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小鬼子刚进上海时,不同鬼子合作的杜月笙来到了香港。这时,正巧路过这里,就上前调解,让他们和好了。
    吴四保自出上海以后,足足在香港放荡了几个月。因为青帮到有多处码头,并且有招待同帮的规矩,到各处去走动,每到一处,“挂牌”一番,非但食宿不愁,临走,还有一笔盘川可以到手。这么着,连走几个码头,白花花几百块大洋算是赚定的了。而开码头这玩意儿,也成了青帮徒的一项职业。
    且说吴四保放浪的生活中,摸熟了香港各种各样藏污纳垢的门户。
    话说自从鬼子打开了中国的海禁,香港以孤冢荒郊,一变而为繁华之地,香迷十里,丽斗六朝。杨柳帘栊,送出笙歌一派,枇杷门巷,围来粉黛三千。比起北地烟花,秦淮风月,倒也别创一格,让人流连忘返。
    吴四保到香港以后,跟着那一帮狗肉朋友东转西逛,杜月笙等识途老马,当然是义不容辞,充当向导。月笙正那时整日往里钻,他又是个古玩商,对于一些掌故,说来都有一套,只听他向吴四保感喟说道:“走码头比不上你老弟,逛窑子我可见得多,除了雉鸡烟女之外,你知道几院的等级么?”
    “我只是胡跑一气。”吴四保干笑笑:“倒要请老兄指教。”
    “香港娟门分四种。”杜月笙伸出四根手指:“书寓是超等,姑娘如果不懂弹唱,不善说白,就不能列为书寓,这一门的祖宗是朱素兰。其次是长三,姑娘能唱的大约六七成,但都不会说白,门口只能够写上‘某某寓’,不能自称书寓。”
    “这么多的名堂呀?我的妈妈啊!”吴四保不由地说道。
    “至于,什么叫长三呢?因为陪酒收三元,夜度也收三元,于是叫做长三,但目前的长三都已改称书寓,真正的书寓几乎淘汰干净了。第三是‘二三’,陪酒收三元,夜度也收三元,它的等级介乎长三与么二之间,可是它的制度已经改变,与长三完全不同,‘二三’之名,今天知道的人很少了。第四等是么二,打茶围的收一元,陪酒两块钱,所以叫做么二。”
    “啊!”吴四保听得出神,跟着他们便跑。当年到香港作游,真是“初步手续”。但在吴四保那个时候,没有玩出什么名堂来。
    吴四保初到香港,没有什么名气,但在杜月笙他们摇摇摆摆的背后,也就一步三摇,上得楼梯,拣个位子坐下,只听得杜月笙不耐烦:“几个宿货,唱又唱得坏,长又长得丑,明明已经是时候,怎么几个名角还不来?”
    “杜老。”王二道,“你是个老内行,娘儿们也就同古董差不多,哪里有点痣,哪里有块斑,你老可不可以开列名单,让我们小兄弟有所选择么?”
    大家正在哄笑,吴二麻子指指楼窗下:“瞧,那一乘轿子是谁来啦?”众人闻声齐把脑袋探出窗外,只见一个雏妓下得轿来,纤纤十指往龟奴双肩一搭,那龟奴把她往背上一背,拾级如飞,一瞬眼便到了楼上,引起茶客们一阵私议。张静江皱皱眉,道:“小把戏,过不了瘾,名角还不来,我们这一趟真费了功夫。”
    “老爷!”茶房在一旁听到,便把毛巾往肩上一甩,推一推瓜皮帽,堆下一脸笑道,“老爷要找谁?”
    “不必了。”杜月笙大大咧咧地抽着烟,半晌,大声打了个喷嚏,接过手巾揩抹一番,指指吴四保道,“今天,我们带一位新朋友吴老爷来,你们要好好招待。”.
    “只要吴老爷吩咐。”茶房向吴四保打躬道,“小的名叫阿四,以后请多赏光。”
    吴四保点点头,低声问杜月笙道:“怎么娘姑娘们上楼,还要人背?岂不笑死人了!”
    “你有所不知。”杜月笙盖上茶碗盖,“这是一名妓女的一大发明,一下轿便要龟奴背,无非是增加一分声势。不过,现在只限于雏妓,大一点的美女,不用这一套了。”
    “这样子有点象病人到医院。”吴四保哈哈笑道,“那么大的娘儿们还要人背,阿弥陀佛。”
    大家海吹了一阵,还不见名角到场,吴四保便提议抽几口大烟,提提精神再说。当时三个人便移步烟榻,自有伙计在前开路,穿过大批茶桌,躺上烟榻,吞云吐雾,闭目养神。
    吴四保也对付了几口,精神大振,就是缺少女人。
    正发怔间,只见伙计把门帘一掀,低声叫道:“各位,老爷们,潘金莲姑娘来啦!”
