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和贾贲带领其他将领来到城头观望。只见叛军灰色的三角军旗遍地,穿着各色军服的兵士如海。但中军是清一色的身穿黑色藤甲、头戴黑色铁盔、浅红色军服的兵士。这些兵士们也均手执长矛,腰跨战刀。那就是令狐潮原来招募的,并听了令狐潮不是升官便会发财的许诺后稀里糊涂地便投降了叛军的五千义兵。
    看着叛军的骑兵、步兵、辎重粮车如潮水般滚滚而来,那些没打过仗的真源义兵们不由从脚下升起阵阵凉气。就在张巡和贾贲身边的一名兵士,身抖如筛糠,脸色煞白,双唇也不住地哆嗦着,握着刀的手也不听使唤,咣当一声,刀掉了下来。
    贾贲看到了,一脚将兵士踢翻在地,大骂道:“混蛋,害怕就不会死吗?告诉你,越是害怕就死的越快!”
    兵士抖抖索索地爬了起来,又弯腰捡起了刀。
    张巡走到兵士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兵士战战兢兢地说道:“小的姓黄,在家排行老三,人们都叫我黄三。”
    张巡点点头,说道:“黄三,贾大人说的对,打起仗来越是害怕就越容易被敌人杀死。等叛军来攻,你就站在我身边。”
    黄三的脸已羞得通红,双手握刀向张巡施了一礼。
    此时,城外的叛军已开始安营扎寨。
    正如张巡所料,令狐潮将身着清一色军服的主力布置在雍丘城南,他们正在距南城门二里的地方,遍地扎着营盘。叛军先在军营外围将木头埋在土下,竖起一丈高的栅栏,防止唐军突然发起冲锋。
    贾贲早已安奈不住。他性情大发,哇哇暴叫着,即刻要带兵出城作战。
    张巡望着叛军兵士臂缠白布,中军处还打着招魂幡,觉得不妥,劝说贾贲:“此时不可轻易主动出战,那逆贼令狐潮正报仇立功心切,势必与我死战。”
    贾贲看了一眼张巡,没做声。贾贲心中仍瞧不上张巡。
    这并不奇怪。贾贲自幼练武,还领兵打过胜仗,击败叛军张通晤。可是张巡呢?他出身文官,似乎只懂得诗词歌赋,只会提笔写文章。最重要的是,张巡带着真源义兵看到叛军竟然撒丫子避开了。这在张巡看来是避其锋芒,而对贾贲来说就是不战而逃。就这一点来说,贾贲自然以为在攻伐作战方面要比张巡强出百倍。何况,他现在还是雍丘城的主将。
    张巡明白贾贲的心思,仍苦苦说道:“敌军刚至,士气正旺,我们可坚守城池,待挫伤敌军锐气之后,再出战也不迟。”
    贾贲仍对张巡的建议仍置若罔闻。贾贲说:“我曾率领两千余众击败叛叛将张通晤,何况小小令狐潮?”
    “可是,令狐潮有近两万兵马,这是张通晤远不可及的。”张巡焦急地劝道。
    贾贲大笑起来:“哈哈,张大人,您别忘了,张通晤乃是叛军大将,而令狐潮呢,区区一个不知兵的县令,怎与叛军大将相提并论,他有再多的兵也无用!”
    张巡被贾贲说的脸色通红,因为他也是一个县令。可张巡仍想拦住贾贲。但越是劝阻,贾贲越想出战。贾贲甚至又想起了单父县县令东方能。他狠狠地白了张巡一眼。
    雷万春看不下去了,拱手对贾贲施礼说道:“贾大人,我觉得张大人说的对,先在城头挫叛军锐气,再伺机出击。”
    可是,赵启男、石勇、东方思明抑制不住不住冲动,吵吵着要跟贾贲出城作战。
    张巡瞪起了眼睛,三人低下了头。
    贾贲却火了:“如此看来,尔等都是怕死之辈。也罢,我贾贲仍率领原来的一千兵士前去攻打叛军,尔等好生看着!”
    身后的陆明兀自说了一句:“如此,我们智能看着!”
    贾贲扭头瞪了一眼陆明,抛下目瞪口呆的张巡、雷万春,几步走下城头,点齐从单父带来的一千唐军。接着,贾贲跨上战马,举着大刀,带领义兵来到瓮城,下令打开城门。
    站在城头的张巡突然感到一阵心慌。他冲贾贲高喊了一句:“贾大人稍等片刻,张巡有话要说!”说完,张巡立即赶下城头。
    当张巡疾步如飞地来到瓮城,贾贲已率先冲出了城门。张巡无奈地复又转身回到城头。
    此时,令狐潮的双眼仍血红地望着雍丘城头。他看着曾悬挂着妻儿老小人头的旗杆,一股未曾泯灭的人性燃烧起一股让他恨不得一下就跳上城头的怒火,熊熊地燃烧着并炙烤着他。他咬牙出血地催促兵士和工匠们速速打造云梯,做好明日攻城准备。
    将令传下去后,令狐潮又在招魂幡下,向着曾经悬挂家人头颅的南城城头扑身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他又发下毒誓:一定要将雍丘杀的寸草不留,统统给他家人陪葬,不然自己就自刎于雍丘城外。
    就这这时,雍丘南城吊桥放下,城门打开,一名黑塔般的唐军将领带千余名唐军,杀出城外。
    令狐潮正恨的咬牙切齿,没想到唐军竟然亲自送上门来。令狐潮白胖胖的脸上当即露出要吃人般的模样。他骑上战马,挥舞着手中的利剑,对手下士兵大喊:“儿郎们,给我听着,每杀死一个唐兵,本将赏银一两,杀死唐军一个头目,赏银十两!”
