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的过程,非常漫长,那天师徒俩在行刑室里呆了八个小时,到了最后阶段,邵建璋几乎要撑不住了。
    他太弱了,精神体只有300t,连一级梦师的标准都达不到,更何况,还要亲眼看见这么可怕的行刑场面。
    这还是他用精神体训练环训练过三个月,否则他连半个小时都坚持不下来。
    被各种令人痛苦的气息不断刺激着,邵建璋身体开始摇晃,他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浅。
    行刑室的门已经锁了,无论发生什么,在行刑结束之前,他是不可能出去的。
    钟薪察觉到他的异样,他转头看了邵建璋一眼,轻声说:“注意,这是最危险的阶段,保持冷静,建璋你做得到!”
    冷汗顺着邵建璋的额头滑下来,他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师父的动作。
    但他的眼前开始泛花,被绑缚的岳南乔和钟薪的身影越来越远,邵建璋用力呼吸,他摇摇脑袋,用手背擦着自己的眼睛。
    “师父,我……”
    他的话音突然断了。
    邵建璋的面前出现了一张床,两个不着丝缕的人,正紧紧抱在一起。
    邵建璋的心,咯噔一下!
    再等他看清楚床上人的脸,他的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
    那是他的师父钟薪,另一个人,是理事长关敏。
    邵建璋的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会有这种事?关敏……和他的师父?
    还没等他想明白,画面发生了扭曲,床上的两个人停下来,年长的那个坐起身,年轻的那个从后面抱住他,俩人动作十分亲密……
    邵建璋万分惊愕地望着那个年长者,他这才发现,那不是关敏,而是魏方礼!
    不可能,他忽然想,绝无可能!
    这是幻觉!
    这是岳南乔释放的幻觉。
    他在用最后的一点力气,试图影响钟薪……他当然影响不到2300t的钟薪,可是他影响得到只有300t的邵建璋。
    “小心了,犯人在做最后一搏。”钟薪的声音从画面之外传来,依然是那么冷静,“岳南乔把仇恨藏在最里面,而且他在上面附加了强大的能量,你现在很虚弱,千万不要被他影响。”
    所以,这是岳南乔的恨?
    他在恨钟薪,恨这个小师弟夺走了师父的爱,恨他替代自己,成为了新一代的梦境判官。
    而他恨这个人的方式,就是在心里,用千百种办法玷污他,把他变成一个下贱而可耻的人。
    邵建璋瞬间就平静下来。
    他万分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幻觉,望着缠在钟薪身上的那些理事们,连眉毛都不抬一下,哪怕那些幻觉如此逼真,声色味俱全。
    而当对方发觉他毫无所动时,幻觉顿时消失了。
    妈的,就算我只有300t,你也休想拿这种伎俩耍我!
    邵建璋心里想着,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瞪向犯人,然而直至此刻,他才吃惊地发现,那个五花大绑的岳南乔消失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和邵建璋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短短的黑发,秀气的面容,瘦削的身材,像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他睁着一双羊羔般无辜的黑眼睛,静静望着邵建璋。
    虽然精神体被挖得千疮百孔,但是青年好像对此毫无察觉,他的神情是如此的安详,纯良无害,甚至带着几分羞涩。
    “师父,这也是幻觉吗?”邵建璋有点慌。
    钟薪摇摇头:“这不是幻觉,这就是抽走了所有恶劣气息的岳南乔。你看,他现在已经十分纯净,没什么特殊的味道了。”
    邵建璋吃惊地望着面前的青年,原来这才是岳南乔的本来面目。他很难想象,这就是刚才那个穷凶极恶的“师伯”!
    而当所有的能量被钟薪给夺走之后,岳南乔的精神体就只剩下三百多t,和邵建璋差不多了。
    他看上去,弱得像一只初生的雏鸟。
    邵建璋不安地问:“然后呢?咱们该怎么办?”
    钟薪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镰刀。
    那是死神镰刀!
