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绿树林间有一处小瀑布,左边是坑坑洼洼的水沟。
    云飘疾睁开眼看见漫天红云和黑色魔气,耳边传来拨动池水的声音。他艰难地坐起身转头看去,原来是唐渚在水洼处用手捧着水清洗伤口,腰侧受伤的地方本已结了厚厚的痂,不知怎的又裂开了渗出一片血迹。
    举目望去,没瞧见缝制的身影。
    他正要询问风致下落,起身时体内内息混乱令他喉头涌上一抹腥甜,他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唐渚听见动静回头发现他已经醒了,于是赶紧过去为他顺气,“你消耗法力过多,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休息,早点恢复法力。”
    “风致呢?”云飘疾止住咳嗽后问道。
    他一直以为风致跟着他们,这会儿不见人影也许是去找吃的了或者中途出了什么事走散了,可是唐渚的沉默无声告诉着他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云飘疾紧攥着膝上的衣袂,再一次问道:“他人在哪里?”
    唐渚沉重说道:“风致……死了。”
    闻言,云飘疾感觉眼前一黑。
    “你昏迷不久,我们在路上遇到玄夙的手下,风致早就知道自己快要入魔的事了,所以他选择牺牲自己拖住魔兵……”唐渚神情有些麻木,谁也想不到风致的死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
    他一直以为只要摆脱追捕带着他们离开仙界,等一切安定下来就可以用秘法帮助风致清除魔气,制止他入魔的悲剧,但是却不知意外永远是最该防备的敌人。
    “怎么死的?”云飘疾声音从面具下传来。
    “爆体而亡。”
    二人走走停停,一路跋涉来到无方殿。无方殿破败荒凉,已经成了一个废弃的神殿,这里原本是仙帝的住所,如今只能暂时作他们的栖身之处。
    担心点火会引来魔兵,所以二人盘腿藏在墙后,对面是窗户,一旦外面有动静他们便可快速翻窗出逃。唐渚独自进入内屋把棉絮抱出来平铺在地上,对云飘疾说道:“你歇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我会叫醒你的。”
    云飘疾垂头发了会儿呆,听到唐渚的话后才把视线落到唐渚身上,又把视线移到柔和的棉絮上,摇摇头,道:“我不累,你休息吧。”
    唐渚动作一滞,过了大约两秒又接着铺完,才慢慢挪到云飘疾身边坐下。他长叹一口气说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告诉你了。”
    他以为讲出自己的身份,至少能让云飘疾暂时振作起来。
    然而云飘疾却飞快出声打断他,“既然你一开始就不想说,那么现在也不要说。”绰绰约约的影子照在他面容上,冰冷的落寞也笼罩在他身上,唯独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隐藏着一丝叫人不易察觉的温情。
    唐渚咬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胸前衣襟里捂着的神牌,重新交回他手里。
    “谢谢。”
    仙界里每一位仙君都有神牌,在人间至少有一座神庙。唐渚那会儿还是长司君,每日在云渚天府中吃吃睡睡,成为了其他人眼中的笑话,人间的神庙里也落满厚厚的一层灰,神牌前的香火几乎快要断了。
    有的时候唐渚自己都想要放弃,让体内的神息慢慢流逝,自己只需要迎接凝结成石像的命运就好了。
    偏偏老天爷给了他再次喘息的机会。
    结果却是他堕魔前的最后一次挣扎。
    离开仙界时他刻意没带走神牌,因为他已经失去拥有神牌的资格了,即使带在身边也无法继续找人供应香火。
    俩人默契地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入夜,空中圆月也染上一层朦胧的血雾。
    房中,唐渚和云飘疾躺在锦被上。门外树枝一下一下划拉着窗台发出刺耳的声音,与不远处的瀑布的流水声交织响应着,他们都静静地听着,睁大眼睛没有睡着。
    直到瀑布那边传来响亮的声音,似乎有人用很大力气在拍打水面。
    “嘘——”唐渚示意云飘疾不要发出声音。
    随后二人一同来到草丛后的瀑布前看见有一只熊正在水边捉鱼,正是它抬起厚重的前掌拍进水面的。
    “我去,这只笨熊该不会是玄夙的宠物吧?”话刚一说话,唐渚立马觉得不对。
    仔细一看,这头熊身周围绕着浅浅的仙气,不像是从魔族出来的,从它能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捕鱼来看,它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云飘疾告诉他,“它不是魔兽,它是仙帝养在无方殿里的仙兽。”说罢,他有些疑惑道:“我还以为它已经死了,没想到它居然还活着,还待在无方殿里。”
    唐渚他们担心这只蠢熊动静太大引来魔兵,两人一合计,先用昏睡咒把熊弄晕,然后把熊拖进无方殿内把它绑在长桌上。
    等把它绑好后,唐渚往肚子里灌下一大杯凉水后才解咒。奇怪的是这头熊醒来发现自己被绑着时并没有发狂,也没想扯断绳子。
    反倒是身上浮起一层白光,光中闪现出一位娇俏可人的身影。
    身着灰衣的长衫女子淡定地躺在桌上,绳子松垮地套在她身上。她漠然瞧了一眼唐渚和云飘疾,径直缓缓起身抬手把烦人的绳子从身上取下,一边取绳子一边道:“我还以为仙界的神仙都死光了,想不到这里居然还藏着两条漏网之鱼。”
    “嗬,我也没想到你已经成精了。”唐渚客气道。
    蓝邪拢了拢月白色的披肩,轻盈地跳下桌子。她走到唐渚身前嗅着他的味道,只是一会儿便皱着眉头稍微离远了些,一脸嫌弃道:“一身死人味儿,真难闻啊。”
    要不是知道熊挑食不吃死人,唐渚真的很想让她重新投胎学会如何做一只可爱的熊精。
    云飘疾:“你归降魔族了?”
