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巡离开真源的时候,王二保、刘顺等人已随着叛军来到了汴州以东两百多里的单父(今山东单县)境内。
    他们是赶着装满草料的马车,跟着叛将张通晤来到这里的。
    六天前,也就是腊月十四下午,叛将李庭望在汴州召集手下众将领部属进军事宜。
    李庭望信心满满地对众将领说道:“安大人令我部立即向东南展开进攻,两个月内占领江淮地区。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钉子是退守陈留的李祗,但这个钉子极易除掉。而陈留以东、南方向的州县皆是千里平原,我们的铁骑更可以随意驰骋践踏了,呵呵。因此,我决定将本部三万兵马分成两路,一路向东进攻,一路向南攻陷陈留后,再向东进军,两军于睢阳汇合。各位将军,不知可有其他建议?”
    众将领纷纷摇头说没有。是啊,虽然李祗在陈留又迅速招兵买马,但经过汴州一役,那些兵士在叛军将领眼中只不过是纸糊的泥人,根本不在话下。而陈留以东的那些州县的所谓团练兵顶多能看家护院。
    见属下与自己意见一致,李庭望更加兴奋,大声说道:“如此,本将军决定令张通晤将军带领八千骑兵向东进攻,其余将军随本将军进攻陈留!”
    众人齐声高喊:“遵命!”
    李庭望又将张通晤叫到身边,指着地图说道:“张将军,你向东攻下考城、楚丘两城后,折向南进攻睢阳,待拿下睢阳后等候大军再一起向南进军。”
    “遵命!”张通晤开始了兴奋,手心都痒开了。
    李庭望又说道:“张将军,你的任务不止是攻下城池,还要搜集粮食和银子作为大军向东南进军的粮饷储备。”
    这更是张通晤所期待的,而且不用李庭望说,他的兵士们也会疯狂地掠夺各种财物。他的手更痒痒了。
    腊月十五早上,张通晤率领八千骑兵离开了汴州。十六日下午,张通晤的骑兵便来到距汴州一百五十里的考城城下。
    考城县令听说叛军袭来,顿时魂飞魄散。他已遵照李祗的将令先后两次将考城的团练兵和招募的义兵分别派往了汴州和陈留,现在城上只有新招募的手持锄头铁耙的五百团练兵把守。
    惊慌失措但更无奈地考城县令只对身边的县丞说了两个字:跑吧!便和县丞一起匆匆带着家人离开县衙,从东城门仓皇离开县城。
    县令跑了,考城城头上霎时间不见了一个人影。
    不费吹灰之力地叛军进入城内便开始了挖地三尺的抢掠。县库中的银子大部分运到里李祗处,只剩下了一千两银子。于是张通晤下令挨家搜查。半天之内,掠得黄金三百零,白银八千两,还有粮食三千车。
    考城城内一片哭号。百姓们纷纷离开了家园。
    十七日早上,张通晤留下一千兵士把守已基本空了的考城,接着向东进军。
    十九日午时,叛军向东北方向行军两百里后,抵达楚丘城下。
    楚丘县令边伟民成已是年近六十须发尽染的老人。他本是御史中丞,因八年前对杨国忠插手黄河水利工程有异议,便被贬到楚丘任县令至今。
    与考城县令一样,边伟民先后两次向李祗处送兵送饷。但他送的更彻底,府库中没有了一两银子,也没有一斤存粮,且城内只剩下了数十名义兵。
    这天,边福成正忧心忡忡地坐在县衙大堂内。他在等待着陈留的消息。这位老人觉得如果陈留失守,叛军将像冲垮河堤的洪水再没有阻拦。
    差役惊慌失措地跑来,禀报说:“大人,不好了,叛军从西面过来了!”
    “什么?”边福成站了起来,有以下跌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地说道:“完了,陈留完了,我们也完了!”
    差役浑身颤抖地问道:“大人,我们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边福成拭去眼泪,起身整了整衣冠,迈步走出了县衙。
    “大人,您去哪里?”跟在身后的差役问道。
    边福成凄楚地笑笑:“事至如今,我只能以我这条老命换回全城百姓性命,记住,你们不要反抗,留着性命,等到朝廷大军收复楚丘的那一天,别忘了到我的坟头上说上一声。”
    “大人,那叛军会听您的吗?我看还是跑吧!”
    边福成抬头看了看天,正色说道:“我是皇上的臣子,是楚丘的父母官,岂能弃百姓不顾而独自逃生?”说着,边福成大踏步地向西城走去。
    城门没关,城上也没有兵士防守。这又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张通晤哈哈一笑,欲打马要率先进入城内。就在这时,边福成从城中气度轩昂地走了出来。
    看穿着一身绿色官袍的白胡子老头独自从黑黝黝的门洞中走了出来,张通晤吓了一跳。面对旌旗招展的七千手持刀枪威风凌凌杀气腾腾的兵士,这老头竟然还如此新庭信步,不得不让张通晤以为在大白天遇到了鬼或者神仙。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边福成走过城门洞和吊桥来到了面前,探起脑袋又向边福成后面瞅了瞅,边福成身后又空无一人。
    张通晤也断定眼前的老头的确是一个活人。他不由乐了:“老头,你是县令吧?”
