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热闹非凡的夫子庙,到了深夜时分也鲜有人到访。闪烁的霓虹灯,孤芳自赏的相互映射着。偶尔穿过的轿车,只留下一道急促的发动机声,又瞬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风轻撩着绿化带内的树叶,‘沙沙’作响的背后,时不时伴随着垃圾袋‘哗啦啦’的声音。人迹罕及的东街一处商铺后院内,一名脸色苍白的老妇,坐在祭台前。虽然禁闭着双眼,但额头上却布满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至下巴,‘吧嗒吧嗒’的滴落在地面上。
    老妇的身体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且出气愈发的粗重。不远处,那两具如同死尸般的生物,感受到了自家主人的巫力变化,略显狂暴的发出了‘唔唔’的声响。
    ‘噗……’一口浓郁的鲜血喷洒在了祭台之上。身子迅速萎靡的老妇,瘫在了那里。过肩的白发,沾染了那一抹的猩红,不少发梢沾染在了一起。
    枯木的双手撑着整个身子,而原本屹立在那不动的傀尸,仿佛遭受到了老妇的某种召唤,机械的捧着一碗已经没有温度的药水来到了她的身边。
    缓缓扭头的老妇,望向这具傀尸,夹杂着依恋的眼神,在接过药水的同时,蠕动着沾有血迹的嘴角,轻声道:“老头子,我们今晚可能都要栽在这里了。”
    明明是具中年壮汉的躯体,老妇为何会喊他为老头子?
    待到老妇伸出右手,上面系有一根与傀尸配对的‘同心结’时,两人的关系呼吁而出。
    “都说苗疆女多情,可苗疆女一样专情。特别是在婚后,丈夫就成为了她唯一的信仰。你负我,在我们的孩子快要出世的时候,你竟然跟我师姐苟.合。她处处想超过我,只要我喜欢的东西,她都要抢。这些你不是不知道。然而你还是这样做了。”
    “你狠,我比你更狠。我知道你能力很强,按照中原古武界的等级划分,你也应该是半步‘大宗师’了吧?四十岁不到的半步大宗师,确实厉害。可那又怎样呢?当时的我是不在你身上下不了蛊,可我可以在你孩子身上。对,那也是我的孩子。”
    说这话时,老妇流出了血泪。而站在那里的傀尸,双眸依旧空洞。事实上,傀尸已经是个死尸!一个常人被剥夺了灵魂,如同‘行尸走肉’般游活于世界之上,他还不如躺在黄土内呢。
    “你让我失望,我让你绝望。当你不受控制的亲手碾杀了我师姐时,我看到了你的绝望。老头子,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哪怕后来我名扬苗疆域,追我的男人数不胜数,可我一直还恪守着我们拜天地时的诺言。苗疆女多情,但我们不烂情。你们中原男人看似专情,可实际上最为薄情。”
    说完这话时,老妇用袖口沾掉了血泪。右手抚摸着傀尸的脸颊,虽然现在的她已经看不见了,但在她心中,眼前这个男人的所有,她都记忆犹新。不敢,也不舍得有任何忘却!
    “我的对手也是一名大巫,她觉得依靠邬启贤体内的金蚕蛊,能牵制住我。可实际上,我不惧怕任何反噬,哪怕现在身受重伤,我也不害怕。大不了,修为尽失。想走我还是走的了得。可一旦我修为尽失,老头子你就不受我控制了。我舍不得跟你分开。所以,我不走!”
