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渚睁眼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红色的小房间里,房间摇摇晃晃挺舒服的,让他又想昏昏大睡了。
    “别睡了,快起来!”
    旁边一道陌生又稚嫩的嗓音响起。
    焦躁不安的叫喊迫使唐渚不得不从美梦中醒来面对现实,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不知所措。
    哪有什么摇摇晃晃的房间啊,这分明是一顶大红轿子,红得如同忘川河畔边的曼珠沙华,充斥着神秘魅惑的气息。
    “我为什么会在花轿里?”
    说起花轿,他迷迷糊糊想起一些事,好像自己喝醉了还嚷着要坐花轿,然后他朝花轿跑了过去,后面还有人用很凶的语气威胁他不许去,他怕那个人,不敢不听他的话,悻悻地往回走着却遇到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推了他一把,他栽进轿子里撞到坐凳上晕过去,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那个不长眼的家伙现在也在轿子里,甚至还敢心安理得地坐在他身边?
    唐渚抬手摸了摸头上鼓鼓的大包,该出手时就出手揪住对方领子,愤愤吼道:“你这个混蛋,你唔唔唔唔——”
    “嘘,别出声!”
    清冷的月光从帘缝间洒进来,光亮中唐渚才看清对方的长相。他一把拉下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喘口气放低声音,“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这小子刚冒头就装死尸,现在怎么又莫名其妙地跟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啊?
    竹叶粽从独摇衣领里面钻出脑袋,盯着唐渚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粉红的舌头舔着唐渚的脸。
    “臭死了。”唐渚身子往后一仰,同时用袖子嫌恶地擦起脸来。“请你和狗离我远点!”
    独摇抚摸着狗狗的头,闷声不语。
    “你怎么在这里?”
    独摇歪着头思考一会儿,道:“我一直跟着你们啊。”
    唐渚懵了,他们居然没一人发现身后跟着一条尾巴,难怪不管他们走到哪儿都能遇见这家伙。
    唐渚好奇地打量着他,“你会说话了?活尸不是不能说话吗?”
    “我一直都能说话啊,不过我在棺材里关得太久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嗓子一时之间发不了声,出来适应一阵子后就可以说话了。”
    “毛呢?”
    “没了。”
    很好,简短明了。
    唐渚掀起帘子,外面烟雾朦胧,山石嶙峋,途经之地十分偏僻荒凉。他瞅瞅前后抬轿子的人,心底凉意丛生,只看一眼就知他们不是凡人,面容阴邪活似妖物。
    活人不会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会坐一回花轿,更没想到居然会把自己稀里糊涂地嫁出去,简直是够了!
    现在可好了,这轿子一直没有停过,他压根就没有脱身的机会啊。
    独摇见他坐立不安,心下愧疚不自觉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你们,可是遍寻不着,听见晚上街上会有很多人,心想着撞撞运气说不定能碰见你们于是就在街上四处走着。”
    “嗯,现在不仅找到了,还顺便坑了我一把。”唐渚不客气地说道。
    “我没想坑你。”独摇听出唐渚的怪罪之意,不禁为自己辩解道:“都怪这块奇怪的玉。”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进衣服里面摸出他口中所说的那块玉。
    唐渚从他手中拿过一看,入手冰凉是一块上佳的金镶玉,除此之外倒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这玉怎么了?难不成它能开口说话叫你把我推入花轿中?”他冷哼道。
    独摇双颊微红,窘迫不已。他就知道说出来,唐渚也不会相信。
    不过他还是要解释清楚,“这块玉真的很邪门!自从我拿着它之后就一直能听见一个声音,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断在我脑海中响起。”
    “那……他说了什么?”
    唐渚本以为独摇是做了白日梦,这会儿净说些胡话,可最近稀里古怪的事经历太多,他也不再觉得独摇是在胡说,也许他说的都是真的。
    独摇:“他让我一直往前走。”
    “往前走?”这是什么意思?