    吴四保眼睛一亮,忙从烟榻上爬将起来。列值看官,这个潘金莲并非“武松”中的女主角,乃是民初香港“四大金刚”之一。久堕风尘,经历悲惨,直到四十多岁,还要干那勾当,可是年老色衰,不能叫座。听说杜月笙那帮人马在这里消遣,不免上前招呼一番。
    “是你。”杜月笙放下烟枪,喝日浓茶:“抽一口罢?刚到的么?”
    “罪过罪过。”潘金莲把裙子一提,往榻上一坐,替众人斟过一轮茶:“你们知道的,我已经戒了。可是睡不好,起得晚,你们来久啦。”
    “听说你在请和尚念经,想仰仗菩萨保佑,把鸦片烟瘾不戒自断,可见效么?”杜月笙道,“如果见效,那佛法无边,又多一证明了!”
    “我身体也不大好呀!”王二子从烟榻上坐起来,“敢问你除了念经,还有些什么花招,竟真的把烟戒了?说来听听,我也可以请和尚念经治病。”
    “又开玩笑。”潘金莲装着一脸笑,“老爷们怎么会戒烟?***嘛好呀,能治这个病!”潘金莲垂低了头,“戒它干吗?”她岔开话题,向吴四保点点头,“这位初见,是刚到香港吗?贵姓大名?你们为什么让他怔着,不给他介绍一个……”
    “是啊!”杜月笙躺在榻丘脱掉鞋子,隔着袜子在捏脚丫子。笑逐颜开地说,“吴老爷早就在香港了,我们也想把他介绍给你,可是他一听是四大金刚,吓得直摇手,他说他怕你把他……”杜月笙做了个猥亵的手势,“嗯,他怕吃不消你的‘武力’呀!’
    “嚼嘴嚼舌!”潘金莲向他瞪了一眼,问吴四保道,“是么?”
    “是啊。”吴四保这才开了腔,“怕金刚把我一口吞下了……”
    潘金莲掏出粉红手绢,一抿嘴,“我还以为吴老爷是个好人,原来老吃老做,及时行乐,也是个老行家哩!”
    “这叫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杜月笙提议道,“老二,这里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好听的,搞得我们大惑不解,我们还是走吧。”
    “你老人家急什么呀?”王二下得烟榻,接过手巾,闭上眼睛装腔作势地听了一会,“这个声音好熟,是谁在唱?”
    “惜春老李家里的翠芳老三。”伙计阿四在旁答道,“她害了个把月嗓子,今天才登台。”
    “是嘛?”王二睁大眼睛,“我说声音好熟,可又想不起来,真是白瞎啦。”他朝潘金莲点点头,“我们听戏啦,改天到你那里去。”
    “也好啦!”潘金莲明知生意没有兜到,装着笑脸谢道,“全仗杜老爷关照,我就回去等着啦!”
    “下一辈子吧!”王二待她走开,轻声说道,“也不撒泡尿照照面孔,人家找姑娘,可不是找祖母来着!”
    “哈哈……”一阵哄笑中一行鱼贯回到书场。
    “没有玩法。”杜月笙看着跑堂的过来打召呼,就吩咐道,“伙计,我替吴老爷点两出戏。”说罢向吴四保道,“点完戏,我们就可以到翠芳老三那边坐坐,以后你可以随意过往,这两场戏每场赏洋一元,算是我请客。”
    “谢谢!”吴四保不断点头,眼瞪瞪望着台上的翠芳老三,差点流下口水来。
    听完戏,吴四保陪同杜月笙便跟着翠芳老三到惜春楼那里,还要再玩一下。
    于是,杜月笙悄悄地对吴四保说:“老弟,一切让小王打点,你少开口,免得人家说当你是乡下人。小王花钱,一向花在刀口上,决不多费一个铜板。可是,人家当他是财神,决不拿他当乡下人,你要好好地学学。”
    “我也懂得一点。”吴四保不甘示弱,“请老杜尽管放心是了。”
    “你过去玩的是土野鸡。”杜月笙做了一个鬼脸,“老弟,这中的问差别可大哩!有道是,宁吃天上飞鸟一口,不吃地上鸭子十只呀!好好学学吧!”
    吴四保听老杜说他玩土野鸡,面子上有点不大好看,顿时哑口无言。因为王二跛腿不便上楼,照例在楼下房间坐下。只听见一个龟奴在门外叫道:“二位先生,要不要打麻将?”
    “急什么啦?”老鸨惜春老二和翠芳老七三麻雀似的在他们面前跳来跳去,敬茶奉烟,忙个不休。吴四保听仆役称她叫做先生,心头纳闷,便问身旁的杜月笙道:“老杜,明明她是一个女的,怎么叫她是先生?”
    “是这样的……”杜月笙同他耳语道,“书寓里的姑娘,一般称作先生,长三堂子的姑娘,就没有这个尊称了,叫做校书,但她的仆役为了增加声势,背地里还叫做先生。只有在交际场所里称呼她小姐。凡是在同一个宴会中,如果有一个先生与校书同时参加,那这个先生一定要离席避坐,以示区别。”
    “啊……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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