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陆楠的想法,她恨不得立刻动身前往辛格,用最快的时间搞定本次出行目的,然后赶紧的回王都。别看这一路上她始终都保持着沉稳端庄的形象,内心所承受的压力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步。各种各样的担心忧虑,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反复思考着即将面对的无数问题。哪怕骑在马上赶路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着类似诺曼底公爵的婚约,教会的威胁,西法兰的内战,穷得叮当响的国库……
    而迫在眉睫最大的烦恼,则是为了履行诺曼底公爵婚约的条件,她必须尽快筹划出一支不少于五千人的军队去支援那位毫无印象的堂兄。虽然她想好了可以招募雇佣兵暂时顶顶,这年头的雇佣兵战斗力还是很强悍不输大部分正规军,搞不好比他们还强上一些。但是这笔雇佣所需的钱肯定不能从国库走——话说国库也榨不出更多的钱了。陆楠只能自掏腰包。然而哪怕公主本人名下的财产很多,前不久上勃良第公爵还送来了最近一笔玻璃制品的分红,陆楠因为搞了不少私下的试验跟尝试,实在也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对香槟公爵开口,找他借钱了。可这样一来陆楠在债主面前就更没法摆出什么女王的威严,所以陆楠一直在犹豫,直到这次出发前都还没有对香槟公爵说。不过等到回去后诺曼底公爵肯定会再次催促她出兵,到时候她不得不找香槟公爵帮忙了。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陆楠一想到钱的问题就有一种给香槟公爵栽赃嫁祸然后抄了他家产的冲动。当然,也就是想想。该死的阶级固化让陆楠想来个出售名誉贵族头衔给大众富商捞一笔都做不到。这年头不存在什么所谓“虚衔”,贵族的头衔哪怕是个小小的男爵都不可能随便乱给,必须有相应的封地。陆楠要是敢在这方面动脑筋,那些贵族们首先就会联合起来让她下台。
    一想到这些事情陆楠就觉得心浮气躁,果然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她要是能突发发现什么遗留的宝藏或者狗屎运的挖出一个金矿就好了。自嘲的笑了笑,陆楠决定这些事情都等回到王都再解决,远在千里之外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她抬头看了一会儿因为夜幕降临而逐渐染上一层晚霞的天空,吐出一口浑浊之气,便朝着阿弗里所在的方向走去。
    看得出来阿弗里带来的几个军官都非常能干,根本不需要阿弗里亲自发号施令,他们就已经指挥着骑兵们井井有条的完成了各种必须的工作。在这个不算太宽阔的山谷里生起了十几处篝火,士兵们围着火堆默默吃着带来的食物。虽然有不少人在小声的谈笑,但没人大声喧哗,一片纪律森严的氛围。
    而阿弗里本人同样坐在篝火边上,手里抱着他几乎从不离身的武器,盯着摇晃不定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身边的石头上倒是早就摆好了送过来的食物,虽然从陆楠的角度出发实在是粗糙得难以下咽,可是按照这里的条件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想来阿弗里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要求特别待遇,平时多半都是和其他普通士兵一样。那么这份显然精心准备的晚餐估计是给陆楠的了。陆楠没指望过这些粗鲁的士兵能和王宫里的侍从一样文雅恭敬的请她用餐,习以为常的走过去坐在阿弗里身边,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便拿起那份食物艰难的吃了起来。
    她当然不是那种娇气的类型,可是吃到嘴里的东西确实又干又硬,难以下咽。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现代人吃习惯了的精米精面。即便是那些所谓的“粗粮”,在这里也是只有贵族才能吃得起的天价奢侈品。陆楠曾经因为养生的缘故吃了好一阵子的玉米面跟糙米,可那依然是经过处理后的现代产物,至少不会像这里的大多数食物那样吃着磨牙膈喉咙,还又苦又涩,陆楠觉得连猪都不屑于吃的东西,大多数人却习以为常的吃得飞快。长期吃这样的东西,难怪陆楠见过的大多数人牙齿情况非常糟糕,年纪轻轻就磨损得十分严重,还有各种口腔以及胃部的疾病。陆楠就是害怕自己也变成这样,在王宫的时候基本就不沾这些东西,大多数时候以各种水果和鸡蛋牛奶做主食,偶尔为了营养的关系吃一些煮烂的肉羹。也多亏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换个一般人家,陆楠只能把自己活活饿死了。