    默契一般,听见这句话时独摇也很困惑。他以为自己见鬼了,或许正是鬼在与他说话,他心里惊惧交加迟迟不得安宁时,更恐怖的事发生了。
    此刻独摇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仍止不住双腿发颤。
    “你抖什么?”唐渚疑惑问道。
    “他让我一直往前走,我的双腿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然后他让我加快速度,我的双腿就加快速度几乎就是疯狂奔跑起来。我当时吓坏了,都无法开口求救,直到撞到你之后我的腿才停下来。”
    这回唐渚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原来你说的那个他的目标就是我啊?”
    什么你我什么他的?听着关系太复杂了。
    独摇被他绕晕乎了。
    唐渚打个嗝,感觉酒气又上头了,还有些飘飘然的感觉。趁着清醒,他咬牙朝自己的胳膊上掐一把,让自己更加清醒。
    “唔”独摇耸耸鼻子,一挥手,“你身上酒味好大啊,你可千万别醉的人事不知啊,不然我可真丢下你自己跑了。”
    唐渚不失礼貌地对他笑了笑,温声道:“本来打算带你一起走,不过现在听你这话我就放心了,瞅见事情不对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丢下你自己先跑。”
    独摇慌乱道,“哥,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唐渚只想呵呵,不想说话。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找到机会逃跑,坐久了倒是感觉乏味极了。唐渚为了解酒开始运功,运功前先把独摇和狗一起赶下去,自己独占可以三人并排坐着的坐凳。
    直到花轿终于落地,唐渚才起身。
    “喂,醒醒。”唐渚一脸嫌弃地看着独摇,这小子居然抱着狗蜷在旁边睡大觉,嘴角还留着哈喇子,要不要这么丢人啊?
    “我们到了?”独摇揉着眼睛。
    “你应该再睡会儿,说不定等你睁眼直接就到阎王殿喝茶了。”
    “什么意思?”
    “……我有些后悔叫醒你了。”唐渚平静地看着他,说的话倒一点也不平和。“至少这样我就不用见到你这头蠢猪了!”
    这小子,真是气死人了!
    唐渚:“外面的人都走完了,现在只剩我们和这顶破轿子了。”
    独摇一听喜上眉梢,“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走,迟一步说不定烛阴就来了。”他麻利地捞起竹叶粽就打算往外走。
    “等一下!”唐渚喝道。
    “又怎么了?”
    作甚这般一惊一乍的?差点吓得他心脏都快停止了。
    唐渚闭目细听,门帘外除风吹草动声外,似乎还有点别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蛰伏在草丛间快速朝他们移动过来。红色帘子底下钻进来层层烟雾,从下往上覆在轿内四壁凝成类似白霜的东西。
    独摇:“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你过去摸一下不就知道了。”
    独摇:这是啥呀就让自己摸,他怎么不摸?真当自己傻呀,万一这玩意儿有毒,岂不就死定了?!
    “你有没有觉得温度降低了?”独摇搓着两手臂,他都感觉到衣物下都起鸡皮疙瘩了。
    一张口,肉眼都可见白雾了。“这烟有几分古怪。”唐渚神情严峻,说话时双目一直盯着帘子,目光似乎想要穿过那道布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刻在外面的人应该就是烛阴。”
    独摇一惊,“外面有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温度上,丝毫没有发现有人来到花轿前。不过听唐渚说出来人是谁后,他不禁觉得他们真的太倒霉了。“你确定外面是烛阴?”要真是烛阴,看见轿子里的他们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他们泄愤啊?
    唐渚翻了翻白眼,反问道:“那不然你觉得是谁?”
    “……怎么办啊?我们上哪儿给他赔一个新娘子啊?”独摇惊慌无措地拍头跺脚。
    “怕什么?喏,你瞧那帘子颜色不错吧?”
