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凄楚不已的吴氏,无限的疼爱涌上张巡心头。他噗嗤笑了,对吴氏说道:“你啊,应该将头发束起来,打成结,这样才像本官的亲兵而不是本官的夫人。还有,你这身军服太肥大了,一点也不利索。”
    “啊,”吴氏抬起头,泪水涟涟地说道:“大人,您不赶我走了?”
    “唉,”张巡坐在了吴氏身边,轻声地说道:“我们是行军打仗,我担心你吃苦啊。”
    吴氏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头喃喃地说道:“大人还觉得带着我怕兵士们说闲话——”
    “你啊,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张巡又笑道:“不说这些了,既然是本官的亲兵,赶紧吃饭。吃过饭我还要教你几招杀敌之术。”
    “真的?”吴氏高兴起来。
    “为夫一言,驷马难追!”
    “我差不多都会了,”吴氏抿着嘴说道:“大人每日练武的时候,我都在窗边偷偷看,偷偷学。”
    “嗯?你这不好,没拜师先学艺,坏了规矩的。来,吃肉。”说着,张巡夹给吴氏一块牛肉。
    吃过饭,稍歇片刻,张巡真的带吴氏练武。张巡让兵士找来一把剑,交于吴氏。二人来到帐篷外的空地上,张巡先练了一趟。
    张巡手中的宝剑上下翻飞,在气死风灯下发着逼人的寒光。他刺、挑、劈、抹、挽、撩、断、点,动作连贯一气呵成,还不失轻快、敏捷、洒脱、飘逸,引来路过的兵士一阵阵喝彩。
    东方思明、赵启男也正好来找张巡,看到张巡的剑法,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东方思明哈哈笑道:“大人,您深藏不露啊,下官跟认识您都三年了,竟然还不知您有如此高超的武功。”
    赵启男也不得不从新审视指挥提笔写字的张巡。他的目光却落在东方思明脸上,说道:“张大人就是祖狄,闻鸡起舞,那时你睡得正酣。”
    张巡练毕,收剑立身,微笑着说道:“啊,呵呵,张巡献丑了。正好你们都在,帮我一起教教我新收的亲兵。”
    大家一起喊好。吴氏有些羞怯了。但在张巡的鼓励下,她手持宝剑,也练了一趟。吴氏的剑法套路一招一式与张巡别无他样。
    东方思明惊呆了:“夫人如此聪慧!”
    张巡笑道:“她早就偷学我练剑了。”
    “噢——”东方思明刚要说话,只听见“呀”的一声,众人一看,原来吴氏一式料剑,不小心刺破了左胳膊上的军服。
    在众人善意的笑声中,吴氏羞红着脸跑回了帐篷。
    东方思明喊道:“少夫人都在练武,我等也不能甘于落后啊。只有将武功炼精,才能杀死敌人,保住自己!”
    围观的兵士齐声喊道:“是!”
    一会,张巡拿着三套军服走了进来。吴氏红着脸说道:“我给大人丢脸了。”
    张巡笑笑:“没有,反而激发了兵士们练武的热情,可谓大功一件,呵呵。”
    “那我能跟着大人上阵杀敌了么?”吴氏眨着眼睛问道。
    张巡笑道:“不行。”
    “为何?”吴氏不高兴地说道:“如果是我剑法不熟,我可抓紧练习。”
    张巡正色说道:“剑乃兵器中的君子,只可防身,不可杀敌。到了冲锋杀敌的时候,我也将改用扑刀了。”
    吴氏撅起了嘴。
    张巡微微一笑,说道:“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人在世上,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这么多年你郁郁寡欢,审题过于羸弱,今后要好好调养身体。”
    吴氏看着张巡,点了点头。
    “这三套军服都破了,其中有一套较小,适合你穿,你将这三套军服还有你身上的军服的口子补上,明日我交于军中。”说着,张巡将手中的军服递给了吴氏。
    吴氏换好衣服,缝补被宝剑挑破的袖口时,张巡已在油灯下摊开地图。今日行军半日,已抵达真源县境。此去陈留,中间还隔着太康、雍丘两县。照此行军速度,两日半后便可抵达陈留。想必今日陈留城头已是刀枪剑戟杀得暗无天日。张巡越想心中越是激动,想早一点率军到达陈留。
    但张巡很快平静下来。他知道,为将者最忌头脑发热,否则欲速则不达,拖累三军而导致兵败。同时,张巡又不知道李祗能否坚守得住陈留。
    兵士端来热水,吴氏伺候着张巡烫过脚,并催促张巡早点休息。而张巡愈发地清醒,也愈发谨慎起来。
    一个个行军方案以及作战方案在他脑海中萦绕着。他迅速拿出了纸和笔,一一记下。
    直到二更时分,吴氏已睡沉的时候,张巡才穿着甲衣躺在床下的干草上。
    三更时分,没用兵士来叫,张巡准时醒来。他穿上靴子,悄悄走出了帐篷。
    一弯明月挂在了西边的天空,星星闪亮着,但透着逼人的寒气。张巡紧紧了身上的衣裳,抖擞精神,在帐篷中传出的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开始巡营。
    南面十座军帐里的三百兵士归东方思明管治。张巡来到中间帐篷的布帘,走了进去。微弱的油灯下,张巡没找到东方思明。
    张巡有些奇怪地退了出来。他又来到最南边的帐篷,撩开布帘。
    帐篷里满满的脚臭味差点没把张巡熏晕。但张巡断定东方思明就在里面。果不其然,张巡刚踏入帐篷,就听到东方思明低沉的喊声:“谁?”