    差不多吃得都快吐的蒸鸡蛋和牛奶,在手里这块难吃得潸然泪下的食物面前,都变得闪闪发光起来。陆楠竭力的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的表情,但艰难的啃掉一半后她确实吃不下了。揉了揉酸痛的腮帮,她把食物轻轻放下,默默的揉着自己的胸口,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无法下降。
    “您不吃了吗。”
    所以说阿弗里到底也是那些粗鲁士兵里的一员,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陆楠食不下咽的状况,还一本正经的问。陆楠忍着吐槽的欲望,只是平静的点点头,然后就看见阿弗里面不改色的拿起被她啃过的食物麻利的吃了个精光。
    陆楠目瞪口呆,差点以为阿弗里这是在含蓄的表白。不过随即她就哑然失笑,她骨子里始终还是摆脱不了现代生活留下的烙印,觉得正常情况下一个男人不会随便吃女人吃剩的食物,除非他对那个女人有好感。但是阿弗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概念,或者说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不会有吧。阿弗里多半只是习惯性的不想浪费食物罢了。
    她脸上一瞬的诧异还是被阿弗里察觉到了,他一边用手背擦掉嘴角食物的残渣,一边有点不确定的问:“抱歉,陛下,刚才我是不是做出了很无礼的行为?”
    比起陆楠看惯了的那些贵族男性,阿弗里毫无疑问是很粗鲁的。一个在军队里呆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怎么还能期待他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文雅作风。不过可能是因为他终究长着一张英俊端正的脸,所以很多粗俗随便的行为放在他身上好像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当然阿弗里终究还是贵族出身,平时是不怎么讲究,倒也不至于和大多数士兵似的随地吐痰当街抠脚,随便找个地方一拉裤子就开始撒尿。他要真的这么干了,再英俊一万倍都没用,陆楠绝对会对他退避三尺。
    “没用,您想多了,就算有我也不在乎。”
    虽然很想说啊你怎么可以随便吃我的口水,以此来调戏一下这个总是一本正经的骑士,看他会不会害羞。但陆楠秉承着不能崩塌人设的思想,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回答。不过阿弗里自己倒是似乎回过一些味儿来,难得的露出了一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呃,我并不是……只是平时都这样,习惯了。”
    他这样的钢铁直男一旦表露出一丝柔软,看着就格外让人觉得可爱,陆楠笑而不语,一副理解万岁的架势。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从外表看阿弗里比她大了至少十岁,可是偶尔他却又表现出一种少年般的青涩,陆楠觉得这大概就是心理年龄带来的影响。她实在是没法活灵活现的扮演一个真正十六岁的少女。以她的真实年纪而言,阿弗里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弟弟。但很大原因还是由于他没怎么和军队以外的人打交道,没有染上那些不良恶习。至少陆楠从来没觉得香槟公爵安茹公爵可爱,大多数时候她只想弄死他们。
    天边的夕阳终于彻底被黑暗吞没,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不知名的虫鸣以及隐约的风声。可能是那几个军官刻意的约束,没人过来这山谷的一角,都在距离他们至少几十米开外的地方。陆楠抬头看着天上密布的繁星,按照依稀的记忆辨认着那些可能的星座。聚精会神的看了好一阵,她才低下有些酸痛的脖子,却发现阿弗里也在怔怔的盯着天空发呆。陆楠忽然很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以及,既然此刻气氛不错,她想要试图套出一点有用的消息,比如朱利安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清了清嗓子,好像只是偶然的心血来潮,随意的问:“阿弗里卿,今天下午您问我的那两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哪怕她已经尽量保持了平和的语气,阿弗里还是瞬间警惕起来,那种发愣的表情立刻从他脸上消失,他又变成了平时陆楠看惯的那个骑士。
    “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告诉我?”