    邵建璋惊骇极了:“师父你饶了他吧!师伯这样子,不会再害人了!”
    “岳南乔是个死刑犯。”钟薪望着他,“他是一个杀了十多名梦师的连环杀手。”
    “可是……”
    “岳南乔被判处的是精神体死刑,建璋,如果不完成这最后一步,行刑就不算结束,他就不算受到惩罚。”
    邵建璋望着钟薪,半晌,他哑声道:“是。”
    钟薪走到那青年面前,他望着那明净的双眼,低声道:“师兄,一路走好。”
    然后他举起镰刀,狠狠砍向岳南乔!
    霎时间,漫天的血雨落在钟薪身上!
    岳南乔消失了。
    房间空无一物。
    钟薪转过身来,望着呆愕的邵建璋,他轻声道:“行刑结束。”
    师徒俩从协会出来,天都快黑了,两个人都是疲乏至极。
    “我走不动了。”邵建璋累到想哭,“一步都走不了了。”
    “那咱们坐公交……”
    “我挤不上去。”
    钟薪无奈地望着他:“好吧,我想想办法。”
    那个年代还没有满大街的出租车,早上他们俩是步行过来的。
    最后,钟薪找关敏借了一辆自行车。
    邵建璋坐在后座上,他靠着师父的背。其实钟薪也累坏了,所以蹬得非常吃力。这辆二八的凤凰自行车,夹杂在下班的大潮中,像只蜗牛一样慢腾腾的,连放学的红领巾们都跑得比他们快。
    “师父,你恨我师伯吗?”邵建璋在后座上,瓮声瓮气地问。
    “我为什么要恨他?”钟薪淡淡地说,“我甚至没和他打过交道。”
    “可是他很熟悉师父。我猜……他一直在偷窥你的生活,也可能趁机想对你下手。”
    钟薪叹了口气:“建璋,我蹬不动了,要不你下来自己走吧。”
    “我不干……”
    钟薪只好认命地继续蹬车。
    “师父,他为什么要那样想你?他把你想得那么可悲。”邵建璋又问。
    “我不知道。”钟薪的腿停住,“不行我真的蹬不动了。”
    俩人只好下车,在路边坐了一会儿。
    望着面前的人潮,钟薪突然说:“可能那样想我,会让他好受一点。只有将我想得很卑贱,他才能显得很高尚。”
    邵建璋默默点了点头,他低头揉了揉小腿,站起身来。
    “师父,我来带着你吧!”
    “你骑得动吗?”
    “骑得动,我有300t呢!”
    钟薪笑得双肩耸动。
    邵建璋有点生气:“你上来试试就知道了!”
    于是师徒俩换了个位置,邵建璋骑着那辆自行车,钟薪跳上后座。
    “建璋,”钟薪忽然在他身后说,“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邵建璋用力蹬着自行车,他像缺氧的鱼一样,大口喘着气:“我知道!师父不是那种人!”
    “他不该那么想我。”钟薪郁闷地说,“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地方让他把我往那个方面想。岳南乔就算把我想得很坏,很贪财,很霸道,很恶毒……我都可以理解,但他怎么能把我想成荡妇淫娃呢?我日常明明很检点的。”
    邵建璋笑起来,他心中暗想,师父你生得那个俏模样,又和绯闻不断的理事长走那么近,心思邪恶的人会往那方面想,一点都不奇怪啊。
    “师父,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邵建璋一边蹬车,一边吃力地问:“梦境判官的精神体,比普通的梦师高出那么多,而且我们还能从犯人身上直接吸取能量,另外我们修炼精神体的方式也和别的梦师不一样……我们的方方面面都这么与众不同,那我是不是可以说,梦境判官不是梦师,而是一个新的品种?梦境判官其实是更高等级的,变异了的梦师?”
    “不要这么说。”钟薪的语气有了明显的不悦,“你师祖生平最不喜欢听见这种说法。这是在梦境判官和普通梦师之间制造分歧,懂吗?”
    邵建璋不敢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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