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令狐潮便命令兵士冒着浓雾架云梯攻城。
    他再也想不出什么计谋了。昨天偷城未果回来,令狐潮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他发癔症一般地叫醒亲将和亲兵,问大家有没有攻城的计策。
    亲将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大人,小的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
    令狐潮说道:“有话赶紧说。”
    亲将说道:“从城外向城里挖地道。”
    令狐潮摆摆手,说道:“雍丘四周都是沙质土地,前几年我听说过好几起挖井时活埋人的案子。”
    一个亲兵想起了一个主意:“那既然如此,雍丘城墙应该不牢固,我们可采伐大树回来,由兵士们抬着撞击城墙。”
    令狐潮无力地摆摆手,让亲将亲兵散去睡觉。
    这时的令狐潮后悔了。就在一年前他为了敛财,曾召集雍丘乡绅和富豪商议:“雍丘城池是八十年前修建的,现已老旧,且地基不稳,有的地方砖头都脱落了,我们身在雍丘,就要为雍丘做些事情。为确保发生战事时,雍丘城墙能保卫雍丘百姓,我与县丞已经上奏朝廷,决心重修城墙,除去朝廷拨款之外,还望各位鼎力相助。为能做好这一功利千秋的好事,我带头捐出一年薪俸!”
    坐在下面的乡绅们心中无比气愤。天下承平,何来战事?但令狐潮已任雍丘两年,乡绅们都已了解他,这是个面带笑容却害人不眨眼的混蛋。
    可乡绅们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被令狐潮拿走,心有不甘。他们知道令狐潮将会在借修城时会偷工减料,借以贪墨修城银两。于是,乡绅们横下心来,联合在一起,紧盯着修城的进程。更有甚者,派人监视修城所购买的木料、石灰和砖瓦。
    令狐潮自知理亏,也无可奈何,只好用真材实料将雍丘城修得牢固无比,每一道砖缝都用石灰抹的严严实实。
    谁能想到自己修的城会自己带兵来攻打。令狐潮恨不得打自己耳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大兴土木?
    现在攻打雍丘似乎只剩下了华山一条路,那就是用兵士们的血去锈蚀坚固如铁的城墙。兵士死了还可以从方圆数十里的村庄内抓民夫。事实上,令狐潮已经准备这么做了。他已下令亲将带着一千兵士外出征兵了。
    进军的鼓声和喊杀声穿过浓雾传到了令狐潮的耳朵。随后便是惨叫声、跌落声和痛苦的呼爹叫娘的呻吟声。很快,进军的鼓声和喊杀声掩盖住了呻吟——
    浓雾渐渐淡去,太阳也冲破了云层,但太阳地虎被城下兵士的鲜血染上了通红的颜色,悬挂着阴云迷离的天空。
    一阵风吹来,雾散开了。令狐潮看到两边的兵士惊吓如看到鸡血的猿猴一样,蜷缩在云梯上,慢腾腾地往上爬。他勃然大怒。李庭望的三日攻下雍丘的将领如一座大山一样正死死地压着他。
    令狐潮即刻叫来所有校尉,怒道:“如果再拖沓怯战而不能按期攻下雍丘,节度使李大人罢我的官之前,我先罢了你们,要我的命之前,我先要了你们的狗命!”
    校尉们吓得面面相觑,不敢大声喘气。
    “还不快滚!”令狐潮大声骂道。
    校尉闻听,撒腿就跑。他们来到城下,挥舞着皮鞭抽打着兵士,像赶牲口一样将兵士们赶上云梯,有的甚至挥刀斩杀了三五名兵士。
    张巡在城头看到了这一幕。他让东方思明对叛军兵士们大呼:“叛军兵士们听着,你们别爬了,上来也会被打下去!”
