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二十年的心血和骄傲被人拿走,所有人都说你不是你,另一个人才是,换做是你,你能怎样?唐娆久闻冷无言侠名,却不愿说出家族秘密,只望将身子给他,他就能救自己,谁知冷无言不但对她的美貌视若不见,甚至将她当做淫荡的女人。见到任逍遥后,她死也不从,任逍遥倒是没用强,只将她绑起来送到桃花夫人那里。
    这意思很明显,要么劝你的好侄女乖乖听话,要么胭脂堂和唐家堡的关系公之于众。
    桃花夫人当然选择前者。因为这是为了唐家,为了列祖列宗,因为你是姓唐的女子,你一出生,就注定要走上这条路。
    唐娆的心冷了,绝望了。她决心毒死任逍遥——什么唐家大业,唐家已不是我的家了。可惜的是,她斗不过任逍遥,她没有半点江湖历练。
    “什么家族,什么名誉,呸!都是骗人的,都是吃人的!这荣华富贵是带血的!带泪的!八姑母明明是冰清玉洁的女孩,却要做什么桃花夫人,一辈子任人取笑,连亲生女儿都看不起她。早知如此,我宁愿托生成乞丐,托生成丑八怪,也不要被人拿来做交易!”
    唐娆边笑边哭,声色凄厉,听得盛千帆鼻子发酸。他和冷无言一直为各派利益奔走,谁也没有在意一个无辜女子,谁也没有想过,事情过去后,她这一生该如何继续。
    如果侠客保护得了权力富贵,却保护不了一个女子,那算什么?
    盛千帆正想着,突然唐娆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吓了一跳,向外望去,就见任逍遥紧紧抱着唐娆,唐娆则挣扎哭喊:“放开我!你这畜生!”
    任逍遥越抱越紧,仿佛要把她拢碎,语声却沉缓温柔:“唐娆,你是唐娆,永远都是。”一连说了七八遍,唐娆才平静下来,伏在他胸口呜咽不已。任逍遥摸出一条纱巾,擦着她的眼泪,道:“我不会强迫女人。这里的事情了结后,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唐娆满眼是泪,抬头望着他道:“你,你不杀我?你肯放我走?”
    任逍遥笑了笑,忽然不正经地瞥了她胸前几眼,吓得她裹紧衣服,才道:“我吃了你的樱桃,当然不会杀你。”他将纱巾放到唐娆手中,柔声道,“我若喜欢你,也不会放你走。”
    唐娆一颗心怦怦直跳,垂下头,目光落在纱巾上。
    半透明的纱巾上,绣着一朵活灵活现的八叶金菊,肌理分明,栩栩如生。
    九菊一刀流的信物,金菊纱。
    唐娆愣了一刹,忽然死死抓住纱巾,抬头道:“这纱巾,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任逍遥一怔,口气微寒:“你见过这种纱巾?”
    唐娆没注意到他的神情,摇头道:“没有。可我认得这针法。”她将纱巾铺开,指着菊花花瓣道,“这是晕针,最宜绣花、鸟、虫、鱼,又易浸色,又显自然。”手指移到菊花叶脉,接着道,“这是滚针,宜绣树藤花叶,烟水衣褶。”又指着花瓣枝叶肥厚的地方,道,“这是扣针,专绣凹凸不平、薄厚不一的地方。”她抬起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蜀绣针法,皆出唐家。唐家的十九种针法,一个绣工最多会两三样。年年绣的都是自己最精熟的那一块,所以我家的绣品永远是最好的。”
    说话时,唐娆脸上微微发红,眼中也有一股骄傲的神采。任逍遥忽然明白,为何剥夺“唐娆”的身份,会令这女子如此痛苦。他沉下思绪,道:“这菊花是唐家人绣的?”
    唐娆摇摇头,指着滚针的地方道:“这种针法绣菊花叶脉的话,须得叶藏滚和亮滚三五交替,错不得半点。这里却错得一塌糊涂。可见这绣工学过唐家针法,却学得不精。”
    任逍遥追问:“唐家近年来,可有绣工远走海外?”
    唐娆失笑道:“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敢用我家的针法,绣别人的东西。”她上身微直,衣衫立刻滑落,不觉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将衣服穿好。
    任逍遥却对这春光视而不见,反倒回身捡起地上纸笺,找出唐家一册,一页页翻看,心中疑虑万千。
    莫非九菊一刀流中有唐家人?
    他忽然道:“你那位三伯父,究竟为何离开唐家?”
    唐娆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他得罪了皇帝,连蜀王千岁也保不得他,为了唐家平安,他便走了。诶,从小到大,我们姐妹兄弟都不能提起他,否则就要挨骂。可是,三伯父的宝刀、文章、毒道、绣艺,真是……”
    任逍遥眼中寒光乍现:“男人也学绣艺?”
    唐娆点头,眼中满是景仰之色:“别的男人学不来,三伯父却学得来。听人说,三伯父天赋异禀,聪慧异常,无论学什么都比旁人学得快、学得好。”
    任逍遥哦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想起姜小白来。这厮也是学什么都快,不知他在荆州如何了,有没有做上丐帮帮主。
    唐娆仍沉浸在对那位唐三少爷的向往中:“十六岁时,三伯父就取了乡试第一,唐家的冶铁锻兵、毒道医理、暗器功夫,也没有师父能教得了他。他锻造的第一把刀,一出世就斩断了祖父带了十年的佩剑。第二年春闱时,他佩刀乘舟,鲜衣入京,也不知有多少女子在锦江两岸偷看他。可是,唉,”唐娆语声忽然低沉下来,“不知为什么,他不但没有高中会元,反被礼部革了解元功名。三伯父回到家中后,一开始没半点话语,后来便是纵酒狂歌,与青楼女子纠缠,与他从前看不起的纨绔子弟把酒言欢,把祖父气得差点病倒。”
    任逍遥冷哼道:“我倒能猜到一些原因。”
    唐娆低头不语,叹了口气,语声又变得明朗起来:“有一次,他喝醉了酒,闯到唐家织造坊里,看到绣工们刺绣,不知怎么,来了兴趣,从此天天泡在织造坊里。别人都说他疯了,祖父也对他死心,不再管他。谁知,三个月之后,三伯父竟将蜀绣针法融入暗器功夫,创出……”
    任逍遥颔首微笑:“巫山云雨神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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