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飞直视他,“难道不是?”
    泽州掸掸落在裤腿上的烟灰,乐了,“他值得吗?我只是在默哀我失去的五年。”
    鹏飞没反驳。他说是,那就一定是。他看了这个人这么多年,对方脸上每一个毫不起眼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有些时候,他们彼此都在某种程度上比自己更了解对方。
    鹏飞是中午抽空从公司回来的,给他做完饭,闲聊了一会儿,马上就要走了。这时家里的座机却响了起来。鹏飞疑惑了一会儿,走过去接:“喂?你找谁?我不是,你找错了......我是谁关你什么事!”
    “啪!”他挂了电话。
    用发黑的眼神盯着电话片刻,他披起了衣服,回头对坐着发呆的男人说:“我去上班了,你等会儿自己找我的一个朋友,电话我发给你。这里恐怕会被这个人渣找到。”
    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一个需要躲藏的通缉犯?他又什么时候做了让人天理不容的事?泽州嘴角挂着冷笑,脸色的僵硬只是片刻,过了之后,重归一片漠然。
    他不仅没躲,而且正大光明地去超市买了几根蒜、一条肋排和几袋调料。早上下了点雨,地上湿湿滑滑的,泽州回来的时候走走停停,到了楼下,看到一排边的黑色轿车正堵在大门口。
    泽州无奈,打算绕过去,结果车上下来几个黑衣人,不客气地拦在了他前面。
    “林少,我们老板让我来接您。”
    泽州不想把面子功夫做得太难看,只是略带歉意道:“我不会跟你们走的,麻烦请让开。”
    黑衣人面无表情:“林少,请你别让我们为难。”
    泽州笑着走过去,正对上他的眼:“那请问你们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您回去了自然就知道了,我们无从过问。”
    泽州呵地一笑,换了只手拎袋子,把左手的衣袖掳上去,露出发白的伤痕,好笑地说:“你看,我这副身体,左一道疤又一道疤的,你们老板要回去了干嘛?晚上看了会做噩梦的。”为了加强验证,他又把领一只袖子掳上去,整个领口都解开,大大方方将自己的身体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瞧这,上次替你们老板砍人的,被划了一道,都能看见肋骨了,再瞧这儿,肉都被割没了,同一个地方被连砍了四刀,这么个残破的身体,你们老板总不会还想着利用吧?”
    黑衣人倒抽一口凉气,转过头去不忍再看,但还是不容置疑地做出请的姿势:“请林少不要为难我。”
    “我说,你们听不懂人话是吧?”泽州忽然将手中的排骨摔到地上,猛地擒住黑衣人的手臂将他的头摁在车前盖上,丝毫没给他反抗的余地,“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我不会回去伺候他了!让他死了这条心!”
    黑衣人微微发抖,被泽州从未展现在人前的凶煞气势骇住,半响动弹不得,直到人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才醒悟过来,原来泽州并不如他表面所表现的那样好说话。黑衣人慌里慌张掏出电话,好像是打给什么人,接通后,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话,他的嘴唇一点一点白了,最终面如死灰。
    回到鹏飞家里,泽州的手还在抖个不停。
    不是气的,更不是怕的,他那手曾经受过严重的伤,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抖个不停,阴雨天更是有他受的。他像往常一样用力握住手腕,歇了近十来分钟,才喘了出来,接着一大口一大口地呼吸,像将死之人重新夺回生机。
    泽州已经二十八岁了,早已不再年轻,他不知道继续跟承羿纠缠下去,还能多活几年?
    他捂住眼睛呵呵低笑,揉着额头拿起手机,订了去美国的机票。他承认他懦弱了,他太知道承羿的实力了,要想玩死一个人,他轻而易举,如果惹不起,那就躲吧。
    飞机是下午三点的,泽州选的最近的一个班次。他没什么行李,走的时候特别干脆。
    绕过几个盯梢的,打车到机场不过才用了一个多小时。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他相信哪怕就是承羿也没这么快反应过来。他一向是个高效率的人,要是有心躲一个人,不至于这么容易被人找到。
    当然,前提是,那个人没有用心。
    他刚到机场,时针正好不紧不慢地落在了三点钟的位置,飞机准时到点,看来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他。泽州终于扬起笑容,从容不迫地准备登机。他刚准备过安检时,大厅里的广播响了,温柔的女声说着:“请林泽州先生立即去候机室,您的朋友正在等候。”
    泽州的眉毛在刹那间皱在了一块,他脚步没停,一种极端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还没等跨进分隔栏,手臂被人紧紧抓住。回头,对上了承羿怒极充血的眼睛。
    “你敢跑?跑去哪里?嗯?”
