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家庭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约在了一周后,时间安排上可谓紧锣密鼓,想必人人都很急于揭开谜底。
    这一周周未什么都没做,没有跟周耒出去散心旅行,没有参加恶人谷的派对,没有主动联络过任何人,甚至没有画出任何一张最终命运不是被撕毁或删除的作品。
    他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别墅的地下画室里发呆,看着小七来来回回地折腾,给它洗澡、梳毛,投喂它以及在猫粮告罄的时候下厨煮猫饭。
    所以当他得到双方见面的餐厅地址和具体时间时,周未的第一反应是,哦,我的确饿了,应该过去好好吃一顿。
    周未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衬衫长裤,站到镜子前才发现自己穿了一身黑,这打扮不像是要去见亲生父母,更像是上坟。他懒得换了,就这样吧。
    头发也该剪了,刘海落下眉梢长得有些挡眼,先这样吧,他懒得去剪。
    幸亏底子好,除了久不见阳光皮肤过分白了些,随便捯饬一下还算能看。
    他今天就要去见一见那对给他生了这副好皮囊的恩人,讲真如果他这个赝品的外表错得离谱一点,说不定周家早就参悟了真相。
    枫丹路一号,这是会面的地点,一家超五星老牌国宾馆。
    周未一看便知是姬卿的手笔,这种外行一听就高攀不起的地方位于丹旸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金融核心区,接待的大多是外国政商贵客,宴会厅一眼扫过去各色杂毛,十分能唬人,但菜品统统好看不好吃。
    “别真是什么阿拉伯王室吧?”周未自嘲地对着镜子挑了挑嘴角,觉得笑感不是太好,于是定下了今天要凹的人设基调:高冷。
    他拿钥匙出门,才发现忘记将公寓的钥匙拆下来还给蒋孝期了,先这样吧,反正他一时也找不到人。
    周未正纠结这会儿还开人家的车是不是很没骨气,以及那鬼地方走路去又实在太远,便见那群规规矩矩地戳在对面等他,身后是他那辆除了壳子基本全改过、除了柯尼塞格基本全能追上的黑色大众。
    啊,这家伙可能还不知道,现在的周未是个绑走了不仅拿不到赎金还要搭吃搭喝冒风险掉脑袋的假货吧,实在没有保护的必要了。
    鉴于他懒,周未还是上了车并习惯地让那群替自己关上门,最后一次也无妨。
    “我都知道了,”引擎吼叫之前,那群顺嘴蹦出一句,“……”
    周未在后视镜中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后半句却没了声音,想来是句安慰他的话,但这种事儿纯属娘胎里带出来的倒霉,真的无从安慰。
    也不对,可能那个真的周少爷比他更倒霉一点,除非对方真的是阿拉伯王室。
    周未按时过去,却没想到自己是最后一个到,有些尴尬,满屋子人都在等他。
    不是阿拉伯王室,周未扫了一眼占据半壁江山的陌生面孔,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反正裴钦的阿拉伯魔咒破除了。
    周琛是位高的长者,自然坐在十人大桌的主位。他右手边依次是周恕之、姬卿和周耒;左手边依次是某中年男人、某中年女人、某年轻女子、某年轻男子1和某年轻男子2。
    周未出现时,室内的交谈瞬间冻结,所有人都像大鹅一样抻着脖颈看过来,尤其是那半边他完全陌生的面孔。
    其中的那位中年女人身材瘦削,素颜的面孔上能看出皮肤的细碎皱纹,眼睛本来就有些红肿。
    周未见她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眼圈又溢出水光,心里突然生出类似“近乡情怯”的畏惧,逻辑链中的“她是谁”一环卡住了,他有些担心下一秒对方就会像某些寻亲节目里当事人那样扑过来,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小未,”幸好周琛及时打断了女人酝酿的情绪,她抬离椅子的屁股又落回去,似乎很遵从周琛的威仪,带着克制的胆怯。
    周琛向他摆手:“小未,过来坐下,就等你了。”
    红酸枝大桌上的菜台缓缓转动,周未觉得他们所有人围坐一圈,恰好没有自己的位置,他们看他的眼神更像在看一道菜品。
    这时,周耒略带嫌弃地将留给周未的那把椅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于是和旁边椅子上的年轻男子2中间空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距离。
    周未走过去坐下,无意地看了眼右手边的男2,他瞬间便意识到了某种无法辩驳的事实,这个才是父亲的儿子。
    尽管他脊背有些不自信地佝偻,发型和衣着显得刻意隆重,表情也局促紧绷,但……他的肤色和周耒那么相近,他们眼尾的弧度像一笔画出来的,他的头发即便抓了发蜡也能看出粗硬的质地和一点自来弯儿。
    所以……
    “哥,”周耒突然惊散了他的噩梦,“你喝什么?”
