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接着讲。
    徐澄清再次受邀请去唱戏,上两回是为了老太太唱,这回则是为了庆祝范锡荣新婚的。
    那一晚,他在台上唱了一首《喜结良缘》,范锡荣在台下横扫千杯,徐澄清好几次都想冲下台夺过他手里的酒杯。
    可他不能,他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呀。
    散场后,徐澄清正在卸妆,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抱住,灼热的气息参杂着酒气,他又惊又喜。
    范锡荣把他拉进旁边的房间,门被踢上的同时,唇也跟着压下,徐澄清觉得自己就要融化了,在台上唱戏的时候自己就是一具会发声的空壳子,被他这么一抱竟觉得又活过来了。
    他们什么话也没有,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吻着,两个人都血气方刚,却又努力的克制着。
    “你记清楚了,今个喜酒我全当是你跟我的。”他咬着徐澄清的耳垂低喃。
    徐澄清一下子哽咽起来,伏在他肩膀上用力的点头。
    “快回去吧,不能让新娘子等空房。”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妒忌。
    “她等不要紧,我不能让你等太久,我晓得,如果今晚我不来,你一夜都睡不好。”
    他原来都知道。
    徐澄清一贯都很能忍,结婚以后,范锡荣好几次都提出带他回去见一见家人,可是徐澄清就是不肯,他不肯自然有他的道理。
    范锡荣是范家的长孙,又是独苗,就算已经成亲,可范家人也绝不会接受他纳个男人当妾,更何况还是一个唱戏的,这让他们的脸往哪里放?
    尽管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事不知道怎么的,被范锡荣的妻子于氏知道了。
    她不敢直接跟范锡荣闹,而是趁着范锡荣去外地自己找上门来,那个女人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耀武扬威的在他面前走了一圈。
    “知道我肚子里的是什么吗?”
    “孩子。”
    “他不光是我跟荣的孩子,这还是范家的香火,是范家的将来。”
    他微笑着点头说恭喜了。
    啪得一下,徐澄清的脸就被打偏了,宝石戒指在他装扮精致的脸上留了一道血痕。
    “你是个下贱胚子知道什么?唱旦角唱的以为自己真是戏里的女人了?我肚子里能装活物,你能吗?”
    徐澄清不说话,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拿到眼前一看,是血。
    但是徐澄清不觉得疼,他甚至有些高兴,当这个女人过来找他麻烦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在范锡荣的心里一定占了很大的分量,否则怎么会让一个正室产生危机感呢?
    中秋节过后,范锡荣的孩子出世,但是范锡荣人却在上海,他托人给徐澄清捎了一盒子老婆饼,一看到这个,徐澄清气乐了,都要当父亲的人还这样顽皮。
    后来到处都是战乱,军阀跟有钱人全都考虑着转移,范家也不例外。
    范锡荣买了一张机票给徐澄清,于氏知道后,大半夜抱着孩子要去跳河,好在被老太太派人给拦下来了,老太太气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孙子一耳光。
    “你个糊涂东西。”
    “叫他把机票撕了,撕了!”于氏尖着嗓子朝徐澄清喊。
    呲啦,徐澄清毫不犹豫的把手里唯一一张飞机票撕成两半扔进旁边的小河里。
    “你疯了吗……”多少人想买这张机票,他个傻瓜居然撕掉。
    飞机就停在那边,排队的人像一群蚂蚁似的,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耽误了,范锡荣咬牙:“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准死听见没有?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来找你。”
    “好,我一定等你。”
    战火纷飞,多少人颠沛流离,畅春园从鼎盛一下子变得无人问津,为了吃饭,徐澄清靠擦鞋过日子,有一天,一个日本翻译突然找上他,说是有一个买卖问他做不做。
    有个日本军官太太对中国的戏曲很痴迷,想见识见识,因为战乱,唱戏的全都跑到别的地方谋生了,有名气的唯有他一个。
    徐澄清开始是不肯的,但是翻译说,如果不肯就一枪崩了他。
    ——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许有事,我会回来接你。
    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换上了衣服,给那个日本太太唱了一段,日本太太很是喜欢,不光赏了很多钱给他,甚至还给他安排了住所。
    但没有想到,那天夜里,翻译居然偷偷跑到他房间,想要扯他的裤子,两人撕扯中,翻译反手给他一巴掌:“他娘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范锡荣的小姨太太,装个什么贞洁。”
    范锡荣……范锡荣你在哪里,我很怕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害怕……
    翻译得逞了,因为他拿着枪抵住了徐澄清的头,面对冰冷的枪口,徐澄清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完事之后,翻译提上裤子,突然照着徐澄清的裤裆狠狠一脚,当场就把人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带口罩的医生婉转的告诉他,你已经不能生育了。
    等身体养好,徐澄清从宿舍里搬出来,邻居听闻他给日本人唱戏,看他的眼神都像带着针。
    “瞧见没有,以前是唱戏的,后来当了范少爷屋里头的人,现在范家人都逃到别的地方了,就是没带他走。”
    “指望人家把他当个宝呢,天天等范少爷回来。”
    “我呸,回来?回来看见他这幅下贱样子还不得气死。”
    “昨晚那个翻译又去他屋里了,没男人就睡不着觉的下流货。”
    女人们虽然看不惯他,却也只能用言语来发泄,但是男人就不同了,他们心情好会啐一口,骂一句‘兔儿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脚上来也很正常。
    徐澄清以前在台上何等风光,唱完戏都会有老客或者有钱的商贾邀请他喝一杯茶,那个时候谁若能跟他喝茶,绝对可以当作炫耀的资本。
    眼下徐澄清自然没法跟从前比,可对他怀有好奇心的人却不曾减少,但他们的好奇心却随着徐澄清的落魄变得无比邪恶。
    当初只想与他喝一杯茶,现在却想脱光他的衣服瞧瞧他是不是与别人不一样。因为他把白素贞刻画的太好,有传言说其实他就是蛇托身的,晒到月光腿就会变成蛇尾。
    为了证明是不是,有几个喝醉酒的人把他挟持到一片荒地,硬把他裤子脱了,说是想见识见识他变身。
    那天晚上,他蜷缩在地上,像刚出世的婴儿一样,几乎不敢睁开眼睛,他怕看见一双双狰狞的脸。
    这些人用各种下流龌龊的要求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们逼他脱光衣服唱戏,就唱他最拿手的那段儿。
    这些人已经疯狂了,战争带给他们的卑微,他们一股脑的全都发泄在了徐澄清身上,即便有人目睹了一切,也没有人为他主持公道,甚至把徐澄清遭遇的事情当作饭桌上有趣的事来谈论。
    其实这些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最折磨他的永无尽头的等待。
    徐澄清每天风雨无阻去邮件问一遍,邮局的公务员不是赶他走,就是把他臭骂一通:“瞧你那个脏样,谁会给你写信?”
    也许这一切的苦难,缘于他生错了性别,如果他是个女人,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有一回教徐澄清唱戏的老师傅过来找他,送了一些生活品后,老人家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不如了结了,也少受点罪。
    徐澄清没有吭声。
    他明白师傅的良苦用心。
    可是师傅,范锡荣还没有回来,我怎么能死?我答应过他的呀,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死……我不能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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