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一过,年关可就近了。”
    廊道里,柳轻眉与席语兰互相持了灯笼在外间透气,宴席上太多妃嫔,个个都你一句我一句的围着皇帝。柳轻眉见梅妃竟坐在了皇帝的大腿上,一会儿喂着酒一会儿喂着葡萄,那场面,着实令人心头难受。
    “是啊,这宫里的日说快不快,说慢却又不满,转眼便又是一个年头,”席语兰转头瞧了瞧柳轻眉,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淡淡的唤道,“眉儿。”
    “这是?”柳轻眉瞧着席语兰手上的信封,一愣。
    “你看看就知道了。”
    柳轻眉接过信封,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眼泪瞬间从眼眶中夺眶而出:“这是…家书?”
    “正是,前些日你二哥跟人打了起来,伯父也受了些风寒,好在那里有我家中的一两个熟人,于是替你观照了一下,反正也是举手之劳的事,伯父年迈,你那小侄又还太小,在那种地方,又怎能不教人多心疼一些。”
    “姐姐……”柳轻眉哭着跪了下去,声音颤抖的说道,“姐姐的这份礼物,对眉儿来说,可要比旁人的都要珍贵。”
    “你又何必跟我行这样大的礼,难不成因得你受了些冷落,便就将咱们六年来的情分都忘了个干净么?”席语兰皱着眉头瞧着柳轻眉,这些年来她的眉儿经历过太多的大起大落,她瞧着着实心疼,瞧着柳轻眉清瘦的一张笑脸,席语兰满是心疼的说道,“这些年来,我哪一日不是这样对你的,你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倒是你,这些日,实在清减了太多,这人生在世,谁不受个大起大落,可是身才是顶要紧的。”
    宁昭仪拍了拍柳轻眉的手背,柳轻眉感动起身,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清瘦些也好,瞧上去还精神些,只是这些天闲来无事的时候,便总是想起咱们刚进宫时的光景,心中总是有些感慨的。”
    席语兰微微的垂了垂眼某,半响,才淡淡的说道,“好了,在外头待久也凉,酒意散了,就回宴席上去吧。”
    柳轻眉与席语兰刚一回到宴席上,便见梅妃正在宴席中间跳舞,红衣翻滚,金莲熠熠,云袖翻飞间更是魅惑丛生,皇帝连连拍手叫好。于此时,一个多嘴的声音划破氛围。
    “皇上,臣妾听说柳才人的舞技也是一绝,不如逞这个高兴的日,皇上开开恩,让臣妾们也开开眼界如何?”
    说话的正是刚封为才人的赵宝林,而柳轻眉正捂着怀里的家书神思飘远,咋一听得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更是悲上心来,她柳轻眉一不是歌姬而不是舞女,她并什么要卖弄自己的舞技给这样的一帮女人欣赏?昔日波斯使节来访之时,她倒是舞过一曲儿,从此这件事便被旁人捏在手里,时不时的拿出来说一说,真是让人好不痛快。
    “朕也是许久没有看过柳才人的舞了,说起来,朕也不过是多年前见过一回,那时候,可真是惊艳啊。既然大家说起来,朕也有了兴致,只是不知柳才人,可否愿意为大家舞一曲?”
    皇帝也发了话了,可是柳轻眉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柳轻眉起身行礼回绝道:“皇上,臣妾已经好久都没跳过舞了,早已经舞技生疏,不想在今日这个时节里扫了大家的雅兴,何况,这几日天气越发转凉,臣妾有些咳嗽,实在不宜多动。”
    皇帝又喝了杯酒:“既如此,那便作罢,等你身再健朗些,朕再一饱眼福也不迟。”
    “说这话,本宫可就有些不相信了,本宫昨日还听说柳才人在宫中同丫鬟们打雪仗屯雪人儿呢,怎么?今儿就没气力跳舞了吗?还是说,柳才人见今儿是本宫晋升之日,心有埋怨?”