    第4章 第 4 章
    泽州冷冷地撇开他,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他料这里是公众场所,纵然任性如承羿,应该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可显然,泽州高估了他。
    后领被人拽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泽州觉得自己被人狠狠掼在了地上,然后像条狗一样被拖着走了。地面冰冷坚硬,他就这样被承羿拖行数十米,他永远都忘不了周围群众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是怎么在他和承羿之间打转的,他只知道他所有的冷静自持在刹那全部崩盘。
    他才知道,不被人爱有这么惨,连基本的自尊都无法保全。
    被人甩进车里后,泽州用双手蒙住了眼睛。消瘦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左手控制不了地紧捏成拳。
    在多年前他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自认为摸爬滚打什么苦都吃过,没什么再能打击到他,可今天,在承奕面前,他又彻彻底底地输了。
    轿车一沉,承羿随后坐上来。男人带着极为强势的力道强硬掰开泽州的手臂,表情狰狞:“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想跑到哪里去啊?花这么大的心思耍我好玩吗?现在告诉我,玩够了没?”
    泽州撇头看他,只听他继续咬牙切齿地道:“你不就是想得到我的注意么?现在够了没有?我单独为你放下一个几亿的单子,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说啊!”
    泽州听得心脏几乎爆裂,他在那一刻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悲哀。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从头到尾只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可笑而无耻。这个男人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的,只愿意听到自己想听的,他到头来,竟落了个这么面目全非的下场。
    可能伤心到极致,痛苦反而感觉不到了。泽州逐渐平静下来,向后靠去,缓缓吐出一口气,沉而慢地说:“承羿,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想分手。如果你那天晚上没听到,那好,我再说一遍。我林泽州从今往后与你再无瓜葛。念在我为你出生入死过几回的面子上,最后不要闹得太难看。还有,你妈那里我会去交代,她救过我,我不会忘恩,如果有什么事,只要她有需要,我就会帮忙。”
    听完泽州的一段话,承羿的表情也逐渐冷下来。他充分打量着泽州,甚至想探究他说这话的真实目的是不是为了刺激自己。他靠过去,结果泽州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他呵的一笑,“说了这么多,搞得好像是我对你恋恋不舍似的。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像你这样的人,除了耐操一点,我也没找到其余优点。”
    承羿脸色阴翳到极点,冷冷地瞥了眼男人。虽然话开口说了这么几句,但依然没对泽州提出的“分手”发表任何意见。他笑,仿佛一切仍然尽在掌握:“既然你也知道我妈对你有恩,那她的生日宴会别忘了去。”
    泽州不是没有钱,相反,承羿给他的工资足够他挥霍无度地过完下半生。他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懂得没有钱的苦,为此花钱总是省了点。承羿曾经说他穷酸,他就一声不吭地买了好几件好衣服,为的就是跟承羿站起来相称一点,不至于让他丢了面子。
    现在,这些好衣服终于派上了用场。到李家老宅时,泽州对着汽车后视镜理了理头发,又把长时间未穿的西装拍拍平整,尽力维持住平日里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是个相当成熟和有魅力的男人,从举止间就能看出来,在这点上,他从不会让承羿丢面子。整了整脸上表情,他朝管家点头,用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走进了李家大宅。
    他用面具伪装起来了,那样他的悲伤就不会有人轻易看破。
    泽州进去的时候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二楼楼梯旁,把红酒放下,正要回头时,却看见承羿公司的经理端着酒杯向他走来。
    泽州的动作顿住了,但很快又恢复自然,端起一杯酒笑着向人走过去。
    人人都知道承羿身边有条狗,但知道这条狗是谁的人并不多,其中不包括这位经理。
    “泽州来了啊。”罗飞与他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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