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得罢?”任逍遥抱起双臂,“你若真的只想交差,或是为昆仑派报仇,应该大张旗鼓、赫赫扬扬地带一队人马来。将来歌功颂德,也有个见证。可你却一个人来,还把旁人赶走。”他微微倾身,戏谑道,“是不是怕我说出什么,伤了你的脸面,坏了你的名声?”
    林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紧抿双唇,一语不发。
    任逍遥愈见轻松:“凌雨然和你的婚期定在九月?若我记得不错,快意城一战,也是九月。那一年,我和雨然同船、同床、同枕……”
    “住口!”林枫飞身下马,一剑点在任逍遥胸前,血水立刻渗出。林枫一字字道:“不许你再提她的名字!”
    任逍遥身不动,口不停:“你知不知道她有支绿玉发簪,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
    林枫不语,握剑的手却在颤抖。
    任逍遥盯着他的脸,左手四指捏住云海剑剑尖,淡淡道:“那支簪子,她送我了。”
    八个字未说完,多情刃已无声无息挥出。
    一线红光,如血浆乍迸,直奔林枫虎口。林枫收剑疾退。多情刃如跗骨之蛆,沿云海剑直追过来,沥沥雨声霎时被一声锐鸣取代。
    凤凰掌刀!
    以多情刃使出的凤凰掌刀。
    任逍遥没有心情也没有底气试演新悟的刀法。他要杀人,最快最有效地杀人。
    林枫身形一转,翻手一记沧海龙吟。云海剑化为巨龙,咆哮冲出。两人身影在雨中兔起鹘落,锵锵锵一串激响,血污泼出,又被雨水冲淡。任逍遥后退数步,倚住车辕,身前又多了两处伤口,血流如注。
    他没有使出凤凰掌刀第三招,因为他的气力已耗尽。更因为他发现,现在的自己无论用什么招式,也已杀不了林枫。
    “任逍遥,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计吗?”林枫目中光华一敛,冷冷道,“你本不是个多话的人,方才所说,不过是要乱我心智罢了。”他踏前三步,剑尖抵在任逍遥咽喉,用一种胜利者的目光看着他,“你那些龌龊心思,不如我替你一次说完罢。你掳了雨然,一路同行,虽然恼她失身,将她赶走,却不顾危险到芜湖与她相会。连雪烟妹子都要撮合你们。我呢?在武林城,她对我隐瞒身份,在芜湖,她对我故作不识,在武昌,她对我若即若离,若非隆中那次意外,她永远都不可能让我知道真相!我不过是她无可奈何的选择!”林枫越说越激动,竟有些凄昂,“为了配得上她,我什么都做了。只差一件。”他的脸色忽然冷下来,“就是杀你。杀了你,才能绝了她的念头!你不必说出传国玉玺的下落,我不想知道。”
    任逍遥大笑,笑得嘴里咳出血来:“是我龌龊,还是你龌龊?”他看着林枫,眼中竟有一丝怜悯,“你真不配娶她。”
    林枫脸色一僵,继而一步步退后。
    因为马车边已多了一个人。
    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
    凌雨然。
    四年过去,她仍是裙裾飘飘,长发如瀑。淡烟流水般的弯眉下,是一双饱含雨雾的眸子。她撑着油纸伞,静默而来,面容冷漠凄清,像一朵结着愁怨的丁香。
    “你说的,”她停在林枫和任逍遥之间,目光凄婉迷茫,“都是真心话吗?”
    林枫手足无措:“你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
    林枫眉间一暖,可是瞥到任逍遥,又是一冷:“不是担心他?”
    凌雨然摇了摇头。
    “好。”林枫大声道,“你让开,我杀了他。”
    凌雨然不动:“杀了他你就心安了?”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剑,将林枫刺得一震,良久才道:“为了昆仑的仇,我必须杀他。”
    “杀了他,钟帮主的遗孤怎么办?”
    “交给朝廷。”
    “朝廷会怎么办?”
    林枫迟疑了一下,道:“钟良玉夷三族,其子当斩。”
    凌雨然凄然一笑:“你只记着昆仑的仇,难道就忘了当年,钟帮主与昆仑派并肩一战的情分吗?你怎么能让他唯一的血脉,就这样断了?”
    林枫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你已经有了勋爵高位,做了昆仑掌门,江湖中再没有比你风光的人,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为了功名利禄吗?还是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林枫沉默。
    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凌雨然眼圈一红:“你还是要杀他吗?”
    林枫点头。
    凌雨然叹了口气,退到一侧,道:“你动手罢。”
    林枫迟疑片刻,举步向任逍遥走去,却觉后背一凉,低头时,便看到云灵剑的剑尖。
    带血。
    他一寸寸转过身,凝目望着凌雨然:“好,好,好。”三个字说完,蓑衣已被鲜血染红。
    凌雨然欲近又怯,刚要开口,任逍遥突地暴起,将林枫丢入车厢,抱出婴儿,拉住她的手,跨上白马,绝尘而去。
    林枫听着哒哒远去的蹄声,身体仿佛没了知觉,闭目道:“你何必手下留情。”
    凌雨然武功虽失,武学未失,即便将林枫一剑贯胸,也未伤及他的经脉脏腑。
    只是,伤了他的心。
    雨雾中,白马飞驰。
    任逍遥喜欢骑马,也喜欢抱女人,尤其喜欢抱着漂亮可爱的女人骑马。但现在他的左手要抱婴儿,只能把凌雨然放在背后。
    “抱紧些。”他命令道,“摔下去可不好。”
    凌雨然心中怄火,双手却乖乖环住他的腰。
    任逍遥将马催得太快,快到必须紧紧贴着他的背、紧紧搂着他的腰,才不会被甩下马背。
    冷雨从天空没头没脑地浇下,打湿了凌雨然的衣襟。初秋的风横切过来,彻骨寒凉。她将脸贴着任逍遥的背,听着耳边风雨潇潇,感到他身上透来的阵阵暖意,心突突跳得厉害。
    如果被他拥在臂弯里,会不会更温暖些?
    凌雨然心中千头万绪,直到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才忽然想起什么,急急道:“不能再往南走了。处州城已经调集重兵,就等你去。”
    任逍遥猛地提缰,白马长嘶,前蹄高高昂起,啪地跺出一圈泥浆。任逍遥沉吟片刻,调头向东。
    处州府东,越过仙都山,向北便是台州府境。台州海港众多,亦可联络到高天原的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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