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太监本是来通知皇后娘娘的,哪里知道在坤宁宫的门口碰上了这三尊大佛。既然已经瞧见了皇上,自然没有绕着走的道理,一会儿总还是要去乾清宫通报的,现下瞧见了,便也省去了再跑一趟的麻烦。
    “好好的日子,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皇上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去瞧瞧。”
    柳轻眉和席语兰点头,那小太监已经进去坤宁宫内通报了,三人没有再等皇后,便就朝着项娇的住处去了。
    天还只是微微亮,十月份的清晨难免有些清冷,本来事情就急,再加上晨早的寒气,逼得三人越发的加快了脚上的步伐,没一会儿就赶到了项娇的住处。
    三人一进门便听见了一阵阵哭声,只是少了皇上的允许,没人赶在这宫中放肆,连哭起来也是压抑着的。
    皇上一脚踏进内寝,便瞧见门梁上悬着一条白绫,眉头不由的一皱,项娇早就被人移到了床榻上,皇上垂眼瞧着这跪了满地的太监宫女们,心中自然少不了烦躁。
    柳轻眉和席语兰跟着皇上走到床榻前,瞧着项娇的脸色早已发青,想着在昨儿个宫宴上海那般娇俏的一个美人儿,现下便成了这般冤死鬼的模样,心中总还是有些感慨的。
    席语兰瞧着项娇这幅样子,想来是已经死透了,不知是不是枉死的缘故,项娇的一双眼睛还睁着,面目相当狰狞,席语兰怕柳轻眉瞧着害怕,便上前去轻轻握住了柳轻眉的手。
    “你们怎么伺候的主子?”皇上瞧了瞧躺在床上的项娇,一脸怒气的说道,“昨天晚上是中秋,宫里竟连一个守夜的人都没有?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现在才发现。”
    后宫中的妃嫔众多,知道现在,也有许多个是皇上瞧见模样也叫不出名字来了,若不是沾了耿长君的光,这项娇怕也是这众多妃嫔中的一个,只是到底也是正经官宦家的子女,总不能便这样死了。
    皇上一脸愠气的瞧着这满地的奴才,却发现自己连个名字都叫不上来,为首的一个丫鬟穿了件青色的衣衫,瞧着打扮也是与旁人不一样的,想来是个管事的。
    这穿绿衫的丫鬟便是阿英,自家小主做了什么样的勾当,她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只是这阿英是个机灵的,项娇人都没了,她自然不会将所有的罪责都拉到自己身上,抬眼瞧见皇上正瞪着自己,便赶忙开口说道。
    “回皇上的话,小主昨夜从太极殿回来之后便有些不对劲,奴婢以为又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小主不开心了,便多问了两句,小主什么都不肯说,却无端的打骂了奴婢一番,”那阿英哭哭唧唧的,哽咽着说道,“回了寝宫之后,更是将自己一个人所在内寝中,说是说都不肯进去,否则就叫人砍了奴婢的脑袋。”
    皇上一皱眉,这项娇平日里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时候是个极温婉的,原来在下人面前却是这样一幅狠毒泼辣的角色,只是现下人都已经没了,汉人向来讲究死者为大,这些已经无从查证的事情,他现在也不想追究了。
    “你家小主可说过什么?”皇上紧紧的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或者这些日子还有没有过什么不合常理的举动?”
