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长君勾着嘴角凄凉的一笑,良久,才又微微的抬了抬眼睛,轻声说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皇上可曾见过臣妾跳舞的模样?”
    梅亭夫人耿长君,自进宫以来就以艳冠六宫出名,如今年华尽逝,时光却从来都没有在这个美人的脸上蹉跎半分,如今她坐在这里的模样,依然能够惊艳到皇上,他甚至能透过现下面前的这张脸,窥探到耿长君刚刚进宫的那段日。
    窥探到她生命中最好的那段时光。
    “没有,”皇上摇摇头,轻声说道,“这些年来从来都没见过,也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过来。”
    耿长君缓缓的从软榻上站起身来,皇上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这件衣服是带了长长的水袖的,在加上一副裙摆,走起路来的模样很是好看,倒真是极其适合跳舞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耿长君这些日以来心思不振,不思饮食有关系,皇上发现她如今走起路来倒有点轻飘飘的意思,一点儿都不稳当,好似来一阵风,也能将她吹倒了一般。
    “臣妾不说,皇上也从来都不问,”耿长君背对着皇上一甩水袖,话语中带着些苍凉的但觉,淡淡的说道,“当日波斯使臣进宫的时候,皇上您被柳轻眉的一舞经验,从此之后眼睛里就再也瞧不见旁人的舞步了。”
    耿长君说罢,便微微的回了回头,一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看的皇上心中微微一动。
    “朕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来过这些。”皇上抬眼瞧着耿长君,淡淡的说道。
    “皇上自然从来都没有听见臣妾提起来过,”耿长君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了下来,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泣不成声的说道,“皇上能瞧得见臣妾的时候,柳轻眉都已经宠冠六宫了,在她集万千宠爱的光怀中,臣妾若是不用上一点儿心机,又怎么能将皇上的目光从柳轻眉的身上夺过来呢。”
    “长君,”皇上自打刚刚踏进朝阳宫来,第一次又唤起了耿长君的名字,他看着耿长君微微抽搐的背影,淡淡的说道,“你原本也不用做这些的。”
    皇上顿了顿,又沉声说道,“这些年来,终究还是自己毁了自己。”
    话语刚落,耿长君就猛地一回头,一张脸上的妆容都已经哭花了,她现下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几步上前去,一下扑在了皇上的怀里。
    “您是圣上,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耿长君的眼泪不停的从一双美目里面掉下来,激动到面目都有些峥嵘的说道,“这么多年以来,您又有哪一天能真正的懂得后宫里头的这些个女人们的心思呢,您又哪里会知道,您和这位妃在花前月下的时候,后宫中又有多少女人孤身一人守在一个又一个的寒夜里呢?”
    一番话说完,耿长君的眼泪就更加控制不住,如决堤一半流了下来,她一双拳头不住的打在皇上的胸口上,却没有丝毫的力气,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的疼痛。
    “臣妾这一声最好的时候,终究是被这四四方方的皇宫给埋葬了,”耿长君的拳头不住的砸在皇上的肩膀上,胸口上,长长的指甲偶尔划过皇上的脖颈,留下一条长长的红色印之后又滑了下来,耿长君的眼泪早就已经留了满面,好一会儿,她又突然抬眼瞧了瞧皇上,一字一顿的说道,“终究是被这四四方方的皇宫给埋葬了啊皇上。”
    耿长君一通儿折腾下来,皇上也只是闭着眼睛受着,任由耿长君在自己面前又哭又闹,只是在耿长君说完这番话之后,皇上突然听见闷声到底的声音,那一瞬间,皇上心中就已经有了裁断,他缓缓的将眼睛睁了开来,看见耿长君直直的倒在自己面前,一双眼睛直愣愣的,也不知道在瞧向什么地方。
    皇上缓缓的蹲下身去,轻轻的握住耿长君的手,没想到却又被耿长君用力的抓住,皇上一愣,转头瞧着耿长君,发现她的一双眼睛如今正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皇上,二皇是皇后害死的,”耿长君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抓着皇上的手,一张嘴一张一合,气若游丝的说道,“是皇后娘娘,下毒害死了二皇啊皇上。”
    皇上一愣,刚想要开口问一句,却只感觉到手中握着自己的那份力道一松,垂眸一看,耿长君的手已经直直的坠了下去。
    大抵是因为说出了那句话,最后的心愿以了,耿长君的眼睛也闭了起来,皇上盯着耿长君那张精致的脸瞧了半天,才最后悠悠的叹了口气。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这才瞧见先前自己赏赐的那些个东西如今正放在耿长君内寝床榻边的桌上,旁的东西还端端正正的放在木盘上,只有那一瓶鹤顶红已经被打开了。
    皇上微微的垂了垂眸,原来耿长君在自己进门之前,已经将那瓶毒药喝下去了。
    现下已经是黄昏,外头有连绵不断的晚霞,皇上又在耿长君的身边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缓缓的起身,从这朝阳宫中走出去了。
    候在门口的高无庸听见了声响,知道自己是终于将主给等出来了,一转头却又瞧见皇上的脖颈上有什么明显的几道抓痕,便赶忙上前去一脸关切的问道。
    “哟,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脖上还留下印了?”