    独摇不懂都到这时候了,他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呢,居然还有心情问他帘子颜色怎么样。他越想越烦,没好气地说道:“颜色是不错,红得很!可我瞅着就像白布一样,我看它马上就要挂在我们坟头上了。”
    唐渚也不介意他这番晦气的言语,仍好心情道:“放心,我们不会死的,你不是说要赔烛阴一个娘子吗?我把这帘子取下来做件嫁衣给你穿上,烛阴的娘子不就有了吗?”
    独摇恼羞成怒,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两口。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还好唐渚见好就收,知道把他逗过头了,说不定他还真就脑袋一热冲出去见烛阴了。
    倒是独摇的话提醒了唐渚,之前他就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了。他对独摇说道:“你没想过花轿里的新娘子去哪儿了吗?”
    独摇一愣,想了片刻缓缓说道:“真的有新娘子吗?如果利用我抓你过来的人就是烛阴,那么他的花轿里应该是没有新娘子才对啊。”
    唐渚不敢苟同,他提出另一个想法:“如果布局之人不是烛阴呢?”
    “那会是谁?”在这之前,独摇可是一直都以为那人是烛阴,而现在唐渚却说可能不是他,这……
    独摇问唐渚:“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他?”
    唐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呢?”
    其实唐渚之所以认为不是烛阴的原因,更多来自于他前世对烛阴的了解。四圣兽之一的烛阴一向行事低调,心怀仁慈,虽说很多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打架都拿命去拼,却总不会堕落当什么邪神。
    想当年,自己贬谪沦为魔道时,烛阴那家伙一改挑衅,还不管不顾跑到山头跟自己说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话,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方才听见独摇所说,他心中很是愤然,却也知以自己现在这自身难保的模样根本不能帮烛阴洗脱嫌疑。
    独摇看得出唐渚云淡风轻的表面下隐藏着晦暗,他虽不知自己究竟是哪儿说错触怒到唐渚,但确确实实地感受出唐渚真的动怒了。
    心虚之下,独摇扭头看向外面,这一看可真是吓得他胆都疼了。
    “蛇、蛇、蛇……”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唐渚纠正道:“不是蛇,是龙,烛阴又名烛龙。”
    “你早知道了?”
    “废话!”
    独摇欲哭无泪。
    还以为出现时至少是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烛阴居然用真面目示人,那么大条蛇,不是,一条长龙,没有四个爪子,跟蛇一样在地上梭来梭去,差点没把他吓死!
    “你怕什么啊?烛阴不吃人。”
    “你敢保证?”
    唐渚无语望天,默默地朝他竖起中指。
    独摇小心翼翼地掀起帘角注意烛阴的动向,确认他只是围着花轿转圈没有其他意图后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问唐渚:“他究竟想做什么?他守在外面的目的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直到我们渴死困死吗?”不等唐渚说话,他又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崩溃说道:“死的方法有那么多,干嘛非得把我渴死饿死啊?与其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别嚎了!”唐渚不耐烦地挖挖耳朵,“你再嚷一句,信不信我先给你一刀?!”
    独摇捂紧嘴巴不敢吭声了。
    唐渚:“还有请你也别高举自己,烛阴才不会为了我们这两个小角色这样大费周章守在外面,更何况他也不是守着……”的确,且不说他根本不相信烛阴会在凡间娶亲,烛阴会做这么荒唐的事一定有原因,他想原因此刻应该离他很近了。“他真正要困住的不是我们,而是这花轿之中的第三个人。”
    一个他们始终没有看见的人。
    “什么……意思?”独摇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他紧张兮兮地挪动着,直到背部抵着后才稍稍心安一点。
    他牵强笑道:“什么第三人啊?这轿子这么点大,里面就我们两人,哪有什么第三人啊?我胆子小,唐大爷您就别再吓我了。”
    “我没吓你。”唐渚真诚地注视着他。
    “你说这里还有人,那你让他出来啊!”
    见唐渚语塞,独摇更加确定唐渚在诓自己,于是又道:“哼,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这里压根就没有人,有鬼还差不多!”
    唐渚一气之下捞起搁在旁边的玉石就冲独摇扔过去,当场把他的头砸出一个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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