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已喝完,刀主有话请讲。”
    月琉璃开门见山:“小女奉护国大法师之命,请知任教主到高天原一见,不知任教主肯否赏光。”
    “哦?他派往中原的四组菊刀,有三组折在本教手中,”任逍遥轻弹刀柄,半开玩笑道,“若无必要,还是不见为好。”
    月琉璃道:“大法师若真的在意那些人,便不会几次三番相邀。”一顿,又道,“帅旗、紫幢、绿云久有不臣之心,大法师早有意除去他们。但念他们曾有战功,不忍他们后人脸上无光,才借任教主的刀一用。”
    任逍遥颔首。这理由他多少猜到了一些。
    “大法师的深谋远略,任某向来佩服。只不过,些些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月琉璃掩嘴轻笑:“任教主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任逍遥淡淡道:“大明钦犯若不做大事,岂非失了身份。”
    月琉璃坐正身形,道:“大法师的确有一桩大事,交托任教主。”
    “你说。”
    “说来话长。”月琉璃目光温柔,“夜深风急,不知任教主可有耐心,听小女说这无趣物语。”
    任逍遥神色轻佻:“再无趣的话,从日本国第一美人口中说来,大约也是有趣的。”
    月琉璃凝视着他,一刹那神色微痛:“大明的男人,都这样懂得讨好女人么?”
    任逍遥笑了笑:“日本男人不懂么?”
    月琉璃神思飘飞,喃喃道:“不。”忽又惊醒,恢复了先前优雅姿态,捻起烟杆,道,“我若再不说正事,任教主这样的大明男人,也要没有耐心了罢?”
    任逍遥摇头:“女人本就不该和男人说正事。”他盯着月琉璃,“说正事的女人,我不喜欢,所以你最好说得快些。”
    月琉璃的确说得很快。
    天皇之下,日本国有四大名门望族:平家、原家、藤原家、橘家。两百年前,平家、源家拥兵自重,相继设立幕府,自称大将军,挟持天皇,僭越皇权,致使国内战乱不断。直到五十年前,后醍醐天皇肃清朝野。然而好景不长,武将足利尊氏对敕封不满,便私设室町幕府,扶持傀儡天皇,逼后醍醐天皇退位。后醍醐天皇不敌,只得退往大和。从此室町幕府占据北日本,后醍醐天皇统治南日本,所谓“一天二帝南北京”。
    月琉璃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后醍醐天皇一生都为光复而战,可惜终未如愿。弥留之时,陛下手握《法华经》,抚剑吟道,生生世世勿忘者,尽灭朝敌四海平,纵令玉骨埋南山,魂魄亦当望北阙。陛下的皇陵,也一反常理,坐南朝北而立。”说到这里,已是眼含泪光,长叹道,“陛下留有遗诏,后世子孙当以光复日本为己任,若有违背,则君无继体之君,臣无忠烈之臣。南朝三代君主,后村上天皇、长庆天皇、后龟山天皇,谨遵陛下遗诏,奋争五十余年,终与室町幕府议定,南北皇族轮流执政。”
    任逍遥夹了一枚茶点,指间发力,茶点一碎两半,冷冷道:“分开的东西,岂能愈合?得到的权利,谁肯交出。”
    月琉璃道:“任教主说得不错。两朝合体后,第一任天皇由北朝皇族遴选。后龟山天皇陛下按照约定,将镇国之宝‘三神器’送往北朝。室町幕府得到‘三神器’后,不肯实行两统继立,也不肯颁行我朝法令。所幸那‘三神器’乃是赝品。”
    任逍遥微微一笑:“这后龟山天皇并不太笨。”
    月琉璃语声沉痛:“只是,室町幕府兵强将广,天皇陛下只得流亡海外。我们九菊一刀流,还有和数不清的僧侣、文官、武士,都随着陛下在荒岛安身。可是,室町幕府竟将我们诬为叛国者。任教主可知,对于尊贵的天皇陛下,对于追随他的臣子,这是何等耻辱?”她直视任逍遥的眼睛,一字字道,“合欢教也曾在大雪山忍辱偷生,任教主当可理解天皇陛下的痛苦。”
    任逍遥的确理解:“后来如何?”
    “后来……”月琉璃似是陷入了回忆,“后来,十五年过去,复国大业遥遥无期,陛下绝望了,家臣武士们也绝望了。元中二十二年,陛下与众臣吟着后醍醐天皇的绝命诗,来到大海边,面朝平安京,想要剖腹自尽。”她眼中突然发出了光,“谁知那一日……”
    那一日,海潮卷来一艘小船,船上有一个男人和一口棺材。那男人形容潇洒,武艺奇高,一出手便打落所有人的兵器。接着,众人发觉那棺材里竟睡着一个容颜绝世的女人。所有人都为她的容貌倾倒,天皇也忘记了一切,只想要这女人醒来,和她说上几句话。那男人说,若想要这女人醒来,除非天皇诚心叩拜,还要许多珍奇草药供奉。天皇一口答允,每日焚香叩拜,又派人四处搜罗那些听也没听过的珍奇草药。一年后,那女人竟真的醒了,只是不能说话行动。再静养一年后,才算见得生人面。
    然而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那女人居然是天照大御神转世!
    天照大御神,可是日本国主神,是皇族先祖。日本的传国之宝三神器,便是她赐予皇族,作为统治日本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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