    “是我,张巡。”张巡低声说道:“你小点声,跟我出来。”
    “是,大人。”东方思明答应着,爬将起来。
    来到帐篷外,东方思明抖擞着问:“大人,何事?”
    张巡问道:“这军帐内都是你挑选出的兵士吧?”
    东方思明有些得意地回答:“是啊,大人,都是身强力壮会武功的义兵,不打仗时我们就作为大人的护兵,打仗时我带着他们第一波冲锋。”
    “你别先想着打仗。”张巡看着只披着棉袍就出来的东方思明严厉地说道:“从明日开始,起床先正衣冠再行军,行军宿营后擦拭兵器,睡觉前要烫脚。若你们明日衣冠不整,兵器不亮,睡觉后再臭味相投,我就罚你一天不吃饭!”
    “是,大人!”东方思明吓得吐了吐舌头。
    “赶紧回去睡觉。”张巡拍了拍东方思明的肩膀,又说道:“能时刻保持警醒,这个很好。”
    东方思明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去睡觉了。
    张巡迈步向西北赵启男所在的西营,继而向东北陆明所在巡视着。哨兵,巡逻兵报告一切安然无恙,没有异常。
    就在张巡略微放心地走向石勇坐在的东面营盘时,黑夜中传来了石勇的喊声:“赶紧给我追!”
    张巡一听便知道有兵士偷偷跑了。他快步向东南跑去。
    来到东营时,石勇已披挂整齐,带领十余名兵士跨上战马,正要冲出营盘。张巡拦住了他。
    石勇赶紧禀报说:“有五名差役偷偷逃回真源了,我现在就把他们追回来,杀一儆百!”
    张巡沉思片刻,说道:“算了,他们也是难舍妻儿老小,就让他们走吧。”
    “大人,”石勇着急地说道:“难道只有他们有家室,您老家邓州不也有妻儿老小么?像这样的逃兵,必须杀一儆百,方能拢住军心。”
    “罢了,罢了,”张巡连连摆手说道:“军心不是靠恫吓才能稳定的。”
    石勇看着张巡,非常不情愿地下了马。接着又脾气暴躁地冲身后的兵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回去挺尸睡觉!”
    兵士们看着张巡,没动。
    张巡笑着冲兵士们说道:“石大人下令了,还不下马回去睡觉,明日还要行军呢。”
    兵士们这才纷纷下马,牵着马转身走了。
    石勇感觉到了方才的失态,向张巡拱手说道:“大人,下官孟浪了。”
    张巡上前拍了拍石勇的肩膀,说道:“石勇啊,你掌管玄元皇帝祠庙护兵三年多了,你可知护兵为何如此唯你是从吗?”
    石勇想了想,说道“因为我是真源县尉,他们归属于我。”
    “呵呵,你只说对了一半。”张巡笑了笑,看着迷惑的石勇说道:“你曾私放想家的兵士回家探望,你还曾虚报军粮,将多出的军粮卖掉来资助家境贫寒的兵士。”
    “大人,这些你都知晓?”石勇抬眼看着张巡。
    张巡笑道:“哈哈,我可是玄元皇帝庙的常客,再说了,真源五百兵士也在本官治下。但本官念你是为兵士们着想,没有中饱私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大人,那都是以前,可现在我们要打仗啊。”
    “是啊,我们就要跟叛军打仗了。可正因为此,我们更要想兵士之所想,将他们当成我们自己的亲兄弟,兵士们打仗时才会时不怕死,不惜命。”
    “那军纪呢?难道就不要了吗?”
    “军纪更不能松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严明的军纪,我们也只能是散沙一盘。”
    石勇更糊涂了:“大人,那我们到底该如何?”
    “呵呵,”张巡笑了笑,说道:“爱护兵士与严明军纪并不矛盾,汉朝霍去病带兵攻打匈奴时,凡有违抗军纪者立斩,但收到皇上御赐的美酒时,则倒入泉中与兵士们一起畅饮,所以才击败匈奴,保边境平安。我们出兵过于匆忙,没来的及向兵士们说清我们的军纪,这并不怪兵士们。再说让一心只眷念的兵士冲锋陷阵,只能是怕死之辈,反而会误了大事。待明日,我们向兵士宣布军纪后,一切都按军纪行事,再有违反者,定罚不饶!”
    石勇有点明白了。他向张巡施礼道:“一切遵从大人安排。大人,时候不早了,您回去休息,我替您巡营。”
    “呵呵,不妥,你这要本官带头违反军纪啊。本官巡营时间是三更到四更,时间还未到,怎能回去睡觉?”说完,张巡转身往西南方向走去。
    石勇拍了拍自己的头盔,牵着战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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