    “酒吧,”周未看见桌上摆着国窖1573。
    周耒不置可否地给他倒了杯青芒雪梨汁。
    周琛领着所有周家人起身,对面也赶紧跟着站起来。一边谦恭得体地敬酒,一边唯诺谨慎地奉迎。
    “阴差阳错,是遗憾也是缘分,”周琛缓缓开口,带着上位者令人折服的说服力与压迫感,“陈家夫妻这么多年辛苦了,把展飞养育这么好……”
    周未心想,噢,原来他们姓陈,我也应该姓陈……那个男2叫陈展飞,不对,他应该是周展飞……
    周琛的一席话非常诚恳,简单总结一番大意是:当年弄错孩子的事情,咱们两家都很倒霉,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现在孩子们所幸都平安长大了,二十岁也不是需要家人抚养监护的年纪了,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喂水喂饭、辅导功课,而是未来的人生发展,再说直白点就是给钱、给资源。恰好这两样周家都有,所以,你们家养大的孩子是我们家的,我们家养大的还是我们家的。
    周耒瞥了周未一眼,好像在说,看吧,你别以为从今往后就自由了,你这辈子成不了裴钏也做不了别人,只能继续当你吊儿郎当的周未。
    周未的目光却落在那个中年男人身上,他安静地坐在周琛旁边听他说话,给的反应也很漠然,周未甚至有点担心他可能并没真正理解周琛弯弯绕绕的言外之意,不然不会迎合地点点头,还举起酒杯回敬了周琛。
    他看起来五十左右的年纪,不一定比周恕之更年长,分坐周琛两侧却更像周琛那一辈人。
    男人中等身材,皮肤显出不太健康的松弛,露出衬衫袖口的手臂却十分结实,指节粗大覆着硬茧,指甲磨得短秃,像是个体力劳动者。
    他似乎酒量不错,一口能饮下半杯。
    这个,就是我的父亲了,生物学意义上的,周未想,我们长得也不像。
    他大概更像那个女人,他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多一点,纤细的骨骼,瘦削的身材,模糊掉岁月磨砺的刻痕,她是个清秀的女人。
    此时,这位母亲正隔着另外两个子女侧头看向男2,提着筷子指着马上就要转到男2面前的清蒸孔雀鱼小声提醒他:“小金,你爱吃这个,多吃点……”
    她身边的年轻女子立即用不耐且不加掩饰的声音打断她:“哎呀妈!人家已经是周家大少爷了还差这一口鱼嘛,你丢不丢人!”
    于是,她俩旁边的陈父横来“要吵滚回家去关起门来吵!老子的脸都要被你俩丢尽了!”的眼神,女人们瞬间安静了。
    周耒嫌恶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这会儿姬卿袅娜地站起身,领口镂空的石青色旗袍裹住她的玲珑身姿,腕上的莹润翡翠映暖了酒色。她笑着对陈母说:“我得敬妹妹一杯,只有女人才最懂得女人的辛苦,这三个孩子您拉把起来可真是不容易!”
    陈母双手捧着果汁杯站起来,险些撞翻椅子:“没,没有,应该的……也敬周太太……我小金,小金以后就拜托……”她眼圈又红得沁血,慌忙笑着掩饰,别扭成一个又心酸又古怪的表情。
    周未觉察身边的男2垂低脑袋,似乎有些恼火这个女人总是提及他,还显得那么狼狈做作。
    “这个您放心,”姬卿应对此番场面得心应手,“我也养过两个男孩儿,您看看您的小未,是不是被我照顾得很好?”“周,哦展飞,那可是我们周家的长孙!谁待他不好我第一个不答应!我家爷爷也是最疼孙辈的,小未就是一路宠大……长子长孙,谁家不疼呢?命根子一样……”
    啪嗒,周耒搁下筷子,敲了下周未的手臂:“出来一下。”
    周未的确也听不下去了,转身跟着他走出雅间。
    姬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周未是陈家的长子,没有不要长子丢给别人家的道理,这大礼包还请陈家夫妻赶紧拿回去,一换一,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两人走进卫生间,周未立在洗手台边点了支烟。
    周耒掬水洗脸,接过热毛巾擦了擦:“你还住在丹大那边?”
    周未点头。
    “听说蒋孝期去了美国,和宥圆读同一所学校,康奈尔。”
    周未夹烟的指尖一抖,唇色淡了几分,他说他是陪蒋桢过去手术治病的,一年……读书?
    “是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宥莱说的,丹大这边已经注销了学籍。”周耒考试之后,跟世家的同龄人接触多一些,也是祖父有意为之,“他没那么简单,不是甘心做个设计师就够了,蒋家流着熊猫血的哪个不是狼人?连宥廷都是。”“你回家来吧,我……哥!”
    周未突然躬起腰身,伏在水池边干呕起来,他太久没进食了,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不断呕出的都是酸苦的胃液。
    玉色的指尖掐熄了烟头的明火,灼烧的疼痛从神经末梢一路燃至心口。
    蒋孝期,你真的在骗我吗?早就要走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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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啾、嘿啾……关小黑屋的时候积极锻炼,作者菌你给我安排的火葬场,没关系,就算安排刀山火海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把老婆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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