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夫人骤然回过神来,掏着帕子替他擦拭着滚烫的额头,焦急的关切着,却突然被晋王猛地扑在地上,沉重的身体压住她的肚子,吻如雨点般落下。
    “殿下,殿下——”
    锦夫人一下就慌了,众目睽睽之下羞愤的满脸通红,死命的护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一切发生的太过迅猛,等众人中震惊中回过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难以启齿的羞耻画面。
    酉婆慌张的喊着丫鬟们帮忙,抓着晋王的手臂用力将他从锦夫人身上拉开,可拉到一般,失控的晋王突然大张起嘴,瞳孔瞠大,似是喉咙被堵住无法顺畅呼吸,挺拔的身体一下歪倒在地,抽动着四肢挣扎起来。
    席间众人皆被吓懵了,有人上前帮忙,有人退避三舍,一时陷入慌乱之中。
    高祥忖冲在最前面,梗着脖子大喊着大夫,立马便有人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将大夫请来。
    晋王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抓着脖领子不停拉扯着,却根本无法让他松缓丝毫。
    腥臭的血从嘴里喷涌出来,华贵的锦衣被溅的一片脏污,头发凌乱的松散开,身体不断挣扎着,多情眉目此时睁若一对铜铃,瞳孔中血丝密不,直直望着一个方向。
    百里琪花静坐在位置上,不慌不惊,淡然的与那双可怕的血瞳对视。
    晋王大张着嘴发出嗯嗯的声音,似是不甘,似是恐惧,似是懊悔,又似是茫然,在那痛苦的挣扎中一下停止了抽动,脑袋一偏,断了气息。
    大夫赶来时人已经断了气,没得救了。
    整座大殿瞬间像是烈油沾水,猛然沸腾起来。
    晋王居然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会这样,这么会这样,怎么会……”
    锦夫人猩红的视线猛地射向安然沉稳的百里琪花,明明毒药是给了她,为何被毒死的是晋王!
    锦夫人那日发现父亲与府中小厮窃窃私语,便偷偷调查了那个小厮,知晓了父亲的目的。
    锦夫人知道父亲转投了百里琪花,但她希望父亲全心支持晋王,这样她和孩子才有更大的依靠和后盾。
    况且若有一天,父亲效忠逆贼之事被人知晓,她一定会被牵连,她不想死,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还未出生便胎死腹中,所以死的只能是百里琪花,彻底断了父亲的想法。
    所以在她知道父亲让小厮将毒药调换给韩思贵时,她从中作梗,让小厮按着韩思贵的要求,将毒药下到百里琪花的酒中。
    一切都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谁都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可为何最后死的不是百里琪花,也不是韩思贵,反而是无辜的晋王!
    锦夫人如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抱着肚子就要冲上去与百里琪花对峙,高祥忖的声音赫然打断了她的动作,缓慢转动着头颅看向自己的父亲。
    高祥忖跪坐在晋王尸体旁边,手指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赫然指向呆若木鸡的韩思贵,大喝一声,“韩思贵,你为何要毒死晋王殿下,你究竟有何居心!”
    高祥忖此话一出,兴师问罪的目光齐齐射向了韩思贵,翻天覆地的突发情况让韩思贵尚在震惊之中,慌乱的不停摆着手,“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晋王——”
    “酒是你准备的,宴席是你安排的,你还想狡辩!”
    晋王的死状一看就是中毒,众人皆知,这场宴席是韩思贵提的建议,大事小事都是他安排的,方才送上来的酒更是他从自家府里带来的,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韩思贵和韩昔翎父女俩被一群宾客团团包围,韩昔翎面对着眼前一双双质疑、凶狠的目光,惊慌的躲在韩思贵身后,躲闪的眸子猛然瞧见安坐在席位上的百里琪花,心猛地一沉。
    是她,这都是她的计划,是她搞的鬼!
    这个女人为什么没死,为什么又要连累他们!
