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西佛堂里来了几位在五台山修行的高僧,太后娘娘前些日子去为先祖们上香的时候,得了高僧们的提点,这几日算是突然来了造化,整日整日的抱着一本佛经看个不停。
    “太后,”玉初姑姑撩了朱砂帐从外头走进来,轻声说道,“席小主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太后不着急答话,一页佛经念到了最后,才慢悠悠的说道,“请进来吧。”
    天气已经凉了大半,却还有些爱美的小主娘娘们穿了件单衣,席语兰打小怕冷,现下已经套上了小夹袄,难得的选了见明亮的颜色,打屋外一进来,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你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去哪儿撒野了,”太后微微的抬了抬眼,不紧不慢的说道,“今儿怎么有功夫来瞧瞧我这个老婆子了。”
    刚刚在外头候了半天,里头的人才将自己喊进来,席语兰便知道太后心里是生自己的气了,这要是放在平时,深秋初冬的天气,太后哪舍得将自己放在院子里冻着。
    “我这才几日不来,太后倒是耍上小孩子脾气了,”席语兰走上前来,笑着说道,“倒也不是我不想来孝敬您,只是最近身边的事情多了些,这才将我拖到现在,才想到来给太后娘娘道个喜。”
    “平白的没了个孙女,我整日伤心还来不及呢,”太后垂了垂眼,一脸落寞的说道,“哪里还有什么喜事能让我笑一笑。”
    “总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太后便是再伤心,那孩子也是回不来了,还是自己的身子最为要紧,”席语兰瞧见太后这般的落寞,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一杯茶递上前去,淡淡的说道,“索性上天还是眷顾咱们的,我瞧着太后倒是有这种儿孙绕膝的命。”
    这后宫中从来不缺少纷扰,只是当局的人斗得酣畅淋漓,痛楚与快乐来得快去的也快,只是可怜了这些个看戏的老人,抱着一腔置身事外的心思,却总是不由之主的跟着戏中人的喜怒游走,耿长君的孩子没了,她却也是转眼的悲伤,心中的悲伤,却还不知道有没有太后多。
    “人老了,谁不盼着个儿孙满堂,只是……”太后说道这里,微微一皱眉,一脸讶异的说道,“莫不是后宫中旁的丫头们肚中有了消息。”
    “我还没说上几句呢,就被太后猜了个明白,”席语兰笑笑,不紧不慢的说道,“眉儿肚中确实有了消息,太医说小家伙已经在眉儿的肚子中两个月了呢。”
    “长乐宫的那位?”太后一皱眉,一脸着急的说道,“怎么搁到现在才说,你们这些丫头也是,都已经两个月了,难道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眉儿怀的可是头一胎,我更是个没有经验的,哪里知道是什么样的症状,”席语兰撇了撇嘴,淡淡的说道,“前些日子大家都在忙耿小主的事情,眉儿也一心记挂着,还不知道为旁人流了多少眼泪呢。”
    “过去就算了,她现在怀着身孕,这眼泪可不能多留,”太后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说道,“有个好心情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终日里皱着个眉头眼泪掉个不停,那我的孙儿在她的肚中哪里还有个好过?”
    “谁说不是呢,只是眉儿命苦,”席语兰抬了抬眼,不紧不慢的说道,“后宫中的杂人多,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多嘴的,跑到眉儿面前来嚼舌根,说是眉儿的母家除了事,这事儿可是让眉儿好一顿的挂心,终日里以泪洗面,我去了几趟,却怎么也劝不住?”