    一看他摆出了这种表情陆楠就知道多半是问不出什么了,但她还是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阿弗里冷漠的看着她,陆楠竟然摸不准他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却又好像只是抱着一份怜悯冷眼旁观。
    “既然能够得到您的信任来担任如此重要的使命,您难道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吗。”
    他不冷不热的回答了一句,陆楠还真的被堵得无话可说。她怎么能对阿弗里倾吐出一切实情,比如她压根是个冒牌货所以无从得知朱利安的一切。要是说她实际上不了解朱利安,这听起来就更像是在胡说八道了。换成陆楠自己,也不会相信有谁会将机密的事情交付给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人。
    “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暗自咒骂了一句,心说早知如此,一开始还不如不要使用朱利安这个工具人。比起他带来的便利和作用,好像带来的隐患更大一些。阿弗里既然像是认识他,那么朱利安之前多半跟军队也脱不开关系。陆楠觉得她可以试着回去后从这个方面探究一番。
    眼看是套不出什么话了,陆楠也就没了跟阿弗里继续套近乎的念头。她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将朱利安告诉自己的具体地点转告给了阿弗里,就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土,打算早早休息,养精蓄锐。
    大多数没有担负放哨的士兵其实也都已经开始休息,他们没有弄帐篷,很多人就是靠在火堆边上就地躺下。想也知道睡在这种沙地上不可能很舒服,但他们却很习以为常,甚至还在打呼噜。陆楠看着不远处横七竖八睡着的士兵们心里挺不是滋味。她知道身为上位者不需要抱有太多不必要的感情,仁慈这种东西,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种用来伪装和拉拢人心的工具。但是亲眼目睹了底层的士兵是怎样生活后,她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无法把这些活生生的人看成一堆冰冷的数字。一想到未来这些人很有可能都会因为自己的目的而战死沙场,她就涌起了一股罪恶感。
    不愿意再细想这个问题,陆楠再次用这不是自己的世界这只是一场游戏来恢复平静,她没有再看那边的方向,而是走到了石壁后为她搭建的帐篷,闷头钻了进去。本以为这一夜她又会失眠,没想到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早上阿弗里在外面叫她的时候,她还睡眼惺忪,觉得头晕脑胀。
    简单的洗漱过后陆楠就再次骑上马和骑兵们一起出发了。这一次路上全程没有休息过,阿弗里在前面引路,陆楠只是跟着他全速前进而已。一群人带着被激起的漫天飞沙疾驰了小半天,身边的景物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荒凉破败,裸露在外光秃秃的沙地越来越多,最后终于已经很难看见绿色植物的影子。要不是确定自己目前是在帝国边境线不远的地方,陆楠差点以为他们这是跑进沙漠来了。
    “陛下,我们已经进入了辛格,您所说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的位置。”
    阿弗里骑着马来到陆楠的身边,用压低的声音说。陆楠闻言后便极目望去,但是时不时扬起的黄沙阻碍了她的视线,根本看不清楚前面具体的情况。但是她还是可以比较清楚的看到在蓝色的天空下一根孤零零高耸的石柱,这正是朱利安告诉她跟苏丹见面地点的标志物。
    “先稍微休息一下,我们准备好再过去。”
    陆楠思索了一下后便如此说道,阿弗里并无异议的执行了。
    老实说陆楠现在心里忍不住也感到了紧张,她不知道前方到底有着怎样的发展在等待自己。她再次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心想这种男装打扮会不会显得有些失礼。但是总不可能让她现在再去找一套华丽的宫廷女装来穿上吧。要是万一和苏丹谈崩了,穿着那种累赘的长裙,她连逃跑都做不到。
    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阿弗里走到她的身边,递给她一个水壶,平静的说:“不用担心,陛下。既然我陪着您到了这里,那么我就一定会将您平安无事的护送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您都可以信任我。”
    非常神奇,陆楠的紧张在听到他的话后就消失了不少,她点了点头,想开口说些什么回应一下,却被扑面而来的风灌了一嘴沙子。然后她此后就再也不敢轻易的开口说话了。
    第174章