    韩昔翎心中的恐惧渐渐被愤怒替代,高祥忖敏锐的注意到韩昔翎的异样,在她将怀疑的目标指向百里琪花前,迅速的命令着府中士兵,将韩思贵父女俩抓起来。
    如今晋王已死,事情已成定局,若说高祥忖之前还在晋王与百里琪花之间游移不定,此时已然完全站在百里琪花一边。
    宴席场中一片混乱,府中士兵们身着重甲执锐冲入,将满殿的人看守起来,直接上来抓韩思贵。
    晋王已死,此时的都督府高祥忖便是官爵最高之人,况且最近他自由出入都督府,深受晋王的信任,府中士兵此时便唯他命是从。
    韩思贵护着韩昔翎拼命挣扎,他知道自己今日中了圈套,不仅没能杀了百里琪花,还将整个韩家栽了进去。
    杀死晋王的罪名他死定了,除了逃只有逃。
    韩思贵慌乱的抓着身边的东西就是一顿乱扔,眼睛一下瞧见士兵腰间的佩刀,一个健步冲上去抢了一把刀,举在胸前胡乱的挥砍着,众人一时间不敢靠近。
    韩思贵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狼狈而难堪的乱挥乱砍,四肢不勤的双腿突然自己绊住,一下扑到一张食案上,抬起眼便瞧见百里琪花近在咫尺的从容笑容。
    她毫不畏惧的倾身上前,凑在他耳边低喃耳语,“你彻底无路可走了,若想活命,还不快跑。”
    韩思贵惊诧的呆楞了片刻,突然一下窜起来,抓着韩昔翎便从通往后堂的甬道跑走。
    韩昔翎不甘的怒吼声隐隐约约的渐行渐远,内容听不真切,凄厉的声音却久久飘荡不散。
    士兵们迅速追着韩思贵父女而去,大殿终于暂时平静下来。
    晋王的尸体还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锦夫人身体颤抖的蹲在一边,视线始终恶狠狠的瞪着百里琪花。
    高祥忖此时已成了众人的统领,他是阚州太守,掌管阚州多年,自有多年累积的威信。
    高祥忖将众人软禁在府中,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等他亲自去巡城将府中情形告知辅国大将军,请大将军回来主持大局。
    众人怨声载道,但也无从抗议。
    晋王之死关系重大,定会引起不小的波折。
    高祥忖亲自将百里琪花押送回汀香小榭,锦夫人突然快跑着拦住两人,死死抓着高祥忖的手,痛声哀求,“父亲,别丢下我,带我一起走,救救我,救救我。”
    晋王死了,在这都督府她已没了依靠,只有父亲了。
    她知道,父亲这一走,她就彻底被抛弃了,她还不想死,她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结局。
    “老实呆在这,管住自己的嘴,父亲很快就会来救你。”
    高祥忖去扯自己的手,锦夫人死死拽住他,如同拽住生命的救命稻草。
    “不要,父亲救救我,我是你女儿啊,带我一起走,救救我——”
    锦夫人害怕的痛哭着,凄婉的哭声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高祥忖狠心的一个手刀将她打晕在怀里,交给了酉婆。
    将女儿送给晋王的那日,他已料想到这种结果,心肠坚硬的不去看女儿哭画的脸,毅然迈开了步子,将她丢弃在了身后。
    百里琪花望着他绝情的背影,低垂的眼眸渐渐阴沉下来,一句话未说,跟着他快速离开了傅明殿,而后突然转变方向,悄无声息的去到马厩。
    师千一伪装成高祥忖的马夫,早就等候在了马厩,见她平安赶来,高调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将手里的包裹递到她怀里。
    这个包裹是百里琪花早就准备好的,里面装着她新做的衣裳,此外再无一物。
    百里琪花接过包裹,利落的一下翻身钻进了马车,马车中有一个隐藏的隔断,刚还够藏一个人。
    百里琪花坐着高祥忖的马车堂而皇之的离开了都督府,这个厌弃的牢笼。
    “今日的事到底……”
    师千一在外赶着马车,高祥忖好奇的问道。
    今日之事也出乎他的意料,毒本来是调换给了韩思贵,最后死的怎么会是晋王。
    百里琪花阴沉的脸庞全无表情,看都不曾看高祥忖,淡淡道,“晋王这是害人终害己。”
    说完便再不开口,将真相隐埋再心底。
    这一场匪夷所思的闹剧,出乎意料许多人的意料。
    韩思贵父女本想通过这场宴席杀了百里琪花,却被高祥忖知道了他们买凶下毒的秘密,吩咐下毒的小厮将毒酒调换给韩思贵。