    “她母家在朝中当什么差事?可是出了要紧的差错?”太后听了席语兰的话,皱着眉头问道。
    席语兰知道太后一心记挂着她的孙儿,便添油加醋的将山东运河塌陷一案说了说,没没提起柳轻眉,席语兰眼眶中的泪便兜不住,区区一个柳轻眉确实不足以让太后挂心,但太后心疼自己的侄女,更是心疼自己的孙儿,如此一来,便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倒确实是她哥哥差事做的不好,这也是好些条人命,不过因为他的一个疏忽,便就这样糟蹋了,”太后皱着眉头,淡淡的说道,“皇帝却也爱钻牛角尖,哀家倒也应该去给他提个醒。”
    太后嘴上虽然责怪着,但席语兰听得出来,这事儿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果然,两人还未聊上几句,太后便借口身子不适,让席语兰回去了,席语兰算算这个时间皇上手上的奏折大抵也批的差不多了,心下了然,便也不过多的叨扰,行过礼之后就退下了。
    乾清宫内。
    “皇上这儿的花儿开的倒好,”皇后一边为皇上研着墨,一边淡淡的说道,“这墨菊我今年还只在太后那儿瞧过几支呢,想来宫中也没有多少吧。”
    楚家一早传来消息,说是山东运河的事儿已经传回了京城,皇后心中了然,早早的便到了乾清宫,却止口不提运河的事儿,只是与皇上随口聊上几句,皇上心中也是烦闷,便邀了皇后为自己研墨,想着写上几个字,心里或许便没这么浮躁了。
    “都是高无庸他们在打点,我是不懂花艺的,”皇上抬了抬眼,瞧见窗边的一束墨菊开的正盛,便淡淡的说道,“今年节气儿不好,这些花草开的确实没有往年好,运进宫来的便也就少些。”
    皇上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朕记着你平日里最喜欢这些花草,回头你回去的时候,便让高无庸端了这几盆墨菊,给你一同送了去。”
    “如此,臣妾也不拗着了,这墨菊臣妾喜欢的很,若是还推推让让,着实要对不起自己的心意了,”皇后笑笑,抬眼瞧了瞧提笔写字的皇上,垂了眼眸,柔声说道,“说起来,倒是好些年没与皇上有过这样的时光了,想起当臣妾刚刚进王府时,便总是幻想着与皇上磨墨书画。”
    皇上喜欢大方得体的女子,娇俏些也好,羞赧些也好,总要有些女子的样子,皇后这些年来在后宫独挡一面,事情处理的得体,账面做的明了,时日一长,皇上险些忘记了头戴凤冠的这位是当年与自己拜堂成亲的结发妻子了,今日午后的阳光正好,倒也让自己想起来些旧时的时光。
    想起多年前皇后嫁给自己的时候,似乎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举案齐眉的光景自然是好的,”皇后笑笑,淡淡的说道,“汉文帝与窦皇后,汉武帝与卫皇后,这史上的明君身边,总是有位相敬如宾的皇后的。”
    “相敬如宾固然是好,”皇后抬了抬眼,淡淡的说道,“只是臣妾却不愿做窦皇后。”
    “哦?”皇上来了兴致,挑着眉毛淡淡的问道,“这是为何?”
    “臣妾读史不多,却也知道窦皇后在位是多次举荐自己的兄长窦长君,”皇后手中研墨的动作不断,不紧不慢的说道,“其中有无私情另说,只是说句不敬的话,窦皇后对于自己兄长在朝政上犯下的过错,有哪一件是依律令处罚了的?”
    皇后见皇上不说话,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文帝在位时,便是这种以权相庇的事情太多,若不是这般的,大汉的盛世也不用非要等到武帝时期,文帝一辈子勤政为民,后世的史书上却没记上几笔,所有的功劳,怕都被自己的儿子占去了吧。”
    皇上抬眼瞧了瞧皇后,孙武早晨刚走,他这大半天的功夫都在为山东运河一事烦心,总想着去瞧一瞧柳轻眉,有些话说开了或许更好,可又顾念着她的心思,便也就没有动静,一人在乾清宫中难免烦闷,便也派人去坤宁宫中将被自己禁足的皇后请来了。
    “若是说起来,皇后母家也是有不少人在朝中当差的,”皇上自是不会直接将运河塌陷的事情说与皇后听,却也想听听她的意见,便拐弯抹角的说道,“若是真有哪一天出了差错,担了人命在身上,不知皇后会不会也是今天的态度。”
    “臣妾母家有人在前朝为皇上效力,那也是他们自己的本事,臣妾可是从来未在皇上面前提过分毫的,”皇后知道皇上的意思,便勾着嘴角笑笑,淡淡的说道,“若是当差时出了什么岔子,那也是他们自己的本事未到,臣妾免不了心痛,却也不能左右,只任凭皇上处置就是了,只盼望家中能教养出更多更有能力的贤才来,也好为皇上谋事。”
    皇上抬了抬眼,瞧见身旁的皇后还是往日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勾着嘴角浅笑,好一派大方端庄的仪态。
    “皇后倒是将事理瞧得清楚,”皇上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抬手将皇后研墨的手握在手中,淡淡的说道,“有妻如此,朕也该知足了。”
    皇后笑笑,还未来得及搭话,太后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
    “我还只当你们俩都忙着,才没有空来瞧瞧我这个老太太,”太后抬眼瞧了皇上和皇后握在一起的手,不紧不慢的说道,“原来是日日在这儿上演鹣鲽情深的戏码,也难怪记不起我来了。”
    “前些日子是忙着呢,今儿好不容易才腾了空出来,却被皇上传来了,”皇后上前去为太后行了个礼,笑着说道,“耽误了为太后送佛经,真是臣妾的疏忽了。”
    “无妨,只是这般老骨头多日没动弹了,倒也想着出来走走,”太后垂了垂眼,淡淡的说道,“我刚才远远地听见你们在聊什么?什么功啊过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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