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三拔看了一眼那名字,忽然笑了,打开车上的一个锦盒,从里面取出一个簿册,递给林天奕,道:“先生,孙伯纶这名字我是如雷贯耳呀,从陕西缙绅口中听过,从三边总督衙门官吏口中听说,贺人龙似提起过,这次,我面见大金汗,也听大金汗听过。”
    “洪承畴眼前的红人、绥德卫的千户、套内的主宰、林丹汗的女婿、蒙古的必闍赤,这所作所为,倒是枭雄之属。”范三拔信口说来,林天奕接过那簿册一看,才知道孙伯纶早就被范三拔注意到了,收集到的信息比自己知道的还要详尽,心道范家不愧是晋商中的翘楚,势力广大。
    “那公子准备如何处置呢?”林天奕问。
    范三拔道:“我一直怀疑,张孟金那件事也坏在孙伯纶手上,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手上有一份告身,洪大人吃了我那么多好处,也该为我做些事情了。”
    见林天奕疑惑,范三拔微微一笑,问:“先生,久闻潼关的黄河鲶鱼汤之盛名,不知先生可愿意随我南下品尝呢。”
    林天奕呵呵一笑,道:“自然奉陪。”
    黑铁城,孙伯纶此时正因为粮食的事情焦头烂额,自从东虏西征以来,孙伯纶大量收拢来自黄河东的难民,兔毛川之战后,孙伯纶麾下蒙人不到四千帐,汉人也不过万余人罢了,如今,又增添汉蒙难民两万余,这可都是吃饭的嘴。
    虽然年前孙伯纶的粮食囤积就没有断过,特别是从刘家寨获得几万两白银之后,财政充足让达尔扈特的粮食囤积到了一个顶峰,但因为战乱,军队调动,牧民迁徙,耗费极多,粮食问题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如今,东虏占据黄河以东土地,浮桥与清水河渡口都停摆,原先主要的粮食输入路线,京师、张家口到达尔扈特,已经完全断绝,该走边墙之内,成本提高不说,大明内乱频仍,粮食越发少了。
    孙伯纶一面对粮食进行管控,一面给王庸安排更多的人手,在黄河沿岸进行垦荒,孙伯纶已经完全厌倦粮食安全控制在商人手里了。
    到了七月二十日,待黄河两岸战事方歇,孙伯纶秘密启程南下,只带一些亲卫,一路南下,三日便进了边墙,于镇羌所入边,直接见到了等候多时的赵琉璃。
    “赵百户,绥德的形势如何了?”孙伯纶看到赵琉璃,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一些情报。
    “大人,千户所倒是越发好了,五月底,卫辰符炸塌了鱼河堡附近的峡谷,形成了堰塞湖,引水进了灌渠,河水经由千户所灌溉咱们开垦的农田,卫辰符又在千户所北部修了塘坝,控制水流,小的去看了,工坊的水力锻锤已经开工了,效果很好。”赵琉璃兴奋的说道。
    这一切都在孙伯纶的计划之中,在来往的邸报上也明晰,孙伯纶又道:“我说的是绥德卫和葭州一带的消息。”
    赵琉璃笑道:“郝大人的游兵营已经有了近两千人,其中可战之兵过千,郝允曜回来之后,从咱们千户所借调了二十多军官,说是去游兵营当教官,这两月,游击大人在孤山堡一带剿匪,向北直到府谷,屡战屡胜,还得了总督衙门的嘉奖,只是东虏寇边,所以游兵营回防,随时准备入大同镇增援。”
    孙伯纶听了这个消息,也只是微微点头,自己那个便宜岳父练兵也算是小有成就,毕竟兵精粮足,又有一道黄河浮桥盘剥,军饷是不缺的,若是连一些零散流贼都打不过就太说不过去了。
    见孙伯纶高兴,赵琉璃凑上来,试探着问道:“东虏尚未退军,边墙内外到处都是烽火狼烟,大人怎生这么早回来呢?”