    但叛军兵士在身后校尉的逼迫之下,根本不会理睬。
    东方思明扭头对张巡说道:“这些叛军真叫人可怜又可恨。”
    张巡没有说话。他在思考着。昨日他几乎一夜未眠,就在思考着如何能让叛军兵士重归天朝。他想到擒贼先擒王,只要把令狐潮杀了或者活捉,那些兵士就会投降。可如何活捉令狐潮呢?张巡想让雷万春、东方思明、陆明带兵出城,然后直插中军,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将令狐潮活捉。但张巡很快就否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贾贲尸骨未寒,城内兵士的心气还在恢复之中,此时尚不宜出城作战。派齐慧于午夜直接摸到叛军的中军大帐,刺杀令狐潮呢?此计恐怕又不成。令狐潮诡计多端,肯定将自己保护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极有可能未杀死令狐潮,反而让齐慧丢了性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冒这个险。此时,张巡只能等待着时机。
    他横下心来,下令兵士们使劲打。他想,再顶住两到三日,令狐潮的锐气叛军的士气便会低落下来。
    一天下来,雍丘城岿然不动。
    次日,令狐潮气急败坏命令城下兵士密集向城头射箭,掩护叛军攻城。而守城唐军似乎更会保护自己,只有在放箭或者抛石头时,才从垛口露出头来。
    这一天,叛军仍伤亡惨重,却仍没有伤到几个唐军。
    天色昏黄地暗了下来。令狐潮迫不得已下了撤军的将令。李庭望三天攻下雍丘的将令并未完成。令狐潮灰心到了极点。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他狠狠惩治了他认为不卖力的校尉,革去了他们的官职,并派人送去李庭望处送去了请罪书。
    令狐潮写道由于自己的无能,未攻下雍丘,请节度使大人革去自己的官职。
    在等待李庭望复信的两天里,令狐潮并没闲着。他知道依李庭望的脾气和对自己的眼神,不派人来杀了他才怪。
    所以,他没有带兵攻城,只是操练新近抓来的民夫。他厚赏了自己的两百亲兵卫队,没人发银子一百两。
    他想,如果李庭望派人来斩杀他,或者让他带兵前往灵昌,他就杀掉信使,投降张巡。
    令狐潮的请罪书没送到灵昌之前,李庭望已经知道了雍丘的战事。大燕皇帝安禄山曾给他过密旨,要相信降将,不要过多掣肘他们。李庭望遂没有给令狐潮派出监军,但他还是派出五名探马来到雍丘附近,时刻监视令狐潮。
    当探马禀报说,雍丘城战事激烈,令狐潮在正月十五还一日四战,而雍丘守军勇猛异常还诡计多端,令狐潮拼尽力气也未攻下雍丘。
    李庭望很是不解,大骂令狐潮笨蛋。不过,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此时整个战局都处于相持态势。不仅李庭望本人率领三万大军猛攻灵昌未果,就连西出洛阳去进攻长安的叛军也被挡在潼关。灵昌守将李祗和潼关守将高仙芝、封常清都采取了坚守不出的策略,让强大的燕军无计可施。
    第二天中午,探马又回报李庭望:令狐潮已停止攻城。
    当天下午,令狐潮的请罪折到了。李庭望看了一眼,便觉情势不妙。令狐潮是说自己无能,没有攻下雍丘,请求罢免自己的归德中郎将的官职,但词句只见却透着一种让李庭望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令狐潮并不是真心要辞去官职,只是在向他表白,我未完成将令,你看着办吧!李庭望知道,现在逼令狐潮太紧,他又会再投降回去。
    李庭望不由骂道:令狐潮,你他娘的真是一条狐狸!骂完,李庭望又让部下给令狐潮回了一封信,说本节度使有些操之过急,好言相劝令狐潮继续围攻雍丘,争取早日攻下,前来灵昌汇合。李庭望还从汴州增拨一万饷银送到令狐潮军中。
    李庭望心想,不管你什么时候攻下雍丘,等来到灵昌,老子就把你削官罢职关进大牢!
    正月二十四这天,令狐潮收到了李庭望的复信和增拨的饷银。看毕书信,令狐潮立即来了精神。虽然已时至下午,令狐潮还是下令攻城。
    安静了六天的雍丘城头又响起冲天的喊杀声。
    接下来的白天,叛军往往是连续的不停歇的进攻。
    开始的时候,城上守军还能借助滚木礌石将叛军击落在城下。十天之后,滚木礌石全都抛在了城下,兵士们只能用弓箭和长矛低档叛军的进攻。
    令狐潮似乎看到了新的希望,又连威逼带大气,让兵士们猛攻城头。
    黄三、木丁等守城兵士索性不再用弓箭,他们手持长矛站在垛口后面,等待着叛军露出身子。一人先刺向叛军,如果被叛军用盾牌挡住,另外一人立即补上去,如果未果,还有一人补上。现在张巡已下令三人守一架云梯。
    一天下来,兵士们往往疲惫不堪,但夜里还要防着令狐潮来偷城。一连二十天过去了,守城兵士廋脱了型。可他们依然斗志昂扬,因为张巡就在他们身边,甚至是拿起长矛与他们一起守城。
    因此,如铁的雍丘城仍没有被叛军的鲜血腐蚀,仍牢不可破。
    反复交战,城下的叛军也疲惫至极。令狐潮只好下令修整,来日再战。但令狐潮没想到的是,突然停下进攻的兵士士气更加低落。他们除了祈祷多修整一日外,就是祈祷早日离开雍丘。
    这并不奇怪,令狐潮手下的兵士原本是乌合之众或强征来的民夫,有很多人串通一起,买通巡逻的兵士,趁夜半天黑之时,偷偷逃出叛军军营。
    就连令狐潮手下的十名亲兵也携眷着赏银,假借外出公干之命,不知了去向。
    令狐潮不得不赶紧整治军纪,凡是逃跑者抓回来一律当着兵士的面,装进麻袋活活打死。接着,令狐潮下令攻城,有懈怠者立即军棍皮鞭伺候,有胆怯不前者则立即斩首。
    但雍丘厚厚的城墙又让兵士们进退两难。他们赶到云梯之上时火焰山,而下了云梯便是地狱。
    兵士们满心悲凉地想着不仅攻不下雍丘城,还要白白搭上性命,早晚要死在雍丘城下,如此之下还不如逃跑,只要不被捉住还能侥幸地活下去。
    一时间,叛军军心涣散。
    站在城头的张巡见状,心想大喜:活捉令狐潮的时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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