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生得也还算是俏丽,只是眉眼之间,透着精明算计,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瞪什么瞪?”女人气得嘴角一抽:“刚才就是胡乱医治我公公吧,要是我公公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拿你到官府分说个明白!”
    王婆子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一个小妮子,能有什么医术,怕是胡乱医治的吧?”
    蓉绣眼波一横:“婆婆,我终究是您的媳妇儿,虽说是分了家,但若真出了什么事,你难道能独善其身么?盼着我不好,对您又有什么好处?”
    “这……”王婆子一砸吧嘴,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也噤了声。
    “你们看,老陈头儿醒了!”旁边有人大呼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伯的身上。
    只听陈伯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眼睛半眯半开:“俺……俺这是咋了……怎么躺在这儿?”
    苏成奚站起身来,他将口中已经沾染了不少毒液的半边莲吐了,只觉得头有些晕眩。
    即便是残留的毒液,那也是能要人命的,他赶紧又吃了一些大叶半边莲,这才缓和了些许。
    “公公,您醒啦。”女人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此刻却又变得有几分古怪。
    蓉绣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这女人好像有点过分热情了,似乎在恐惧着什么东西似的。
    陈伯一看这女人,立时变了脸色:“你……你离我远些。”
    那女人也不靠近了,脸上挂了一丝冷笑:“公公,既然您没事了,那我也就回去了。”
    陈伯身体的颤抖这才算是停止,他仰起头来,看着苏成奚和蓉绣:“成奚?莫不是你们两个救了我?”
    “就是人家小两口儿救得你,老陈头儿,你还不快感谢一下人家成奚蓉绣?”气氛缓和下来,几个汉子也彼此开起了玩笑。
    陈伯忙道:“成奚,蓉绣,多谢你们两个,若不是你们两个,我这条老命怕是要舍在这儿了。”
    王婆子和桂芬一见事态发展,不如自己所料,众人此刻又都向着蓉绣,便也不再多耽搁时间,灰溜溜地离开了。
    “陈伯,这是大叶半边莲,你拿回去,每日煎服三次,七日可以将你身体里的余毒去除干净。”蓉绣将大叶半边莲递到陈伯手中。
    复又梨涡浅笑:“诸位,上天有好生之德,那银环蛇虽然伤人,但也算是造化所生的产物,大家切切不可伤了他,若是他绝境反扑,只怕又要伤人,只需驱离此处便罢了。”
    她如此说,也是有些小私心,那银环蛇的毒液,其实也是上好的药剂,以后若是有了条件,她还是想能够适当取些毒液,再加上炮制,就能拿来救人。
    众人思量再三,也算同意了蓉绣的请求,大家慢慢散了,待人都走了,苏成奚却刮了蓉绣的小鼻子一下:“娘子的心思,可不要瞒我。”
    蓉绣一愣,避开苏成奚的目光,绞着手指道:“相公说些什么呢,绣儿可听不懂。”
    却不想苏成奚竟然突然挠了下蓉绣的痒痒肉,引得蓉绣咯咯直笑,喘息急促:“好相公,快饶了绣儿吧。”
    身上一紧,苏成奚又抱住了蓉绣:“绣儿,我知道人总要有些秘密的。”
    这句话似有所指,蓉绣瞧着苏成奚的瞳仁,心中暗想,自己确实是有秘密,但不是有意瞒着的。
    穿越这回事,要真告诉苏成奚,只怕他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那倒不如就这么暂且隐瞒下去,日后待时机成熟再说,也未尝不可。蓉绣寻了一小把粟米,喂给了小鸡崽,她瞧着外头的日影西斜,心里头更加充满了希望,可不多时,她又想到了那个蒙面人,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绣儿在想什么,如此出神?”苏成奚含着淡淡的笑意,他手中竟然拿着两张竹凳,放在地上。
    蓉绣一时有几分怔愣:“相公,这凳子所用的竹子一看就是好好修整过得,想来价格不菲吧?”
