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杭听出了长云道长话中的恼怒,他往前头走了一步:“道长有所不知,此人乃是妖。”
    “妖?”长云道长一听眉间皱的越发紧了,接着他松开了手中的铁链:“贫道只瞧见一个孩子,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铁链落地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微凉没了铁链的禁锢慌忙便蜷缩着身子躲到了边上,一双小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
    而他这幅害怕惊恐的模样落在长云道长的眼中只觉得有那么一丝心疼,一个小小的孩子这般害怕人,想必平时定是被欺辱的厉害,不然也不会一见到人就怕的发抖。
    他再次看向了林杭,这回连话音都染上了冷意:“哼!贫道不知堂堂北荆丞相竟然也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将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折磨成这样。”
    他对林杭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是北荆的丞相。
    可既然贵为丞相那品行也该是上乘才对,可此时一见竟然与那些不入流的人没什么差别,更甚至比他们还厉害。
    想到这儿,他眼中的冷意也越发深了。
    而被这般说着的林杭没有生出恼意而是快步走到了微凉的身侧,他看着瑟瑟发抖的微凉没有一丝同情反倒是厌恶至极,接着便伸手将微凉的领子给提了起来:“道长他不会死,吃了十年的毒、药都没将他毒死,道长你还觉得他是人吗?”
    “啊,娘亲救我,娘亲——”惨叫声随着林杭的话传来了,微凉害怕的惊声喊叫着。
    一双小手更是不断地在半空中挥舞,可是任由他如何折腾都毫无办法,后领被攥的极紧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
    十年!
    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饶是见惯了世面的长云道长都震惊不已,他将目光落在了不断挣扎颤抖的微凉身上,眼中布满了诧异。
    被喂了整整十年的毒、药,若是寻常人别说是十年了就是一顿都活不下来,可这小孩儿却是吃了整整十年。
    这怎么可能,莫非真是妖?
    只是自己从入别院开始便从未察觉到一丝妖气,这便说明这儿应该是没有妖物才对。
    可是······
    他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捻着莲花拂尘的力道也加重了一些。
    林杭一眼便看出了长云道长的疑惑,他冷着眼去看挣扎的微凉:“道长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瞧瞧。”
    “恩?”长云道长听着林杭的话先是一愣,不解他话中之意,但很快便知道是何意了。
    就见林杭从袖口处取了一把雕花银匕首,在长云道长还未回神之际直接便在微凉染着血痕的颈项上划了一刀。
    “唔——”
    冰冷的银刃划过颈项在上头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痕,血水也在顷刻间溅了出来将匕首染成了血色,更甚至还溅在了长云道长的布衣道袍上。
    那血水染着热意不断地溅洒着就好似要将他全身的血液全部都流光一般,本还在痛苦挣扎的微凉却在此时没了动静,一双小手无力的垂落在了身侧。
    他苍白的唇瓣轻轻地蠕动了片刻,却是连半句话都没有说出。
    颈项上的血水此时已经染红了他身前的衣裳,大片大片的血水犹如暗香疏影院内种着的血梅一般,惊艳动人。
    长云道长看着这一幕震惊不已,伸了手便直接将微凉从林杭手里头给夺了过来:“林丞相你怕不是疯了吧,此等手法竟用在一个孩子身上,贫道到是不知你竟这般心狠手辣!快去寻大夫来!”
    他用手捂着微凉的颈项试图将那些溅洒出来的血水止住,可是一双手都染成了血色都没能止住,他瞧见微凉面庞上落下的清泪时晃了神。
    如此小的一个孩子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会儿却被人割了喉,心里头该是有多害怕啊。
    意识到这儿,他眼眶中带着一抹心疼。
    林杭听着长云道长的话低下了头,他瞧见微凉半个身子都被血水给染红了,身子更是无助的抽搐着,下意识有了那么一丝惊慌。
    可这惊慌也不过是只有那么一会儿就因为那则预言便消散了,他用着毫无在意的声音道:“道长莫慌,他不会死,一会儿就没事了。”
    不会死!
    不会死!
