势不妙,立即鞭抽跨下马,向后便跑。
    雷万春、东方思明哪里肯放过。他俩撇下掉头逃跑的亲兵,急急追了过去。
    此时的叛军兵士已是群龙无首,如无头的苍鹰一般到处乱串着。令狐潮也夹在在其中,所以他跑的并不快,被自己的兵士挡住了去路。
    雷万春、东方思明用刀枪撩拨开挡路的叛军兵士,很快就追上了令狐潮。
    冲在前面的东方思明将刀交在右手,伸左手就要抓令狐潮。令狐潮扭头看到了东方思明,他赶紧缩着脖子,一咕噜从马下摔了下去。
    雷万春赶到了,手中的长枪一晃,刺向了还在地上打滚的令狐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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