    阿弗里派出了一小队骑兵去前面观察情况,陆楠虽然很想此刻就摆出堂堂正正无所畏惧的女王形象,却被他强行赶到了后面,被一堆举着盾牌的骑兵围得水泄不通。事已至此,陆楠倒彻底的没什么特别感觉,她完全是抱着一种商业合作案的心态,想着只要把苏丹当成一个合作对象就好。哪怕再怎么期待苏丹可以答应她的条件,但陆楠打算坚守底线在关键的问题上绝不让步。这一点非常重要,要是意志不坚定的话,面对萨拉丁那样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他完全压制,变成一面倒的局势。她不能表现出一丝退缩和动摇。
    风越来越大,带着几声类似呜咽的诡音,沙子啪啪啪的打在身上和脸上,隐隐作痛。很快陆楠的头发和衣服上就被蒙上了一层黄色的尘土。不过她已经顾不上这些,屏息静气的等候着探查消息的人回来。身边的士兵们表情各异,陆楠却也暂时没多余的精力去猜测他们此刻内心的想法。事情到了这一步,大概很多人应该有了答案。陆楠隐约还是担心这些士兵到时候会不会坏事,但见他们保持的队形一丝不乱,好像没有任何躁动不安,又觉得应该相信阿弗里。
    虽然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但心理上却仿佛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探查消息的骑兵终于回来了,打头的军官表情古怪,偷偷瞄了陆楠好几眼,走到阿弗里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由于距离比较远陆楠没有听到他说话的内容,但却看见阿弗里脸上原本就十分严肃的表情更加深沉了几分,轻轻点头后就策马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陛下,前面发现了库曼人的军队。”
    他坦坦荡荡,毫无掩饰之意,直白的说。陆楠有些紧张的环顾身边的骑兵,但是他们却一个个面无表情,有几个人不自觉的在马上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到原本的姿势。这下陆楠真的不禁很是好奇,阿弗里到底事先给这些骑兵们说了什么,让他们即便是听到这种消息都能保持冷静。还是说他们对阿弗里的信赖已经到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动摇的地步?
    “有多少?”
    陆楠清清嗓子,感到心脏跳得比平时快了许多。
    “大概在七八百人左右,他们也已经发现我们了,不过却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表示。”
    阿弗里用完全客观的语气平静的说,陆楠原本还想等他继续,可是他就再也没开口,只是一副静候发言的架势。陆楠这才意识到现在应该做出决断的人是她,阿弗里仅仅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将她平安的送到了目的地。接下来的一切阿弗里已经无法干预和插手,都需要陆楠一个人去完成。
    “列队,我们过去。”
    说不上是安心还是紧张,陆楠最后一次整理了身上的衣着,尽量拍掉了脸上头上的沙土,双腿一夹马腹,从环绕着她的骑兵中穿过,来到了队伍的正前方。她拉着缰绳的手有点发抖,看来她也许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胆大。面对着未知她依然会感到恐惧。虽说苏丹好像没有表露敌意,谁又能保证他会不设下陷阱或者忽然翻脸要把她杀死在这里呢。可是即便如此,陆楠也没有后退和反悔的选择了。哪怕心中再怎么不安,她还是要昂首站在最前面。因为一个女王不能在敌人面前露出任何有损威严和形象的举动。
    阿弗里显然明白这一点,一路以来都把她跟玻璃人一般严密保护的他,此刻竟然没有反对陆楠的行为,只是默默的驱马紧跟在她的身边。在陆楠的示意之下,拿着传令的骑兵深吸一口气,吹响了那只巨大的号角。洪亮的号声在这片荒野之地没有任何阻隔的传出去很远,隐隐带着一点不祥的回音。很快的,对面也响起了号角声,像是在回应一般。陆楠深吸一口气,第一个驾着马匹朝前走去。而身后的骑兵们紧随其后,没人说话,只能听到盔甲撞击以及马匹打响鼻的声响,还有马蹄踩在沙地上沙沙的声响。
    随着他们朝着石柱方向越走越近,前方的景象便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陆楠看到了一大片身穿黑衣的异族骑士,从他们身上的盔甲衣着判断,毫无疑问是库曼的骑兵,而且还是特别精良的那种。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一时间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他们分成了两个整齐排列的方阵,而中间则是树立着一个庞大的帐篷,目测可以轻轻松松容纳至少几十人。陆楠都不知道他们是用怎样的技术搭建起这么大的帐篷,还不怕被强风吹到的。
    见到陆楠和她身后的骑兵队伍,这些库曼人并不显得多么的惊讶,他们用异族人特有的那种冷漠和警惕注视着他们缓缓接近,并没有立刻就表现出多么痛恨的样子。但这样却只是让陆楠更加的惊讶,同时对那位尚未谋面的苏丹产生更大的忌惮。