    “小主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奴婢在桌子上发现一封信,”阿英将信封从怀中取出,双手呈到皇上面前,抽抽搭搭的说道,“不合常理的举动倒是没有,只是我家小主这些日子确实是有些魂不守舍的。”
    阿英顿了顿,抬眼瞧见皇上正一脸不耐烦的拆着信封,便也不敢都耽误时间,赶忙开口说道,“小主前些日子跟奴婢说,总是梦见蔺小主,还说什么蔺小主要找自己索命了,小主还要奴婢跟她一起去为蔺小主烧些纸钱,说是图个心安,小主还说……还说……”
    那牛皮纸的信封并没有用蜡封,皇上将信纸取出,见上头的字歪歪扭扭,还有几滴水渍,现下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了,打眼一瞧,便知道是在慌忙之中留下的,有几个字更是模糊成了一团,瞧不真切。
    “还说了什么?”皇上将信纸铺平,一脸不耐烦的说道,“若是再这般的吐吐吞吞,我就让你为你家小主陪葬。”
    “小主为蔺小主烧纸钱的时候,说是要蔺小主不要再来找她了,如果觉得黄泉路上太过孤寂,便让耿小主去给蔺小主陪葬,”阿英见皇上懂了火气,便慌不迭的说道,“还说反正那事儿也已经死无对证了,不如便直接推到耿小主的身上,一了百了。”
    柳轻眉一愣,这小丫鬟口中说的分明是闵姐姐一事,这明明是耿长君的主意,现下这小丫鬟明明是想将事情一通儿的推到枉死的项娇和蔺含芙的身上,她心下觉得不对,抬眼一瞧,皇上的一封信已经看完了大半,满心的怒气果然已经都写到了脸上,瞧着那副模样,倒是有几分想要将项娇提起来审问一番的意思。
    柳轻眉轻轻的拍了拍席语兰的手,端起桌上的茶壶为皇上斟了一杯清茶,这茶大抵是隔夜的,早就一进凉透,用来压压火气却是最好的。
    “前前后后奔波了大半夜,皇上的嘴唇都干了,”柳轻眉端着茶杯走上前去,一脸心疼的说道,“不管怎么样,皇上先喝口茶压一压吧。”
    皇上心中固然有火气,但瞧见来的人是柳轻眉,自然也就控制了一番,仰头喝下了那杯早就凉透的清茶,将白玉的茶杯往地上一扔,一脸愠气的说道。
    “这项娇好狠毒的心肠,先前联合蔺含芙对闵莲的肚子下手,现下却连长君肚中的皇嗣也不放过,临死还妄想将这些罪名都推到长君的身上,”皇上越说越生气,将手中的信纸狠狠的扔到地上,沉声说道,“真是辜负了朕这一路走来的不舍和难过了。”
    柳轻眉轻轻的拍了拍皇上的肩膀,又缓缓的走上前去将地上那封遗书剪了起来,索性没有沾上水。柳轻眉草草的瞧上了几眼,项娇将三人毒害闵莲的事情以及自己想要毒害耿长君的事情说个明明白白,可就是因为刚才那丫鬟的几句话,皇上便认为这些话都是假的了。
    柳轻眉抬眼瞧了瞧跪在地上那小丫鬟,自己以前见过几次,确实是跟在项娇的身边做事的,瞧着这架势,应该是个得力的,现下还跪在那里眼泪流个不停,柳轻眉却只觉得好笑,项娇身边有这样的丫鬟,自己倒真是有几分为她感到悲哀了。
    “皇上消消气,”柳轻眉垂眼瞧了瞧躺在床榻上的项娇,她的眼睛闭不上,从这个角度来看,正直直的盯着自己,柳轻眉心下有些发怵,便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将捡起来的信纸塞到皇上的手里,淡淡的说道,“好在耿姐姐现在没什么大碍,想来项小主自己也是知道错了的,不然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悬梁自尽了。”
    皇上心中的怒气还未消停,也不知道柳轻眉的这番话她听进去多少,只是大家还未商量出个所以然来,皇后便赶过来了。
    “这是怎么了?”皇后进门瞧见这样的场景,便皱着眉头说道,“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儿个怎么人就没了?”
    “怎么了?”皇上冷哼一声,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阿英,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来跟咱们皇后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阿英得了皇上的命令,便将刚才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皇后自然也是一愣,她和柳轻眉怀着一样的心思,一时间竟不知道这小丫鬟打得是什么样的心思。
    “这便是你管理的后宫,今儿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朕都不知道,这些年来后宫中有多少人是冤死在你的凤印之下,”皇上将那封信摔倒皇后的面前,愤愤的说道,“你自己好好的瞧瞧吧。”
    皇后将那封信看了个大概,有了这会儿子功夫,倒也能让她像个明白,树倒猢狲散,想来这小丫鬟是想踩着自己小主的尸体,为自己讨个前程了。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臣妾管理不当,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皇后端端正正的在皇上面前跪下,将那信纸叠好,放在自己的面前,淡淡的说道,“臣妾甘愿受罚。”
    皇上抬眼瞧了瞧皇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的火气消了,张了张嘴,淡淡的说道,“皇后管理后宫不利,罚俸禄半年,禁足坤宁宫三月,非召不得外出。”
    皇后自然没有异议,皇上瞥了一眼身旁的柳轻眉和一直没有说话的席语兰,半响,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后宫之时,暂时交于席婕妤处理。”
    席语兰一愣,刚想开口说话,皇上却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朕意已决,你们照办就是。”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钻进来,争前恐后的洒在皇上的肩膀上,衣襟上,和脸庞上,皇上微微的眨了眨眼,这满室的眼光便随着他的睫毛颤抖,高无庸早就拿着朝服在外面候着了,皇上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最后又瞧了瞧项娇。
    半响,皇上才默默地叹了口气,俯身向前去为项娇合上一双眼睛。
    “便按照官女子的位份葬了吧,”皇上垂了垂眼,缓步走到皇后的身边,淡淡的说道,“劳皇后最后费一番心思,将这满屋子的奴才重新安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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