    “金陵是你的老家,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以前的家就在夫子庙附近。我查了好久,才知道你的老宅早就被征收了,建成了现在这样的。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算是你的老宅吧?回家了,老头子我们回家了。按照我们苗疆域的规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嫁给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是你们姚家人了。”
    “所以,我们真回家了。”
    说这番话时,流着血泪带着笑容的老妇,扶着老人艰难的站起身。缓缓转身的她,望向了后院西南方向。
    “我眼虽然瞎了,但心不瞎。既然早就来了,为什么不在刚刚出手?要知道,我跟那名大巫隔空交手的时候,是你剿杀我的最好时机。”
    在老妇说完这话的时候,一道‘弱不经风’的身影,出现在了庭院内。来人不是旁人,赫然是钟泽成。
    “我不擅长杀人,再说了,我今晚的任务就是保证你也不会杀别人。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一旦我把你杀了,你这两具金尸,就会陷入暴走状态。可能危及到旁边的住户。”
    说话颇为实诚的钟泽成,一语道破了关键所在。
    “我喜欢你的耿直。”
    “我更欣赏你的‘从一而终’。”很显然,老妇刚刚用苗疆域土语说的话,钟泽成听懂了。
    “谢谢,我不会束手就擒。但你放心,既然你没有偷袭,我也会如你所愿的不会波及周围的住户。”
    “谢谢,我代周围的住户谢谢你。”
    “大可不必,最少你刚刚的所作所为,让看到了中原男人优秀的一面。如果我家老头子,不是被那个狐狸精勾引的话,他也一定会和你一样优秀。”说这话时,老妇深情的望向身边的那具傀尸。与此同时,另外一具原本纹丝不动的金尸,已经机械的走到了老人身边。
    一对三,毫无怯意的钟泽成,脸上仍旧挂着淡然的笑容。
    “我不介意你找帮手的,我想今天周围也不止一个两个。”老妇再一次开口提醒道。
    听到这话的钟泽成,摇头道:“不知是不是隐忍这个组织不信任你,在你驻扎在这不久,前前后后就来了两波人。他们忙他们的,我忙我的。别说我夜郎自大,即使你全盛期,我不说百分之百能留下你,但你这两具傀尸肯定带不走的。当然,我今晚独自一人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说到这,钟泽成扭头望向西北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想让我儿子知道,他拥有一个多么出色的爹。”
    说完这话,钟泽成扬起了双臂,霎那间,周围的空气彻彻底底凝固在了那里。感到了‘危险’,两具金尸发出了战斗前的‘唔唔’狂暴声。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一步踏空,手持‘天书’手抄本的钟泽成,瞬间拉近了与三人间的距离。与此同时,两具傀尸也在同一时间朝着他发动了进攻。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两具傀尸的速度并不慢,但在真正挥拳扑向钟泽成之际,却发现他们追赶的不过是道残影。而此时的钟泽成沿着‘天涯路’,已经走到了老妇的面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阿婆,卧马岗,钟家钟泽成,请你自裁。”
    ‘轰……’就在钟泽成说完这话之际,其身后追上了的两具傀尸,如同被一面无形的墙挡在咫尺之外似得。他们动不得,表情更显狰狞。
    然而,当一道柔和的曙光,灌入他们的脑海时。他们安逸的定在了那里。成为傀尸前的记忆,一幕幕如同电影般浮现在脑海里,表情愈发痛楚的他们,正在与老妇一点点的失去‘关联’。
    “不……老头子你不能走。”
    虽然双眸已经被鲜血覆盖,但好像完完全全看到什么的她,伸出了双手,想要去抓住那具中年傀尸的双手。然而无论她怎么用力,如何改变周边的情况,她都难以抓住。
    “请你自裁!”
    扭过身的钟泽成,不再去看院内咫尺天涯又天涯咫尺的‘三人’。开始尝试着挣脱老妇控制的两具傀尸,亦使得本就受创的老人,愈发的痛楚。
    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她更知道自己对他们的控制和束缚,在一点点的消散。她不希望看到这一幕,更不愿意看到‘老头子’绝情、决裂的目光和表情。
    所以,她不愿就这样放手,所以,她选择了在傀尸清醒的瞬间,选择了同归于尽。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拉开后院大门的一刹那,钟泽成身后的三人迅速‘枯萎’的瘫在了地上。倒下的老妇,仅仅抓住了老头的手。那对同心结,在这个时候仿佛有了生命般结合在了一起。
    迈出院门的一刹那,钟泽成刚好迎上肖战那‘呆木若鸡’的表情,淡然一笑的钟泽成,迈着小碎步凑到了自家儿子身边。
    “不要崇拜爹,我只是个传说。”
    “你是怎么做到的?”突然开口的肖战,轻声询问道。
    “心魔,心有魔债,自然无法释怀。其实一切都是假象,但在我的世界里,他就是真的。读书三境界,刚刚听懂了吗?”
    听到钟泽成这话的肖战,先是机械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赶紧摇了摇头。与其并肩而走的钟泽成,笑着解释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殊《蝶恋花》)——说第一境界须慎独,望远,胸怀气概方可为之;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凤栖梧》)——说事业或学问不容易做,要舍得下苦功,钻进去,不走回头路;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弃疾《青玉案》)——经过辛勤努力,终于有了收获。”
    “读书其实和武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书读懂了,境界自然就提上来了。不要死读书,也不要做‘死’人。”
    听到自家父亲这话的肖战,很是认真的回答道:“我还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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