    由于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倒让陆楠有点不好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做,总不能让她像个土匪一样扯开嗓子自报家门吧。于是在距离他们还有大约二三十米的地方,她勒住马缰停了下来。但是对面很快就有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看起来像是王宫侍从打扮的青年骑马缓缓过来,为了表示自己毫无敌意,他一直高举双手,而且他身上确实也没带任何武器。他一直走到很近的位置才停下,陆楠看到他有一张具有典型中东地区特征的脸,小麦色的皮肤,唇上按照库曼的习俗留着修剪整齐的胡子。出乎意料的是,他开口说的竟然是一口流利的帝国通用语。
    “您好,尊敬的女王陛下,我的主人已经久候多时。他为您准备了精美的宴席还有暂时可以避风休息的场所,希望您可以大驾光临。”
    陆楠风度十足的在马背上对他欠了下身表示感谢,很显然,她不可能带着所有的骑兵一起进帐篷,哪怕随行的军队就在距离帐篷很近的距离,她也势必要孤身去见那位库曼的苏丹了。阿弗里动弹了一下,陆楠猜到了他的打算。当然,这位骑士肯定会要求和她一起前往,而想必萨拉丁也不会那么苛刻的让她连一个侍卫都不准带。但是陆楠却不想带任何人,因为她和萨拉丁要谈论的东西不太方便被第三个人听到。
    其实陆楠也可以跟这个使者理论一番,比如凭什么要她主动去见萨拉丁,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之类的。但是陆楠觉得这么干显得太没有身为君主的风度,而且显得很胆小。既然萨拉丁开诚布公的摆出了这幅欢迎的架势,她要是犹豫畏缩,岂不是会被库曼人看低。陆楠只是稍微思考了一秒不到的时间,就拉动缰绳打算朝前走去。但是阿弗里随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对她缓缓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这么冲动。而那个使者虽然看到了这一切却毫无阻止的意思,脸上带着一种虚浮的笑容,耐心十足的等候在一边。
    陆楠转头看着阿弗里,轻声的说:“相信在战场上即便是面对着比此刻还要多的敌人,孤身一人的您也不会感到任何畏惧吧。”
    阿弗里皱着眉头回答道:“当然,但是——”
    陆楠轻轻的在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拍了拍,微笑着说:“我也一样。”
    阿弗里的手猛的收紧,他审视的打量着陆楠,似乎是想确认她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为了装样子。不过陆楠确实没觉得有多可怕,坦然的和他对视。最后阿弗里终于慢慢的放开了手。
    “您……您比我以为的更有勇气,您是位勇敢的女人,陛下。”
    他用一种感情复杂的语气缓缓的说。陆楠对他笑了笑。
    “就让骑兵们留在这个位置,不需要太多人跟着我一起前往,好像显得我们帝国人很胆小一样。既然库曼的苏丹本人不畏惧孤军深入来到距离帝国防线这么近的位置,我当然不会害怕走进他的帐篷接受他的款待。”
    “但是至少请允许我跟随您一起,陛下,这是我必须的责任。”
    阿弗里急切的说,陆楠摇了摇头。
    “不必了,如果苏丹真的对我怀着什么恶意,带再多的人进去也一样。我不觉得苏丹会干出这么有失身份的事情,哪怕我们是敌人。况且您不是对他评价很高吗,我想能得到您如此赞赏的敌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卑鄙无耻之徒吧。”
    阿弗里沉默不语,陆楠又继续说:“您才是最高指挥官,比起担任一个发挥武力的随从,我认为您留在这里随机应变更好。要是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我们两人一起死掉,那东方防线可就十分危险,整个帝国也要跟着糟糕。老实说我觉得帝国可以换一个君主,但帝国不能失去您。比起我,您的安全才更加重要——”
    “请不要说这种话,陛下。”阿弗里严厉的打断了她,脸上满是恼怒,“这种贬低哪怕是从您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也叫人感到非常不愉快。”
    “好吧,但我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决定,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请您执行我的命令。”
    陆楠面带微笑,但是态度坚决的说。阿弗里无可奈何的遵从了。但他还是不顾陆楠的反对,带着骑兵一直前进到了距离库曼人队伍不到十米的距离,陆楠感到他此刻杀气腾腾。她对着那位一直默默跟随的库曼使者歉意的笑了笑,就翻身下马,独自一人迎着对面无数充满敌意和审视的视线,坦然的朝着帐篷走去。而那位使者见状急忙也下了马,殷勤的跟在陆楠的身边。陆楠瞟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微笑变得真诚了许多,大概是自己这种无所畏惧的行为刷了一波好感。而不需要回头,她也能感受到随行骑兵们投注于背部那种满是尊敬和崇拜的眼神。当然啦,陆楠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看起来蠢透了,简直堪称无脑。可是不管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一个没有勇气的胆小鬼没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君。人们总是无比推崇那些勇敢的人。要不然为什么荆轲刺秦关云长单刀赴会之类的故事会被人们流传千年津津乐道呢。再加上她还是个女人,起到的效果简直可以翻上一倍。没看见那个库曼使者的态度都变得好多了吗。
