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和她们一样,最后都得成为我的宿体!”泽秋收起笑容,指尖戳在杜泉心口,一字一顿地警告道:“杜泉,你要听话,别学她们,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我就不动你,千万不要妄想染指九哥哥,不然……下场一定会很惨。”
    泽秋的声音变得低沉,眼睛深处有蓝火闪烁,让她看起来……诡异躁动,杜泉深吸了口气,缓缓后退。
    “听到了么?”她又问。
    杜泉错开视线,看向地上倒扣着的水盆,点了点头,说:“好。”
    “给我……识相点。”泽秋哼着歌离开后,杜泉盘腿坐在屋檐下的砖块上,她忽然笑起来,她觉得泽秋简直就是多虑,她杜泉哪里来的胆子去勾引银九。
    是怕活得太长么?
    她坐在地上大笑,笑得嗓子疼,笑得额头冒汗,可心里依旧凉嗖嗖地。起身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后,她便晃悠去了厨房。
    人总得吃饭,吃饱穿暖才能万事大吉。于是哼着歌张罗起晚膳,米粥,青菜,外加葱花蒸饼。米汤沸腾时冒着大大小小的泡泡,她听着那哔啵声,似乎又回到了碧潭内,她听到骨肉被碾碎像浆糊一样沸腾,随后又组成了这血肉之躯,心口被泽秋打得那个地方又疼了一下,她咳嗽一声缓缓蹲在灶前。
    火很旺,亮的惊人,她看着看着,就觉得那里头出现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紧紧盯着她,唤着她的名字……
    “小尾巴?”
    “啊!”杜泉沉浸在那可怕的幻象中,猛地惊醒后发现自己的手臂差点伸到灶膛里。
    楼月生察觉不对劲,皱起眉头,蹲下身捏住她的手腕,随后又贴着她的额头试了试,随后了然道:“泽秋?”
    杜泉摇摇头,用袖子擦掉冷汗坐在桌旁,楼月生也没逼问,绕开这个话题说道:“今日出去玩得怎么样?”
    “你不知……道么?洛姬,又……回来了。”说完便向一滩泥似的贴在桌上。
    “哦,她呀。”楼月生不在意地笑了笑,倒了一杯热水推过来,说:“她一直就没离开,这家伙一直如此,难缠得很,这次倒是攀上了厉害角色,竟能从九爷手低下将人救走。”
    “她肯定……不会放过……我。”
    “别怕,银公馆可不是一般地方,她进不来。若想出去,我陪你去。”
    杜泉笑着谢过,捧着茶杯吸了一口热气后,忽然说道:“楼先生,你见过……水妖么?”
    “水妖?”
    楼月生忽然停下点烟的动作向她看过来,杜泉托着下巴,仔细回忆道:“那洛姬将我扔下碧潭,我看到了水妖,很美,在一个大贝壳里,有海藻似的头发,浑身银白,尾巴好大,我还以为是龙……”
    “杜泉!”
    杜泉正说得起劲儿,被吓了一跳,楼月生猛地打断她的话,似乎有几分急切道:“这些先不要和九爷说起。”
    “为什么?”
    “相信我,不管是九爷面前亦或是外人跟前,都不许再说有关水妖的事。”
    楼月生那样子不像说笑,她感觉点点头记下来。楼月生岔开话题,说起了城中那些富商的糗事。杜泉跟着一起八卦,时不时笑两声。
    正说着,泽秋那欢快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脆生生,娇俏可爱。杜泉却皱了眉,顿时站起身退到楼月生身后。
    很快,那几人都走了进来,陈璜走在最前,阿铁和肥仔一前一后也跑进来,肥仔扑到楼月生跟前撒娇,大脑袋不停蹭他的裤腿。这肥猫的腿被他治好,自此便对楼月生爱得痴迷,每次见了都要喵呼半天,十分谄媚。
    楼月生笑了笑用白绢帕掂着裤子上,俯身把它抱起来,泽秋进来后看了肥仔一眼便捂着鼻子,说道:“这是哪里来的胖猫,臭烘烘的,月生哥哥,你不知道我最讨厌猫吗?怎么还要养一只呢!”