    然而锦夫人发现了自己父亲的打算,她想让父亲完全支持晋王,便让小厮依旧将毒下给百里琪花。
    但他们都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去找过这个小厮,那就是酉婆。
    酉婆给了小厮一大笔钱,让他在宴会开始前突然找病撂挑子,什么也不要干,不要掺和大人物之间的阴谋斗法中,否则只会惹火烧身,遭殃的只会是他这个小人物,置身事外才能保住性命。
    小厮被几位老爷夫人要求来要求去也是害怕了,听酉婆如此说自认为极对,下毒这种事何其危险,不管到时死的是谁,他怕是都会小命不保。
    所以,宴席上的酒本来根本没毒,但意料之外的晋王却也使用了手段,他在百里琪花的酒中悄悄加了东西。
    百里琪花腿麻时,酉婆前来搀扶,趁机将百里琪花和晋王的酒调换了。
    百里琪花看见晋王身体发热、情不自禁的样子才知道,他给她加的是春药,看来他根本没打算将她完好无损的放回去,用这等下作的手段也要给她点教训。
    既然他无耻,百里琪花也不是圣人,自当还报回去,新仇旧恨一起算,让他如梦中的自己一般,在痛苦挣扎中死去。
    百里琪花没有多解释,高祥忖也就识趣的没有多问,但从她那句话中也猜测到,应该晋王准备对她下手,她提早发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韩思贵带着韩昔翎在街上奔跑着,身后追寻的人源源不断,两人在穿插复杂的狭窄小巷中穿梭着,狼狈的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光和高傲,如同两只被追逐的臭老鼠,奔逃在一条条臭味熏天的幽巷中。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韩昔翎害怕的低声哭泣着,双腿疲软无力,累的直发颤,但依旧拼命奔跑着,不敢停下来,更不敢往身后看。
    发间的珠花钗环都已跑散,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精美的撒花雏菊马面裙扫在脏污的地面,裙摆一片乌黑色,艳丽的胭脂色小袄在凄清幽暗的小巷中显得格外醒目,与周围贫穷景象格格不入。
    韩思贵大喘着粗气说道,“别怕,父亲有一个隐秘院子,谁都不知道,我们暂时先藏起来,其他的日后再说。”
    韩昔翎一脚脚踩在湿漉漉的巷子中,溅起臭烘烘的污水,越哭越伤心。
    她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她是阚州最高傲明艳的花朵,为何会躲藏在这肮脏的不见天日的地方。
    都是百里琪花那个女人害的她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那个贱女人!她只要还有一口气,总有一天要将今日的耻辱全部还回去!
    韩思贵推开一扇落灰的木门,迅速跑了进去,才进入院中,猛然瞧见院中心坐着的男人,整个人顿时僵硬在原地。
    “李,李……李泽涵……”
    韩思贵粗重的声音都在发抖,上气不接下气,一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看着李泽涵手中握着的大刀,疲累到极点的身体如筛子般抖了起来。
    “父亲,这个人是谁!”
    韩昔翎茫然的询问着,语气不悦的沉着脸,带着鄙夷的打量他,看他一身粗布破旧的衣裳,不屑的神情展露无遗。
    韩思贵想要逃跑,但怎么都无法移动双腿,下颌一抖一抖的想要说话,挣扎了许久才突然大喊一声,“快跑!”
    猛地将韩昔翎往院外推去。
    与此同时,李泽涵盈满仇恨之火的身影已经朝他靠进,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狠狠落下!
    腥热的血溅在韩昔翎精心描画的脸庞上,漂亮的瞳孔渐渐瞠大,看着父亲的头颅一下从肩膀上飞出去,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沾满灰尘停下来。
    惊悚的尖叫声倏忽震荡在空中,惊得院中枯树上鸟儿扑腾着飞走,昏暗的天空再次响起一声闷雷,大雨刷刷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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