    柳轻眉心下冷笑,听说?呵,如果没有在她宫中安插眼线,她又从何听说?柳轻眉不愿再过多推迟,以免更加令皇帝生厌。昨日她的确是因长久不曾活动,雪又屯的厚,才玩心大起和总宫女们玩耍了一回。
    “娘娘既如此说,臣妾就不得不献丑了。”
    乐曲响,柳轻眉盈盈上场,舞的是惊艳脱俗,宛若冰雪中的仙,柳轻眉越舞越富有神韵,越舞越掩不住心事。如果说一个人的情绪可以掩饰,那么通过其他媒介一定很难掩饰的好,比如琴声、比如舞蹈、比如字体,想起信封上的字体,那几个‘爱女轻眉亲启’,柳轻眉就越发的悲从中来,绯色罗裙宛如染了霜华,更加的滋生凉意。
    但却是美的无与伦比,是惊艳的美,更是冷艳的美,美的令人惊心动魄,彷如一起入了一片阵阵梅林的冰雪世界,而非热闹的元春节。
    也不知是谁的手链松懈,无声中滑落了两颗至宴席中间,柳轻眉裙下,柳轻眉忘神中重重的跌了下去,掉落家书。
    皇帝立马站了起来,眼尖的赵才人立马走过去将家书夺了过来,芙蕖也赶紧上前扶起柳轻眉。
    “哟,是家书啊,难怪呢,难怪柳才人这跳个舞跟奔丧似的,好不悲切,柳才人,你好大的胆,不仅扰乱节宴,竟然还敢和乱臣有联系,皇上,柳才人实在是胆大包天啊。”
    赵才人不住的煽风点火,皇帝愣在原地,皇后见皇帝无动于衷,场面混乱,也只得出面说道:“柳才人,你着实是胆大妄为,就算是想着自己的父兄,可你也得想着他们如今已经是罪人,而你是皇帝的妃,你怎么就不懂得避嫌。”
    赵才人正欲打开家书,被芙蕖一把抢夺,赵才人气的狠狠的抡了芙蕖一个耳刮。
    “狗奴才,你吃了豹胆了你,竟敢在本宫手里抢东西,来人,先把这个奴婢给本宫拖出去打!”
    “够了!”
    皇帝终于动怒:“把信呈上来。”
    一位侍卫赶紧上前取过芙蕖手里的家书,芙蕖握紧了两下,可到底还是撒手,不敢在皇帝面前造次。
    皇帝拆开信件,柳轻眉扶起芙蕖,紧盯着皇帝,众人看笑话的看笑话,鄙夷的鄙夷,都等待着皇帝发话。
    “不过就是一份家书而已,柳才人的心情,朕理解,可到底还是坏了规矩,该罚,那就罚柳才人禁足半月。”
    赵才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后一个眼神盯了回去。
    “臣妾多谢皇上,只是臣妾有些乏了,想先行告退了。”
    “准了。”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高无庸将家书递还给柳轻眉,柳轻眉接过家书便和芙蕖款款离去,不过片刻,又有新的歌姬舞姬重新登台,仿如之前种种都不过如此刻空中升起的烟火,瞬间即逝。
    路过梅园,柳轻眉将梅枝上的冷香雪抖下一些在手心,再一点一点的敷了一下芙蕖脸上火辣辣的掌印。
    “还是我平日里太放纵你了,才害得你今日这般的没大没小,她是才人,你只是个小小的丫鬟,她硬要看,你又能怎么着,自讨苦吃,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主的没用,连自个儿的奴婢都护不住。”
    芙蕖抖下柳轻眉冰凉的手心里的冰雪,生怕她受凉,赶紧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再用自己的手心捂着。
    “小主别这样说,是芙蕖自己鲁莽了。”
    柳轻眉见她滴溜着一双大眼睛委屈的不行,便也不再多说。
    “反正要被禁足半月,不如你先陪我逛逛这梅园儿吧,今夜朗月星疏,梅花又开的这般好。”
    “是,只要主高兴就好,今晚的梅亭夫人和赵才人可好出尽了风头。”
    柳轻眉折了支红梅道:“多嘴,随她们去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本宫是见惯了。人生如月,有月圆也有月缺,本宫当年就是太盛了,不知道这些个道理,正所谓水满则溢。”
    路面湿滑,芙蕖双手扶着柳轻眉。
    “小主还尚且年轻,况且皇上心里还是有小主的,否则今晚也不会如此轻罚,小主如今历些事,悟了些心性,想必日后总有出头之日的,到那时,还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吗?”
    “是这个理,好了,回去吧,风大了。”
    “是。”
    “皇上,番月国进献了一套霜花绣玉兰花袄裙和一双白玉锦缎晩蝶绣鞋,您看应当如何安排?是送往皇后宫中,还是梅亭夫人宫中,或者存于仓库?”
    高无庸身半弯着,询问着正前方正绘丹青的皇帝景明。
    画的是正是一副梅林,题的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一首诗。
    “不用了,先收着吧,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安排。”
    景明看也不看的道,高无庸瞅了一眼儿画,已然心思澄明。
    又听得皇帝问道柳才人那边如何,连忙答道:“好着呢,昨个儿听人说,才人娘娘逞着天气好,还在院里搭了个秋千呢。”
    心中却暗喜欣喜,幸得自己平常有派人注意长乐宫中的动向,否则此刻怕是要挨骂了。
    “有谁去探望过或者找过什么麻烦吗?”
    “宁昭仪倒是时常去找才人娘娘绣花儿、喝茶聊天,为才人娘娘解闷儿,旁的,倒也没有了,哦,还有赵才人和盛昭媛也去探望过一次。”
    皇帝停了笔,拿起画道:“她们去还不如不去,她们除了会落尽下石尖酸刻薄还会什么?”
    高无庸没敢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好了,把这副画挂起来吧,就挂在那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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