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一听要打仗,好似干柴遇上烈火,全都心里热乎的,脸上冒喜气儿。一双双的笑眼盯住荣桓 “司令员!当真?”
    罗荣桓光笑未答。
    “司令员!打吧!俺都准备好了!陈士榘生怕罗政委的决心滑了扣,就着人们的话尾儿也来了这么一句。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曾想用个手势加重一下语气,表示出自己的决心,可又觉着自己身为一个大军区参谋长,在同主要军首长说话时出现那种动作不够郑重,于是,把那只刚想抬起的手臂又收回去了。
    “真有你们的!”罗荣桓向前跨了一步,将手搭在陈士榘的肩上,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一边笑盈盈地问他:“参谋长同志,你们合计好了没有?”
    “还行吧!”陈士榘从一边的参谋手中接过地图,向地上一摊又用手一指,神气十足地,“老罗同志,你看我们在这里作战可行?”
    罗荣桓笑眯着眼,将地图的人标注看了一下,又向在场的山东党委所有领导同志看一遍。他发现,党委同志不光衣帽板板正正,衣扣一个也不缺地扣着,就连他腰里的武装带,也扎得紧绷绷的。又见,他们匣枪柄上那火红的穗儿,从腰间飘垂下来,个个英俊的面子衬得更加英俊了。
    罗荣桓看了多时,心中一阵高兴。接着,又问:“士榘同志,这就是你们的作战方案吗?”
    “是的!只是有些细节还要斟酌,等想好了之后,再向首长汇报!”
    “这么大的事你还没想透,怎能说准备好了!”
    “报告首长,战场的事是会变化的,真是变化莫测呀!有些事是我们在战前是无法预想的,这些细节现在也就不太好下结论的了!”陈士榘自知理由站不住脚,脸红了。
    肖华从旁插嘴道:“罗政委!我们陈司令员连收条都叫准备好了!”
    “什么收条?”罗司令员大惑不解他向大家看去。
    肖华见罗政委不解其意,便猛地将手插进一秘书的衣袋,抓出一把小纸条儿,递给罗荣桓说:“政委,你瞧!”
    罗荣桓伸展开其上一张折皱了的纸条,一瞅,只见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日军指挥官阁下:你送来的俘虏xx,枪支xx,其他军用物资xx,我们毫不客气地如数收下了。谢谢!为了使你便于向你的上司交账,持发此条。
    八路军山东军区
    荣桓看罢,笑道:“好!……”
    话音未落,老六团侦察参谋方晓闯进来。他往罗荣桓的面前一站,身板儿挺得笔直,右手举在眉棱,“报告首长!敌人出了临沂、蒙阴、沂水,正向这里前进。”
    “好!”荣桓一挥手说,“继续监视他们的行动!”
    “是!”
    罗司令员正说着,八路军侦察参谋方晓跑步而去。
    罗荣桓一侧身向继柳说:“你去告诉刘曼生……”
    “到!”荣桓话未落点,答“到”声就接上了。“到”还未尽,刘曼生从角门后头闪出身来;这小伙子打扮得头齐腰紧,精精神神地站在罗荣桓的对面。他那对插向鬓角的剑眉一耸一耸地跳动着。
    罗荣桓笑逐颜开地朝曼生望了一眼,说道:“嗬!统战部长同志,你来得好及时呀!”
    “知道你准得叫我!”刘曼生谷牧说,“我早就来门口等着了!”
    “真是聪明能干的家伙!”荣桓说,“你去通知,你们五十七军驻守的官兵,叫他们有个准备。别等着我们撤退这后,他们还不知道敌人来犯不,背地里说我们不仗义!”
    “是!”谷牧打了一个立正。
    “不要用电话通知,要悄悄地回去向常恩多和万毅转告!快!”罗司令员说道。
    “明白!”谷牧应着向自己的警卫员看去,只见他们已经作好了出发的准备工作。
    “首长,那我就同曼生一起过去了?”宋继柳跟着问。
    “好吧!你们这对老搭档,又要搭上了。真是一对令坏人惧怕的哼哈二将呀!快去吧!”
    “是!”二人同时敬礼,转身出去。
    胜败,在罗荣桓看来,从某个角度讲,每次在战斗之前就基本确定了的。因此,战前的准备,战前的计划,都是极为重要的,这可打不得半点马虎眼。一人心里主意少,众人一凑计千条。做为一个指挥员的任务:首先是能够充分集中大家的智慧。
    罗荣桓基于这种一贯的指导思想,在曼生和继柳走后,又将一一五师和山东军区召集到他的身边,说:“咱民主民主,看这一次怎么的个转法和打法?”