    话音未落,令狐潮手下的中军如饥饿了几天的虎狼,拿起兵器,嗷嗷乱叫着,迎着唐军冲了过去。
    而对方的唐军首领贾贲也一声断喝:“兵士们,杀敌报国的时候到了,跟我冲啊!”
    随着两军主将的喊声,兵士们跑步如飞,两军在狭窄的空间内狠狠撞在一起,如两股急流相遇,瞬间就纠缠融合在一起,并激起片片浪花。
    刹那间,雍丘城外顿时刀光剑影,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喊杀声,刀枪相互碰撞声,被刀砍中、被长枪刺中、被剑戟削中而发出惨烈的叫声不绝于耳,震人发聩。
    只见城下手握大刀的贾贲如一座移动的嗜血的铁塔,所到之处叛军人仰马翻,哭爹喊娘。随着大刀的飞舞,砍中的叛军兵士身上喷流出来的鲜血形成了一片红色的雨。
    让在城头观战的张巡等人顿觉天崩地裂,日月无光。雷万春、东方思明等人不得不佩服贾贲的勇猛。
    可雷万春看了出来,贾贲只知道进攻而没有防护,不由微微摇了摇头。他拱手对张巡说道:“大人,我们要做好随时收兵的准备。”
    张巡也看了出来。他急忙命东方思明带着兵士准备好三面退兵的铜锣。
    而贾贲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主将不惜命,那一千兵士也慷慨赴义。在他们脑子里没有了其他意识,只有拼杀,拼杀,再拼杀。他们的鲜血和叛军的鲜血混在一起,泥泞了脚下的土地。
    站在城头上的张巡不禁潸然泪下。他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战场的惨烈。他为贾贲和一千兵士的勇猛所感动,也为城下发生在眼前的血腥杀戮而长叹:短短一个月间,人间便成了相互厮杀的地狱!
    很快,张巡略微放心地看到,痛追过张通晤后的那一千兵士在贾贲的率领下,个个奋勇人人当先,在他们的冲杀之下,叛军纷纷后退,有了溃败的迹象。
    张巡又下令道:“诸位将领准备好出城的准备!”
    东方思明闻听后,兴奋的差点没跳了起来。
    就当张巡准备乘胜出城的时候,转眼间,城下的形势又急转而下。在叛军身后督战的令狐潮见情势不妙,登时满脸杀气,死死地督促叛军围攻唐军,他也亲自挥剑杀了两个向后跑的兵士,高呼道:“有胆敢再后退者,这就是下场!”接着,令狐潮命令都尉们亲自往前冲。
    在威逼之下,叛军兵士又像大海里的狂风挟裹的巨浪一样掩杀过来,而在东西城外扎营的叛军也手执兵器赶了过来,将贾贲等人团团包围在中间。
    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贾贲带领的那一千兵士被叛军挤成了一道细流,而叛军却如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倒下一批更多的又围了过来,欲要淹没贾贲率领的兵士。
    城上的张巡看情势不好,赶紧命东方思明敲响退兵的锣声。
    但贾贲似乎没有听到。主将不退,单父义兵也只顾杀敌。可陷入重围的他们几乎以一敌十。一名单父义兵被砍掉了右胳膊,他刚要捂住伤口,四五支长枪便刺入了他的胸膛和腹部。那位兵士瞪着双眼,脸上身上都是鲜血地死去。另一名义兵挥刀砍中叛军后,还没来的及将刀抽回,后背便被叛军的大刀砍中,倒在了地上。接着,两只长枪枪头扎进了他的胸膛,一把鬼头刀斩断了他的脖颈——
    在反复的拼杀中,贾贲发现身边的兵士也越来越少。贾贲也听到了城上的退兵锣声。可他不愿回去。他也不能回去。他刚才已在城上将张巡等人辱骂一番。此时退回城去,贾贲觉得自己还不如战死在城外。于是,贾贲高声大喊:“不怕死的跟我杀啊!”
    浑厚悲壮的声音直传到城头,让张巡也不免为之一振。但张巡又急令东方思明猛敲锣。东方思明着急万分,猛一用力,将铜锣击穿,锣棰敲断。
    可贾贲仍率领兵士在城下死战。
    站在城头的张巡已令兵士击响了第三次退兵的鼓声,仍见贾贲不肯回来。张巡站不住了。他急令雷万春、赵启男、石勇、东方思明、陆明准备出城救援贾贲。
    就在这时,张巡看到贾贲的战马的后腿被叛军兵士砍断,贾贲一下子跌落在马下。张巡的心不由已沉,他闭上了眼睛:“完了!”
    可当他再睁开眼,又看到贾贲站在地上,与叛军搏命厮杀。张巡再也不顾不了那么多了,即便丢掉雍丘,他也要将勇猛无比的贾贲救回。打仗靠的是人,不能在乎一时一地的得失。张巡立即大喝一声:“众将士,随本官出城!”
    就在张巡下城之际,弃马而战的贾贲被叛军冷箭射中左肩。贾贲开始觉得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可一会,他觉得左胳膊不听使唤了。他继续用右手挥舞着大刀砍杀,但又连被叛军长枪刺中后背,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
    见此情形,更多的叛军如一群饿狼般地围住了贾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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