    边福成在张通晤战马前站定,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头说道:“我就是楚丘县令边福成,请问阁下是?”
    张通晤更“阁下?哈哈,你这个糟老头子,说话还文绉绉的。阁下我叫张通晤,老头,别看你老,你最多是从六品县令,我可是官拜从五品的上游击将军,按官阶你得向我拜见才是,哈哈。”
    边福成气得要吐血。但他硬生生地忍住了,心平气和地说道:“既然将军还知道自己是朝廷命官,为何带兵前来攻打楚丘?”
    “啊,这个,这个,”张通晤哈哈笑了两声:“这个跟你说不清楚,你到底要干嘛,老头?”
    边福成看着张通晤说道:“将军大人,本官自知楚丘不保,但本官想以一死换取全城百姓安危,将军您看如何?”
    张通晤听的愣了。旋即他哈哈大笑起来,差点没从马上栽下来。他没想到天底下竟有如此迂腐之人!张通晤身后的兵士也跟着大笑。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张通晤擦着掉下来的眼泪说道:“老头,你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你这条老命值多少钱?”
    身后的兵士们又是一阵大笑。张通晤也跟着大笑起来。
    边福成怒发冲冠,紧要钢牙,双眼通红地瞪着张通晤。
    看着边福成的眼神,张通晤的身体向前倾着,边笑边说道:“好了,老头,我保证不杀你,也不杀城中的百姓,只要你们将粮食和银子交出来就行了。你,回去告诉百姓们吧!哈哈——”
    “这个我做不到——”
    “好,好,那随你吧,哈哈——”
    “你保证不杀百姓?”
    “我说过了,只要肯把粮食和银子交给我,我就不杀。”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与我击掌为誓?”
    “嗯,好,好,来,老头!”
    边福成上前与张通晤击了一下掌。张通晤看着边福成,说道:“老头,这下你该放心了,快回去吧!”
    边福成冲张通晤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城门。
    张通晤对身后的兵士们说:“这老头太可爱了,可爱的让我实在不忍心杀他!”
    正说着,只听见边福成高喊了起来:“皇上啊,微臣再也见不到您了,皇上啊,微臣先去了!”
    话音未落,边福成紧跑几步,身体前倾跃了起来,头重重地撞在了城墙的砖棱上。
    边福成摔倒在地上后,他的官帽掉了,鲜血顺着如银丝的白发流了出来,滴在了地上,慢慢地聚集着,向外扩散着。
    张通晤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张着大嘴吧,久久地望着已逝去的的边福成。
    进城后,张通晤严令手下兵士不准杀人,违令者斩。兵士们没有杀人,但他们仍可以出手打人。楚城仍被叛军搅得鸡犬不宁,天翻地覆。
    即便如此,抢来的银两只有五千余两,仍远远没有达到张通晤的预期。更让张通晤恼火的是,县库中竟然空空如也,一两银子也没有。他下令将县丞抓来拷问。
    县丞被鞭子抽遍体鳞伤,一遍又一遍地说道:“银子已经被边大人全都运给吴王李祗了。”
    但张通晤的手下将领不信。他们找到了用来钉棺材的食指粗细的大铁钉,两人死死地将县丞的右手摁在木板上,手掌冲上,钉子放在手掌中间,旁边一兵士举起了十斤重的铁锤。
    锤头落下,只听铛的一声后又是咔擦一声,钉子砸下去半截。县丞嗷的一声,便昏了过去。
    有兵士连向县丞头上浇了三桶水,县丞才苏醒过来。
    “说,县里的银子到底藏哪了?”
    “真没有了——”县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名兵士又摁住了他的左手。县丞气息微弱的说道:“别订了,就是打死我,县库也没有银子了。”
    “那哪里有银子?”
    县丞咬着牙吸了两口气,说道:“再往东,单父县城,哪里的库银多,而且我听说单父县令没有给李祗送银子。”
    审问县丞的将领将县丞的话禀报给了张通晤。张通晤看着地图,说道:“单父距此不过两百里,我们可以杀将过去!”
    下游击将军扎里哈说道:“将军,李将军给我们的将令是从此地折向南进攻睢阳,再往东,我们就是孤军深入了,万一形势有变,误了军机,我们是要受罚的。”
    “是啊,”张通晤犹豫了。他也不知道陈留被攻下没有。可到手的银子怎能不要?张通晤想了片刻,说道:“王将军,你带领四千人马南下进攻睢阳,我带领两千人马赶往单父。”
    “这样行吗?”扎里哈有些担心。
    张通晤笑道:“哈哈,你就放心吧,也不看看我们一路走来如如遛马玩乐一般,竟然还遇到只身前来与我们谈条件的迂腐老头,你还担心什么?”
    扎里哈听了,也哈哈大笑起来:“那我就在睢阳城等着将军了!”
    腊月二十一日中午,张通晤率领的骑兵便遥望到了单父西城的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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