    “这是我拿着竹篾自己做出来的。”苏成奚指了指旁边的一小方地:“咱们就在这儿开辟个花架子,以后月下花前,云淡风清,总不辜负。”
    蓉绣暗笑,苏成奚确实有文人风骨,看来不错。
    “成奚!成奚!”只见村里的贵全叔着急忙慌地从路那头跑了过来,瞧这样子,乃是刚忙完了农活,鼻尖上有不少汗珠。
    黝黑的皮肤,在夕阳之下,让蓉绣感觉到了几分生命力。
    “贵全叔,发生什么事了?”苏成奚神色平和。
    “村里来了一大帮人,说是官爷,你是在外头见过世面的,村长想让你过去,帮忙看看。”贵全抹了一把汗,又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从头上浇下去,把自己浇透了,呼吸才平缓了些。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走上一个时辰,便能把村里所有的土地都走完,虽不是和外世隔绝,但也是自给自足,平和安乐。
    官家的人来这儿,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一瞬间,蓉绣想到了那个受了重伤的人,难道官家的人就是为了那人来得。
    “蓉绣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也是,今日的日头实在太毒了。”贵全叔又舀了一瓢水,痛饮两口:“成奚,你还是快些去吧,回来好和你这媳妇生娃娃。”
    话语之中有些粗鄙,蓉绣颊上一红,她偷眼瞧了苏成奚一眼,只见苏成奚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薄红。
    “相公,我想和你一起去。”蓉绣心念电转,她暗想,恐怕苏成奚不会同意,此处虽颇有先秦遗民的风骨,但看各色律法条文,只怕女子也被限制在这些条条框框之中,很难有什么自由。
    然而苏成奚到底不是一般人,他含着清远的笑意:“绣儿想陪为夫一起去么?”
    不知怎么,这话语之中,好像有点微妙的意味,但为防有变,蓉绣还是点点头道:“我想去。”
    “贵全叔,我和娘子这就前去。”苏成奚熟练地在门上结了一个草环,这结草环的手法,竟然和蓉绣之前结的草环一模一样,却听苏成奚道:“绣儿,这是我向你学得。”
    “啊!”蓉绣轻轻咬着下唇,那不过是自己按照军中生死扣的绑法结的。
    所谓的生死扣,那便是只有军中的人才能够解开,不得其法之人只能把它弄成一个死扣,过去执行任务,羁押犯人的时候,若是手上没有手铐,便只好系一个生死扣,没想到苏成奚这么快就破解了。
    夫妻二人也不浪费时间了,匆匆赶往村长家。
    此地民风淳朴,村长家瞧来也十分平凡,并不出奇,只是前院已经站了一批穿着轻甲的军士,约莫十五六人。
    个个儿脸上都是凶神恶煞的,身上的轻甲待着独有的腥锈气,似是被血液浸透了一般,分明是黑色的甲片,但上头似乎有些泛着红色的东西,仿佛是些血垢。
    这些人一定是杀过人的,唯有真正见识过死亡的人,眼神中才会有这种专注与残酷。
    村长在这些人面前,连半点气场也没有,甚至还有几分唯唯诺诺的:“几位爷台,小老儿不会说话,这是我们村里唯一出去见过大世面的……也读过书……”
    苏成奚不卑不亢道:“几位,不知来我们村子究竟有何事?”
    “最近有没有人来过你们村!”为首的军士身形健壮,脸带络腮,眼神之中透露着精明强干,在这人的面前,仿佛只有说实话这一条路可以走。
    然而苏成奚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他身上就是有种宁和冲淡的气韵:“这倒是没有。”
    这气韵简直可以说是他天然的屏障了,无论多么尖锐的锋芒,到了这儿,也得随着他温和下来。
    那军士不禁有几分恼怒,他将自己的腰刀一横:“呵,若是你们不知道还好,要是你们村真有人隐瞒不报,全村一百一十六人,那可就要尽数屠灭了。”
    蓉绣眉心一跳,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人竟然能将如此残忍之事说得如此平和,就像是杀鸡屠狗,切瓜剁菜一般。
    那军士下巴往后一抬,身后便有人丢了一包东西上来,血腥味儿一下子涌了上来。
    “打开看看。”那军士冷笑一声。
    苏成奚正要上前,那军士直接将腰刀横在他身前:“我是要那小娘子打开看看。”
    蓉绣一愣,是要让自己打开?她用探询的目光望着那军士,那军士的眼神简直一点不加掩饰,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她,就像是要把她彻底洞穿一般。
    这样的视线,确实很容易摧垮一个普通女子的心智,偏生蓉绣已经不是普通女子,她的心志,可是在多年军旅生涯中训练出来的。
    但此刻,她须得装成恐惧的模样,免得这些见惯了杀伐的军士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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