    思绪飞转间,陆楠走到了帐篷前面,库曼的使者亲自为她掀开了挡风的帘子,陆楠深吸一口气,便摆着淡定的表情走了进去。她本以为帐篷里会布置得很豪华,还根据曾经在网上见过一些阿拉伯风格高级酒店的图片脑补了一番。但帐篷里的陈设也就一般般,堪称简陋。但是正中被临时搭建起来的桌子上的确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水果,里面大多数陆楠见都没见过。但她的视线也仅仅只是在这些食物上匆匆一扫,立刻就被端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捕捉了全部的注意力。
    毫无疑问,这就是库曼的苏丹,萨拉丁。
    他已经不年轻了,目测至少也有四十来岁,长着一张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中东男人脸庞。跟大多数库曼人一样,他的皮肤颜色很深,眉毛又黑又浓,睫毛浓密得简直像是自带眼线一样。由于他留着一脸胡子无法确定下半张脸的轮廓,但是他的总体印象依然坚硬深刻,两只眼睛的眼窝很深,鼻梁高耸,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拥有自己鲜明的意志不会动摇的人。不过他的眼珠子却又黑又大,猛一看居然还有点温柔,实在是和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不搭调。
    他就这么一派轻松的斜靠在一堆软垫里,身上没有穿盔甲,只是穿着一件异国情调十足的宽袍。而宽大的帐篷里也没有看见除他之外的任何人,这一点让陆楠不禁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见到陆楠进来,他没有站起身表示欢迎,随意的伸手比了比:“请坐吧,远道而来的年轻女王,你的勇气值得敬佩,我的确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敢一个人进来,看来查理的后代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糟糕嘛。”
    他看见陆楠没动,诧异的扬了扬眉,随即笑了起来。
    “啊,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没有礼貌,请原谅,哪怕在你们口中我是个粗鲁野蛮的异教徒,但面对女性,特别还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君主,我也很愿意按照应有的礼节对你表示应有的问候。不过很遗憾,我的身体决定了我无法做到这一点。”
    说着他就很坦然的伸出了一直放在桌子下的右腿,陆楠的的瞳孔不禁为之一缩,哪怕有着长裤掩盖,还是可以很轻易的看出小腿处细得不正常,根本不像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腿。
    “看来您还不知道,是的,在四年前我的这条腿就因为某种原因废掉了,我不得不依靠手杖才能走路。这下您应该可以原谅我的失礼了吧。”
    萨拉丁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似的,完全看不出任何沮丧痛苦的神情。
    第175章
    毫无疑问,陆楠十分的惊讶,她可从来没听说过萨拉丁残疾的事情。不过这样一来为什么最近几年库曼政局不稳,内部斗争越来越激烈倒是可以理解了。和他们这种喜欢搞政斗玩心眼儿的帝国人士不同,库曼奉行的是非常原始淳朴的强者为尊原则。简单理解即为谁带兵厉害武力超群谁就是老大。萨拉丁能够以低微的出身最终坐上苏丹的宝座,和他本人卓越的军事能力和高强武力密不可分——没见自从他掌权以来教会就再也没能从库曼占到半分便宜吗。他上台之前库曼还是四分五裂的状态,现在基本上也快要重新一统了。但既然萨拉丁受到了无法治愈的伤害导致残疾,当然不可能再亲自领兵打仗,陆楠不得不感叹大概真的是帝国乃至整个欧洲的幸运。不然可能要不了几年,萨拉丁就要带着库曼大军再次重演几十年前的那一幕了。