    长云道长今日听得最多的便是这三个字,一个小孩子被割了喉居然被说不会死,他真是要被气笑了。
    可他这会儿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用手护着微凉。
    只是却毫无办法,血水还是一个劲的流出来。
    站在屋外的两人也被这一幕给惊到了,林老夫人在后宅住久了哪里见过这幅模样的人,当即便侧了身子险些晕过去。
    好在及时被苏微雨给扶住了,这才没什么事。
    滴——
    也在这时,清浅的水滴声传来了,将屋内嘈杂的声音都给散去了。
    就见微凉身下被染红的地面出现了一道波纹,片刻之间有朵朵水莲从血水之中涌了出来。
    许是因为从血水中涌出来,晶莹剔透的水莲染上了血水竟是变作了血莲,一朵朵莲花开在了微凉的身下将他小小的身子都环绕在了其中。
    淡淡的莲香迎面而来,半蹲在边上的长云道长看着这一幕大惊不已。
    “这······”他这会儿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一双清明的眼里头染上了诧异。
    本以为这一幕已经足够震惊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见一条条银色的丝线从血莲中涌了出来缠绕在了微凉的身上。
    银丝环绕之下,微凉颈项上那道极深的血痕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快速愈合直至消散了,而那儿白净的就好似从未被伤过一般。
    林杭也是第一回见到,之前只是命人送来东西可是却从未踏入过晴瑶别院,此时一见竟是不由得想到了当年微凉出生时的模样。
    那时候也是冬日开莲花,将本该死去的人又给救活了。
    “咳咳——”低低地轻咳声传来了。
    微凉有些难受的侧过了身,双手捂着苍白的唇瓣不停的轻咳着,小小的身子蜷缩着依偎在血莲之中,瞧着有些心惊。
    边上一脸震惊回不过神的长云道长此时也被这一阵轻咳声给唤醒了,他瞧着眼前的莲花晃了神。
    下一刻更是张了张口想要出声说些什么,可却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
    他慌忙伸了手,用拇指快速的在几个指尖上头来回点了几下,每一次点到他眉间便会皱的更紧一些就连眼里头的诧异也越发的深了。
    直到最后一次拇指落在了尾指上时他才停了下来,然后便用着震惊的目光看着地上的人。
    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他是······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算到的东西,一个被喂了十年毒、药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孩子竟会有仙人的福泽,这让他如何相信。
    躺在地上的微凉并不知道长云道长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喉咙好疼,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方才被割喉的一幕他记得清清楚楚,血水顺着颈项流入衣裳里头的温热他也记得清清楚楚,比每一次吃完饭后的疼痛还要令他恐惧。
    此时的他害怕的早已经没了思绪,只有倚在莲花之中才能带给他那么一些些安心。
    长云道长瞧着一个劲颤抖面色苍白的微凉红了眼,伸着手便想要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只是看到微凉身上的血水时却又停下了,用着暗哑的嗓音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过成这样!!”
    对啊,怎么会过成了这样。
    明明是仙人转世,明明得了仙人的福泽,可是为什么会过成了这样。
    而做了这一切的人就在他的面前,意识到这儿,他慌忙便抬头去看林杭。
    原本还在疑惑的林杭瞧见长云道长的目光时先是一愣,好一会儿后他才往后退了一些:“道长你这是怎么了?”
    长云道长的目光布满了谴责但更多的还是厌恶,这让他有那么一些不解但更多的还是心惊,因为他总觉得长云道长好似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关于自己这个妖物孩子的事。
    “哼!”长云道长听着林杭的话冷哼着,脸色更是越发暗沉了:“林丞相这不过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你怎得也能下如此狠手。”
    他真是没想到堂堂丞相竟然这般心狠手辣,对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都下得了手,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想到这儿,他看待林杭的目光也冷了一些。
    林杭听闻皱了眉,目光也从长云道长的身上落在了微凉的身上,看着微凉痛苦的模样眼里头溢出了冷意。
    “长云道长想必是糊涂了,若他是个普通孩子在下定也是好生照料,可方才你也瞧见了,一个普通人被割喉还能活着吗?他若不是妖物怕早已经入了黄泉。”
    被割了喉又流了这么多的血,若是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已经命丧黄泉。
    可是这微凉不仅仅没有命丧黄泉反而连伤痕都被消去了,这般模样的人让他林杭如何不相信他是个妖物呢。
    想到这儿,他看着微凉的目光也越发的冷了,瞧着微凉就好似瞧着血海深仇之人一般,触目惊心。
    “你!”长云道长听着林杭那一口一个妖物气得快速站了起来,捻着拂尘的力道都加重了一些,骨节处泛起了森森白晕。
    林杭见道长盛怒的模样顿时也没了耐心,虽说这长云道长深受陛下的喜爱,但终究只是个修道之人。
    而如今这个修道之人竟然瞧不出微凉这个妖物反而还处处维护他,这让林杭越发的没了性子,只想将人打发出去。
    于是他对着道长行了礼,冷声道:“既然道长瞧不出什么,那就请道长回吧,至于方才所见之事还望道长都咽下去莫要惹了是非上身。”说着便做了一个请。
    长云道长一见便知他是何意了,不过他没有生出恼意反而是笑了起来:“林丞相,贫道劝你莫要再做这些损伤功德之事,好生善待这孩子,不然以后你会后悔的。”
    这一番话应当算是劝慰林杭,也同时是给林杭留了一条后路。
    不过早已经被预言所支配的林杭根本就听不进去长云道长的话,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站在原地瞧着道长。
    两人相对而言······
    这一场闹剧很快便散了,丞相府又恢复了往常。
    而林老夫人在瞧了方才一事后大病了一场,待病痛痊愈之后她的身子也大不如前了,将府上的权都给了苏微雨后便安生养在了屋中。
    日子一天天过着,一开始他们还会担心长云道长那番话但时间久了以后便也渐渐淡忘了,直到某一日雨夜才被打破。
    辘辘——
    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了一声沉重的车轮声,片刻之后就见前头驶来了一辆马车。
    驾车的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童,这会儿他倚在门边专心地瞧着前头,直到马车停在了一处府门前头他才收了目光从上头跳到了地上。
    因着下雨的原因,小童刚跳下去便落在了水坑里头,鞋子裤子被溅起来的污水给染上了。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而是往边上站了一些,然后才用着小心翼翼地目光瞧着车门:“爷,到了。”说完后他就低下了头。
    马车里头半天没有传来声音,小童不敢出声只得乖乖站在原地等着,即使是被雨水淋了个透彻他也没有动作。
    片刻之后,里头传来了一声极浅的轻应声。
    明明只是一声最简单的轻应可也不知为何竟是带上了一抹慵懒,低沉温尔,动人心弦。
    吱呀——
    车门被推开了,一把玉色梅花折扇映入眼帘。
    “咳咳——”轻咳声也随之一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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