    “没事儿,划了几下而已,回去涂点儿药膏就可以了,不用大惊小怪,”皇上淡淡的应了一声,抬腿走出去好些步之后,才又凉凉的说道,“梅亭夫人殁了,一会儿你找人将朝阳宫内收拾收拾,明儿就按照夫人的仪式给葬了吧。”
    “哎,”高无庸点点头,轻声说道,“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办,主尽管放心。”
    皇上微微的扬了扬头,天边的晚霞红艳似火,皇上微微的叹了口气,心想不知道这些个晚霞是不是也早早的知道了这个消息,如今正敲锣打鼓的迎接这位陨落的美人儿呢。
    冬去春来,后宫中向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人人都忘性大的很。等到夏日捎带着些浮躁的炎热天气伴随着五月的脚步慢慢的到来的时候,宫中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昔日那位无比风光的,以艳冠六宫而闻名的梅亭夫人。
    坤宁宫内。
    “娘娘,如今天儿也慢慢的热起来了,”图兰姑姑笑着从外头走进来,将手中端来的东西往皇后娘娘面前的案几上一放,笑着说道,“这是咱们宫里头的小厨房刚刚熬出来的酸梅汁,奴婢已经给娘娘用冰水冰过了,娘娘您快尝一尝吧。”
    皇上娘娘将手中的书本放下,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将图兰姑姑送过来的酸梅汁拿到嘴边微微的抿了一口,顿时觉得心旷神怡的很。
    “还是你最贴心,”皇后娘娘笑笑,瞧着图兰姑姑柔声说道,“旁人怎么教都还是那副样,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伺候人。”
    “说起这事儿来,奴婢还有一件事儿要跟皇后娘娘说一说,”图兰姑姑笑笑,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本册,双上递到皇后娘娘面前,柔声说道,“这是内务府新呈上来的人员调动的单,之前在梅亭夫人那儿伺候的人,经过这一批分配之后,已经彻底的安顿完了。”
    “恩,”皇后娘娘点点头,简单的翻了翻图兰姑姑递上来的折,没两页之后又皱着眉头说道,“本宫看了半天的书了,如今瞧着这字儿就觉得头痛,也就不一一的看了,你就简单的跟本宫说一说吧。”
    “是,”图兰姑姑点点头,恭恭敬敬的说道,“按照之前皇上的意思,是要内务府撇去之前的任何成见,除了参与到太殿下和四皇一事儿中的那些个奴才,剩下的人就按照宫中旁的奴才一样,按照平常的规定安排就可以了。”
    图兰姑姑顿了顿,又淡淡的说道,“先前那几次内务府已经把人分配的差不多了,这次本就是处理个尾巴的,没有多少人了。所以这一次,好些个奴才都被内务府分去宫中人手短缺的娘娘和小主那儿去了。”
    “恩,”皇后娘娘点点头,沉声说道,“那些个奴才本来就是梅亭夫人的傀儡,自己说话也做不了数,弄不好有些只是个闭着眼睛跑腿的,连主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说到底这些个奴才身上是没有什么罪过的,所以不用过分的为难。”
    “是,先前牵扯到案里头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们已经被分配到辛者库了。现在的日过得苦着呢。”
    “恩,”皇后娘娘点点头,又随手翻了翻图兰姑姑刚才送上来的那本折,瞧着似乎没有什么疏漏之后,才又淡淡的说道,“先就这样分配吧,你去盖上本宫的凤印,再给内务府送回去吧。”
    “是,”图兰姑姑点点头,从皇后娘娘的手中接过折之后,想了想,又小声的说道,“还有一件事儿,奴婢觉得应该跟皇后娘娘禀报一下。”
    “说。”皇后娘娘皱了皱眉头,不紧不慢的说道。
    “先前跟在梅亭夫人身边伺候的贴身宫女冬雪,之前皇上一直压着不让分配,也没有处置,”图兰姑姑顿了顿,随后又小声的说道,“今儿内务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冬雪在自己的房内悬梁自尽了,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身都发臭了。”
    “她倒是聪明,”皇后娘娘轻哼一声,淡淡的说道,“她之前与耿长君的关系那样的亲密,皇上之所以还留着她,一定是有自己的用处,但是不管皇上的目的是什么,这个冬雪最后一定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只会比她的主更惨。”
    皇后娘娘微微一顿,想了想,又冷冰冰的说道,“既然都已经死了,也就没有什么好为难的了,你回头去跟内务府的人说一声,把人扔到宫外头的乱葬岗里面吧,免得放在宫中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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