    心里有点幸灾乐祸,陆楠脸上还是保持着端庄的神情。她不想在萨拉丁面前表现得太小家子气,便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他的对面,顺手拉了个靠垫过来塞在背后。经历了大半个月旅途的劳累,她几乎都快忘记这种柔软的触感。当整个背部完全陷入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垫子的时候,她无声的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萨拉丁看起来不急着跟她谈正事,友善得像是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为她介绍起了面前那一堆丰富的食物跟美酒,大力推荐她一定要尝试一下。陆楠从善如流,没故意装矜持,一一的轮流品尝了一遍。她不觉得萨拉丁会在食物里面下毒,不管从任何角度看,萨拉丁都不是喜欢搞这种手段的人。抛开他的长相跟穿着,陆楠根本没觉得他多么的野蛮无礼,反而风度翩翩像极了一个帝国贵族,甚至大多数贵族都比不上他这种挥洒自如的气度。陆楠以前从没觉得有什么所谓“王者风范”,现在她觉得萨拉丁将这个词语诠释得淋漓尽致。虽然他们见面才过去不到二十分钟,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对他的好感。
    适当的吃吃喝喝了一番后,陆楠觉得差不多可以进入正题了,她放下手中的酒杯,恰到好处的露出了疑惑混合着好奇的表情:“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很惊讶,您不但会说帝国的语言,说得还十分的流利。看来您有专门的学习过。”
    萨拉丁似笑非笑:“这并不难以理解,面对着想要征服的敌人,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去了解他的一切。而且想找几个教授语言的人还不简单,我的地牢里可是有大批大批贵国的俘虏。只要给予他们一点好处,他们简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知道的一切都全部说出来。”
    这话听起来很像挑衅,又像是示威,陆楠暗暗冷笑,心想果然这位苏丹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友善。她完全可以立刻反唇相讥,但是这样却显得她太沉不住气了,于是陆楠只是若无其事的笑着回答:“啊,是的,可以理解,同时我还发现您是一位相当自信的人。只是不知道世界上的一切会不会真的像您预料的一样都围绕着您旋转呢。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这一点,我想您应该最能亲身体会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陆楠目不斜视,笑得无比的温和,但是萨拉丁当然可以明白她在隐射什么。他没有生气,陆楠也不觉得他会因此而动怒,两人相视一笑,还客客气气的碰了个杯,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我也有个想问的问题,希望女王陛下可以诚实的回答。你是怎么忽然想起要跟我会谈的?根据我的了解,你从来都没有涉足过宫廷政治,继承王位简直就是偶然事件。我不认为你的父亲有教授过任何君主的心得。这真的是你个人的意愿,还是背后有谁的教唆?”
    萨拉丁有这种怀疑很正常,原本公主的成长经历并不是什么无非探究的秘密。她虽然从小还算受到父亲的宠爱,但一直都远离权力中心,也没表现出过任何野心与天赋。根据陆楠各种手段的旁敲侧击,很多宫廷里的老人对公主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回忆起来无非就是很活泼很美丽之类的赞美之词。其实陆楠知道有很多人都心存疑问,觉得公主上台之后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但是由于陆楠的身体是不折不扣的原装货,再加上他们也没有借尸还魂穿越附体的丰富知识,倒没人真的公开质疑过,最多就是说她隐藏得很深什么的。
    凝视着萨拉丁的眼睛,陆楠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主动提出要见面的要求。
    “看来您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才提出见面了。你怀疑我只是个傀儡,背后其实还隐藏着操作的真实掌权者。可以问一下你觉得是谁吗?”
    陆楠好奇的问。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没错,我当时确实这么想。换做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怀疑吧。至于我怀疑的对象,你应该心里有数。好了,请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想通过提问来蒙混过关是不行的啊,女王陛下。”
    “既然您如此坦诚,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陆楠不想在这种关键问题上玩没用的心眼,“当然是因为我不想再和库曼打仗了。至于理由也很简单,不是因为畏惧战争,也不是因为我天性软弱,仅仅只是因为我觉得这样消磨下去毫无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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