    因为在一一五师有这样的习惯,所以罗荣桓只说了这么一句开场白,一场热烈的讨论便开始了。头一个发言的,当然还是李竹如。他说:“叫我看,该在欢墩埠上打埋伏——这有三个好处:第一……”
    李竹如的对头陈士榘把大手一摆:“你先別一呀二的好不好?不怕把嘴唇磨薄了?”
    “陈参谋长!”李竹如仍是一副严肃的神态,“我需要讲讲自己建议的根据嘛!”
    陈士榘还是着急地:“用不上那些零碎儿!你打个题头就行了!”
    接着,旁人又另提出了主意——
    “那里怎么样?”一个同志向远处的一个山头说,“在枣树林里打伏击最好!”
    “不是什么太好的主意!”陈光说:“那个林子树太小,树既稀又小……”
    “罗司令员!”黎玉说,“罗政委,你们转移吧,拨给我几个营——”
    “这点兵力太少了!”陈士榘说:“敌人五万多呀!拨给你几个营好有什么用?”
    “不可行!”符竹庭帮腔道,“这个主意是危险的!”
    “我说同志们呀!”曾国华反击他,“危险和胜利是邻居!不包含危险的胜利是不存在的!”
    “我说同志们呀!”黎玉书记说话了,“我是请示首长的,你们乱插什么嘴?”
    “同志们!”朱瑞耐不住了,“争论固然好。可是,照这么个争法,争到猴年马月也争不出名堂来!千锤打锣,一锤定音——罗政委,就决了吧!”
    “这,还是看看再说吧!”罗荣桓犹豫地说。
    在这个不拘形式的讨论会上,各种各样的说法,冲击着罗荣桓的耳鼓。
    可是,尽管人们好象铜盆撞上铁扫帚,谁也不肯让谁,有时直争得脸红脖子粗,罗荣桓却是稳坐静听,一言不发。
    不过,他那一双豁豁亮亮的大眼睛,一直在闪射着智慧的光芒。他这副眼光,时而在这个人的脸上打个转儿,时而又那个人的视线碰个头儿,时而又把帽子往后推一推,低下头去,变成一副沉思的神态瞅开了地皮。叫人猛乍一看,就他对这讨论会毫无兴趣,目下正在研究脚底下那根草棍儿似的。
    其实呢?并不然!凡是了解罗司令员的人,心里都很清楚——现在他正在仔细地倾听着人们的发言,咂摸着发言中的每一个字眼。而且,对大家正在讨论的问题,他的心里也已经有个谱了。可以这么讲,他已经胸有成竹了。
    这时,日本特务小河身着当地老百姓的衣服,带领手下的武装特务人模狗样地跑到了一个小村落来了。特务们见一个老大娘正在行走,有几个家伙就要用刀子干掉她。小河上前用眼神进行制止,笑眯眯地用汉语说道:“老大娘,您好呀!”
    “你也好呀!可是我们这不大安全呀,请你快快吧!”老大娘小心翼翼地,“我……你们是过路的呀?这要是让小鬼子和特务看到了你们,他们会杀人和捉人的!”
    “别,别怕!我们也不怕什么小鬼子,更不怕什么小特务。请问你们家有鸡仔没有,卖点给我们好吗?”小河问道。
    “请问你要小炕鸡吗?我们这不搞那个,请到沭阳的那一代去买吧!”老大娘轻轻地说道。
    “这个……”小河犹豫了一下,“我是要那个老母鸡刚下的那个,怎么个卖的?”
    “噢!原来你们要卖鸡蛋呀?我们这里还真的没有。我们老百姓的鸡全让该挨千刀的小鬼子给抢光了,哪还有什么鸡蛋呀!”老大娘大大咧咧地说道。
    “鸡仔的没有,那这个庄子里有没有匪呀?”小河问道。
    “你们要水呀,我们这家家都有水,请你们去找吧!”老大娘笑口常开地说道。
    “什么?家家都有土匪,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八嘎!”小河说着,上前就是一刀把这个老大娘给捅倒。
    这时,八路军山东军区还在开着讨论会。罗司令员说道:“同志们,‘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这句话,是毛**同志曾经说过的一个真理。几年来,我罗荣桓始终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另外,我还从老毛那里学来这么个习惯——每当自己想出一个什么方案之后,总是自己再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推翻它,当我自己实在无法把它推翻时,就召集一同志过来,让大家伙无拘无束而又认真细致地议论一番。取长补短,争取更大的胜利!”
    “这个真是太好了!也就是说,好让自满者受益,不自满者博闻。罗政委之所以习惯于用别人的看法和想法来校正自己的主张,不光是因为首长具有谦虚谨慎、严肃认真的作风和品德。而且,还是出于他那种发自内心的对革命事业的强烈责任感呀!”肖主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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