    云飘疾的话分明踩到蓝邪的地雷了,她当即一巴掌踢飞椅子,大喝一声:“放屁!你们归降老娘都不会归降的!”
    “别激动,小点声,瞧你反应这么大还以为你心虚呐。”唐渚镇静地擦干净飞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
    蓝邪火冒三丈,“你这死人瞎说什么?”她袖子一甩,拉起架势,“要不是为了在这里等仙帝回来,我才不会继续留在这个破地方呢!”
    魔兵大张旗鼓闯入无方殿,肆意诋毁仙帝名誉,还把殿内好多东西砸个稀巴烂,她看了好心疼啊!仙帝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一直小气吧啦的,一屋子宝贝别说赏一件给她了,就连碰都不许她碰,看见她打他宝贝的主意就打她手心。要不是手掌心肉厚,早被他打得手心开花了。
    那群不识货的魔族倒好,把东西乒铃乓啷全毁了。
    听她愤愤不平地控诉了一大堆,唐渚和云飘疾也是够无语的。
    见她一张嘴说个没完,云飘疾不耐烦地让她闭嘴,问道:“你刚刚说你在这里等仙帝?难道你不知道仙帝已经……”
    “他没死。”
    蓝邪似乎知晓他想说什么,没给他说完的机会赶紧打断。
    一整天了,到处都在传仙帝已经陨落了,唯独只有她知道其实仙帝还在,虽然不太清楚他此刻人身在何处,或许这会儿成了风拂过万里山河,或许化作水流过蜿蜒百渠,但他确实还在三界之中。
    不知为何,唐渚和云飘疾没有质疑她的话,许是她神情太过坚定,也许是其实在他们心中这才是事实。
    云飘疾轻笑一声,“难怪无方殿还在。”
    只是一句短短的喟叹,唐渚眼前却顿时豁然开朗。
    难怪自打他进入无方殿起就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但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对劲,直到这会儿经云飘疾一句话点破才想通。整个仙界能万古永存全都依仗仙帝,仙界尚且如此,就更别说无方殿了,仙帝的寝殿与他本身息息相关,每日受仙帝的神息得以存在,如果仙帝真的驾崩不在了,那么无方殿也应该化作飞烟消失才对。
    魔皇和玄夙不知道神仙的神息与寝殿和神庙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们都以为仙帝真的陨落了。
    “不愧是仙帝圈养的熊精,看起来也没那么笨嘛,脑袋比外面一群蠢货灵光多了。”
    唐渚调侃声落下,伴随而来的不是以往的沉寂,而是云飘疾急切的质问:“仙帝此刻人在何处?”
    蓝邪幽幽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不知。”
    她深黑尖锐的指甲时断时续敲击着杯子边缘,视线左右游离,不知到底想些什么。似是忽然生出烦躁,覆手掀翻杯子,里面剩下的一点水淌在桌面上,她用指甲沾着水胡乱在桌面划拉着奇怪的图案。
    “仙帝的心思可多了,既然能瞒过魔皇的眼睛成功逃脱,想必他自然是要去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蛰伏起来,等待重回仙界的机会吧。”她妖冶的目光微微颤动着,“兴许他很快就回来了。”
    云飘疾忽然灵光一闪,“他在人间。”
    仙帝即使要躲藏起来也绝不会选择魔界和鬼界,那么唯一有可能去的地方只有人间了。
    “如果是去人间,很有可能仙帝已经转世了。”唐渚道。
    他在人间那么久可没感应到仙帝的神息,除非他转世成凡人,否则不可能没让仙魔两界的人发现。
    蓝邪不以为然哼道:“是不是转世还言之尚早……”
    唐渚感觉她话里有话,听她说着很让人不舒服。他想在顺着往下猜时云飘疾一反常态,拉着他的手道:“夜深了,我们休息了。”说罢,就和唐渚回屋了。
    蓝邪没太在意,转身就要走去门外。刚刚正要享用大餐,却被云飘疾他们偷袭没享用成,这会儿她必须得好好大吃五斤祭祭自己的五脏庙不可。
    哪知她刚走到门口,身后一阵劲风擦面刮过,两扇门重重地关上了。
    身后传来云飘疾冷漠的话语:“今晚你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蓝邪听了,鼻子都快气歪了,“仙帝都没这么管过我,你凭什么不许我出去?!”她一野生动物不在外面觅食,难不成待屋子里啃木头啊?
    “那我们不管你,只不过你要是敢踏出一步,我就把你两只爪子剁下来做红烧熊掌,到时候我分你一半,你看行不?”唐渚懒洋洋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蓝邪:“……”
    早知道会有这么倒霉的一天,她当初真该听仙帝的话好好学习法术,做一只既能下水捕鱼,又打得过神仙的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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