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绣的目光之中,带了一份探寻之意:“这里头加了一些西域的香料吧?”
    “我……我……”雁翎一时间面红耳赤,答不上来。
    “调香之人,却不认得这些香料,着实新鲜。”蓉绣缓缓走入阴影之中:“二小姐不想说也无妨,我先回去了。”
    回到了房间之中,蓉绣方才发觉自己身上已经凉透了,她将门外的珠帘轻轻放了下来,却见周亦安已经睡熟了,一张脸藏在红色的被子里头,看起来倒是衬得颇为素净。
    寒意料峭,蓉绣将炭盆之中的火焰拨了拨。突然她感觉脑袋之中,似乎闪过了什么画面一般,可是那闪回的太快,让她一时把握不住。
    “看来我当真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蓉绣轻叹一声。她轻轻摸了摸颅后,那肿块一直还在,似是还在压迫着她的记忆。生肌化瘀方所用的药材,也已经为蓉绣准备好了,她便在外间砌了药炉,将丹参等物事加入其中。
    另一面,等她脸上脓水消了,便要往上抹一点七白膏。还有雪蛤油。
    只是这雪蛤油只怕是十分难得,就算是以周家这样的财力,想要弄些雪蛤油来,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手指轻轻擦过脸上的疤痕,她的指腹突然加重了力道,谁也不曾想到,蓉绣现在的想法,她暗暗发誓,若有一日,让她找到毁了她容颜那人,必要叫那人十倍奉还。
    外堂的窗户并未关,突然,一片小雪落入了药炉之中,蓉绣回眸看去,外头竟然下雪了,这样的时节,应该沸雪烹茶,然后和人对饮。
    可是……和谁对饮呢?蓉绣又是一怔,她的心底分明是有一个人的,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蓉绣隐隐感觉,她和此人必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姐姐,下雪了!”没想到,周亦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在里头大叫着。蓉绣赶紧回到房间之中。却已经不见了周亦安的踪迹。
    房门大开,蓉绣赶紧追了出去,只见周亦安竟站在院子之中,他低下头,轻轻嗅着院子之中,唯一一株老梅的香气。
    那老梅这几日看起来便有些不精神,没想到落雪之时,竟然开花了,虽只有一朵,却也美得有些脱俗。周亦安的手中,还拿着一个胆瓶,他缓缓伸出手:“姐姐。我摘一只花给你看好不好?”
    “不要了,不要了。”蓉绣连连摆手:“你若是折了这花,我定然会感觉到心疼,倒不如让这花自己花开花落,人在窥花,花何尝不在窥人?”
    “是么?”周亦安的语气凉凉的,竟若有所思一般。
    可这状态,也不过持续了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吵着闹着道:“姐姐,你给我堆个雪人好不好?”
    此刻不过是一层薄雪,哪够堆个雪人的,蓉绣哭笑不得道:“你也看到了。这雪还没落满呢,不若等到明日早晨,雪厚了,我再帮你堆一个,你看好不好?”
    周亦安歪了歪脑袋,自觉这样也算是合算,便点头道:“那说好了,不许反悔!”
    他又蹦蹦跳跳回到了房间之中。蓉绣却起了思绪。这副样子,当真是痰淤心窍造成的么?两者似乎并不对症,难道周亦安天生便是个傻子?
    若是如此,把脉倒是看不出的。
    炉上的药也已经要煎好了,蓉绣将药汁取下,倒入碗中,忍着苦喝了下去。
    “吃糖!吃糖!”兴许是看到了蓉绣在吃药,周亦安竟不知从哪里找了两颗梅子糖塞到了蓉绣的手中。
    心头一暖,蓉绣将那糯米纸皮剥开,将糖吃到了口中。
    口中的清苦减了不少,蓉绣回到房间里,缓缓地在床上躺下了。没想到那层薄雪一落到檐上,便融化了,滴答一声,恰好滴落在窗外。
    蓉绣刚躺平。周亦安便似扭糖似的,拱了过来,他一下子便揽住了蓉绣,面容距离蓉绣。也不过两寸之距。
    这样近的距离,蓉绣都看不到他脸上的酒窝了,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他身上是甜丝丝的香气,又甜又软,软得蓉绣一时有些恍惚。
    “你……你离我远些……”蓉绣眉头一蹙:“是谁教你这样做得?”
    这周亦安不通人事,若非有人教他,他绝不会如此做。
    “嘿嘿,阿茗他们说,这样你就得给我生小娃娃啦。”
    周亦安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还将自己的脸蹭上了蓉绣的脸,不住地蹭来蹭去。
    温热的气息,一点点涌动在两人之间,蓉绣心中便一直让自己冷静,她陡然想到,自己这张脸还不知能不能恢复。而周亦安这痰淤心窍之症,是一定会好起来的,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那她可有些对不住周亦安了。
    是以,蓉绣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她伸出双手,将周亦安往一旁一推,厉声道:“阿茗教你这些坏的。我明日便找人将他打出去。”
    这阿茗本是个在外头侍候的小厮,周亦安每天找不到人一起玩,便和这些人玩闹在一起,也是有的。
    蓉绣的模样,实在是太过锐利,周亦安一吓,便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扬起被子,不将他自己捂在了里头。
    “丑八怪,坏女人,我不要和你玩了!”周亦安不住地扑腾着。蓉绣却躺在床上,就似没有听到一般,也不知道这周亦安闹了多久,蓉绣有些疲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以来,午夜梦回之时,蓉绣总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东西一齐堆了过来,倒让蓉绣醒来之时神思恍惚。
    可她从梦中惊醒之时,却发现周亦安抱着她的脖子,睡得正香。
    这么一个相公,不过是听人胡说了几句,他听来了,实际上也没有做什么越矩之事,蓉绣暗叹自己实在是太过敏感了,竟然还要和一个心性是小孩子的人斗气。
    将揽在脖子上的手轻轻松开,掖回被子里,蓉绣站起身,披上了衣裳,纵然烧了一晚的炭炉,此刻竟然还是有些冷,她轻轻地推开了外堂的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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