    楼月生笑着挠了挠肥仔的脖子,说:“肥仔是阿铁的新朋友,你既然不喜欢就躲着点,公馆这么大,它也不常碰到你。它们今日定是闻到了骨汤香味所以才跑来的,对不对小肥?”说完亲昵地抚了抚肥仔的胖脸就把它放到花碗旁边。
    泽秋很快就瞧见汤锅,蹲过去掀开盖子闻了闻说道:“闻着很香,杜泉,你的手艺不错,给我盛一碗来。”
    杜泉没动,陈璜见状冷哼一声,说道:“她这汤寡淡无味,你最好不要喝。”
    泽秋好奇道:“你喝过?”
    杜泉听罢也看向他。
    陈璜冷冰冰的立门边,仰着下巴倨傲道道:“我才不吃这等俗物,结巴,日后不要给我送这些东西。”
    杜泉抿唇笑了笑,“好,不送了。”
    陈璜又强调了一句,“九爷那一份,你也不要送!”
    杜泉不由得看向楼月生,当初就是他鼓励自己要去讨好大老板的。她的眼神求助被楼月生接收到,他笑了一声说道:“陈璜,九爷可没说不必送,你这般自作主张,难不成想偷懒?”
    “我才没有!”陈璜到底有几分少年心性,生气的说了一句,转身就出了厨房。
    而泽秋喝了一口汤后,就低头沉思,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着招来阿铁,把汤锅整个递过去。
    砂锅骨汤本也就三五碗的量,大狗几口就吸干净了,她拍了拍阿铁的脑袋说道:“看来这味儿还是阿铁最喜欢。”
    杜泉尴尬至极,这时楼月生笑了一声,说道,“小尾巴,把我那份儿给九爷送去吧,没得咱们在这里享用,却独独落下他,怪可怜的。”
    泽秋听罢便立刻截话,说道:“月生哥哥,你们聊吧,我去给九哥哥送汤,自从回来后我们还没有好好说话呢。”
    杜泉点点头,将汤装好之后递给泽秋,见她扭着腰身出去后也松了口气。随后又对楼月生说道:“楼先生,泽秋对九爷……有情,你下次……就不要,胡乱指……挥了。”
    “好吧,你不喜欢,那就算了。”楼月生从质地很好的铁盒子里取出雪茄闻了闻,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对镶了水晶的发卡,笑嘻嘻道:“喏,小尾巴,给你的。”
    “给我?”
    “对呀,补了上一次的见面礼。”楼月生笑得温和。
    杜泉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双手接过来,是一对蝴蝶形状的发饰,缀着珍珠和七彩水晶,亮闪闪得漂亮极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收到礼物,竟有些脸红,不好意思道:“这……真是给……我的么?”
    “当然,难不成我留着戴么?收下吧,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要不,我帮你别上。”
    杜泉刚要拒绝,楼月生就拿起来给她夹在了头上,位置在耳后,倒是不显眼,她抬手摸了摸,腼腆地笑起来。
    随后,她又想起自己容貌大变于是不安道:“楼先生,世上……真有地方……可以令人脱胎……换骨么?”
    每每想起寒潭之水,她就不由得打颤,可她更怕这份美丽难以长久,甚至会要她的命。
    “嚓”的一声,楼月生点燃火柴,伸到杜泉面前,借着火光看了看她的眉眼后高深莫测道:或许,你本来就是如此呢?”
    “我不懂。”
    “我也不懂……所有秘密,都得你自己去挖掘。”肩上被拍了拍,楼月生站起身往外走,一边嘱咐道:“有人来了,去迎接吧。”
    杜泉愣了一下,忽然听到秦望山上次来时陈璜摇得那种铃铛声,连忙跟了出去。她手脚麻利地打开沿路路灯,又在门口悬挂香旗,泡上热茶,点燃熏香,待一切妥当后便跑到归墟堂门口的石阶上等候。
    她手上端着一个精致的红木托盘,挺直腰身,面带微笑,恭恭敬敬的等着陈璜把人领进来。
    托盘里放着一张洒金的信纸和笔墨,楼月生说这东西是让客人留名的,以前都是陈璜在做,慢慢的,这些迎来送往的事就要交给她了。
    “叮铃铃……”
    客人来了!