    孙伯纶知道,赵琉璃不甘屈居龙虎之后,常有立功之心,倒也不隐瞒,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赵琉璃接过一看,只写着,七月二十八,潼关钟鼓楼街,清风楼,范三拔恭候大驾。
    虽然写着范三拔的名字,赵琉璃一眼就看出这并不是范三拔的意思,而且字迹赵琉璃也熟悉,他问道:“是那个自称与天对弈,胜天半子的林先生,他又出现了!”
    孙伯纶微微点头,道:“这次,他要与我下棋了。”
    “前些日子,范三拔的商队在葭州浮桥一带,与厘金局的人起了冲突,郝允曜还抓住机会,砍了两个范家家奴的脑袋呢。”赵琉璃又提起一事。
    孙伯纶呵呵一笑:“这小子,就是一个冲动的。”
    七月如火,两人一路南下,也只在千户所呆了半天,当晚又趁着天凉,只带了三十余人,南下去了潼关,时千户夫人在葭州,并无人知道孙伯纶回来。
    潼关城,自古就是出入关中的必经之地,咽喉之道,所谓雄关虎踞,恰如潼关。
    年初的时候,三边总督出兵,联合宁夏、延绥、固原三镇精兵良将,消灭了盘踞在关中以北的大股流贼,包括满天星、上天猴攻占的宜川,赫临庵和刘六儿占据的中部,全歼两部,擒杀贼首,如此,陕西大股流贼尽灭,虽然各地小股流贼、乱民不决,剿贼形势却是好了很多。
    虽然陕西仍旧在战乱之中,潼关作为关中与中原的必经之路,却是热闹的很,来往的商旅不断,因为战乱不断,附近的豪门大户都携带家人、资财堕入这个坚固的城市,更增加了不少的繁荣、
    钟鼓楼街长达数里,正是中午,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于乱市中下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清风茶楼,靠窗的位置,范三拔看一袭白衫的林天奕执子不语,微笑说道。
    见林天奕落子不得,范三拔笑了:“先生长于谋略,精通围棋一道,这象棋倒是生疏了一些。”
    林天奕笑了笑:“围棋与象棋,都是变换之策,取舍之道罢了,皆是一脉。”
    这时,楼下走上一人,那人人高马大,着袍服,甚为魁梧,腰配短刀,双眼甚是锐利,一上来,范三拔身边两个侍卫紧张起来,林天奕看了看,笑了笑。
    范三拔一抬手,示意侍卫不要轻举妄动,不可打扰他下棋,来者径直站在桌子一侧,饶有兴致的看着棋盘,似是观察二人下棋。
    两人又交换一子,范三拔却是因为林天奕的炮威胁到了自己的車,在是否与其交换间拿捏不定。
    那人却忽然出声:“公子,你的车要没了。”
    范三拔瞥了他一眼,鄙夷的说道:“哪里来的鲁莽军汉,有辱斯文,这念ju,不是che。”
    那人自然是应约前来的孙伯纶,他正要说话,两个侍卫已经察觉范三拔不悦,推搡道:“莫要在这里胡扯,快滚,惹恼了我家少爷,让你好看。”
    孙伯纶退了两步,笑道:“我再说一遍,你的车要没了。”
    范三拔见此人坚持,摇摇头,傲然说道:“你个糙汉,对棋艺也有研究吗,莫要说我的車可以向两侧移动,就算被吃掉,林先生也要用炮来换,你不过是个没念过书的丘八,懂的什么,还是多练练功夫,当好鹰犬罢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尽是哈哈大笑起来。
    孙伯纶叹息一声,指了指楼下,道:“你的车要没了,马车要没了.....。”
    范三拔扭头一看窗外,自己的马车正被一瘦削汉子牵走,他脸色变了变,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丢了脸,一时挂不住,对那侍卫喝道:“还不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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