    杜泉探头看去就见陈璜提着白灯笼从石径尽头走过来,一股浓重的香气跟着扑面而来,杜泉眯着眼看过去,就见一个举着黑伞的人跟在陈璜身后跨入院内。
    他们停在她跟前,杜泉连忙打起精神,挂了个大大的笑容,“女……士您好,这里……是银公馆,请留下签章。”
    话音一落陈璜就看了她一眼,那个黑伞也动了一下,缓缓收起伞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男人脸,眉峰锐利,眼神深沉,嘴唇上有着不正常的黑紫,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阴沉。杜泉被盯了几眼,嘴巴动了动又改做“先生”强撑着平静,把木盘稳稳递到他跟前。
    那人手上戴着黑色手套,伸过来轻轻捏住笔杆随意划了几下,在纸上留了个鬼画符。
    杜泉僵着脸退到一边,就听陈璜说道:“这是银公馆二管家,新来的,还请徐先生勿怪。”
    那人只是点点头,就越过她上了楼去。
    杜泉不禁奇怪,她摸了摸鼻子,奇怪自己刚刚在看到这个人时候为什么会闻到那么柔媚的味道,而刚刚那味道又消散了。
    陈璜很快出来,杜泉还以为问诊已经开始,就听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杵在这里做什么,九爷让你进去。”
    杜泉抓紧托盘,小声道:“陈璜,刚刚来的……是男人?”
    他这回倒是没有露出鄙夷不难烦的神情,而是有些担忧地看了屋里一眼,说:“自然是,你进去后别再乱说话。”
    “是。”
    陈璜离开,杜泉就端了热茶进去,绕过屏风进了里面。那人坐在上次秦望山的位置,青色长衫,黑色马褂,一样的质地,云纹绸缎,腰间垂着一枚玉璧,端正地坐在椅子里看着很是贵气。
    银九正在为他号脉,如玉般的一截手腕上,被红线紧紧的裹着。银九的指尖就搭在线上,闭着眼,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神情专注像是在聆听什么曲调。随着他手指弹动,那徐先生就痛苦的颤一颤。
    杜泉看向红线,在银九拨动间她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像阻塞的琴音,沉重而复杂。
    她凝神细听,似乎有很轻很轻的叹息声,贴在人耳根的暧昧呻/吟,她看到灰色的影子从徐庆背后钻出来,趴在他肩头用利爪挠他的皮肉。她吓得冷汗淋漓,转眸向银九看去,就见他正皱眉盯着她,几乎是本能的,她连忙退了一步躲在楼月生身后,不再看那人一眼。
    银九几不可见的抿了抿唇,随后看向那位徐先生,说:“徐庆,这般情形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半年前。”
    “那时你住在何处?”
    “扬州凤凰城,我回祖宅祭祖,回来后就开始出现……这种现象,皮肤脱落新生,声音也……开始变得尖细。一个月前我是打听到银大人在此,就急忙过来了,还请救我一救。”
    徐庆声音多半是男声,只是偶尔会出现一两个音中间夹杂着女人那种尖细的音节。他很难堪,尽量压制着声音。
    银九忽然问:“听闻凤凰城,美女如云,在暗市仍有瘦马交易,你可有去过……”
    “我……”
    楼月生呼出一股烟雾,那徐庆猛地咳嗽,他问:“徐大公子,你可有带人回来?”
    徐庆额头出汗,抬眼看了楼月生一眼,说道:“有……有几个女子,我只是怜惜她们身世……”
    “十岁?还是十三?”
    说罢,那徐庆更不敢抬头,银九将红线收回,不客气道:“徐庆,恶灵噬体的滋味不好受吧。”
    “九爷……”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随后向杜泉抬了抬下巴,“杜泉,把桌上的木匣拿来。”
    “是。”杜泉将巴掌大的木匣放到他手边,又在他的指挥下把里面的一只白瓷小碟子垫在徐庆手腕底下。
    “扶稳。”
    “是……”
    银九此时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专注,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便移开视线,他手中的红线灵巧入蛇,迅速在徐庆腕上划了一下,血像条活着的线一样沿着碟子上的纹路,迅速蔓延汇聚到碟底。
    杜泉这才看清碗底绘着一只蝴蝶,她抬眼看向银九,就见他眸子微转,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这血的味道和徐庆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熏得人眼睛疼,她不自觉的向后躲了躲。
    第十八章
    杜泉手腕颤了颤就被银九的指尖扣住,耳侧传来他的声音,命令她:“别动。”
    “是,是。”杜泉被他冰脸气息吓得顿时僵直,双手捏着碟子,垂眼看向底部的蝴蝶,那蝴蝶竟似要活了一般,正在从碗底挣扎起来,杜泉瞪大了眼睛看着,见那蝴蝶飞起就抬头看了过去,而银九动作极快,那红线迅速裹住蝴蝶将它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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