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你为逆贼将士们祈福,可有想过他们如今站在刀尖上过活皆因你和九皇子的自私,发动战争使得生灵涂炭,不知多少鲜红的生命早早陨落。”
    韩昔翎咄咄逼人的声音如黄鹂般好听,却又带着迫人的气势,尖锐、刺人。
    “自古战争皆是惨不忍睹,有的为一己私欲,有的为正义及更光明的未来。君为万民之表率,为君之品行,亦将影响天下人之品行。君为贼,天下贼人肆虐。”
    百里琪花云淡风轻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如同和煦春风般,飘忽忽的吹入众人耳中,清凉婉转,直入心扉。
    百里琪花微微侧仰着头望向右上手的晋王,轻启红唇,嫣然一笑道,“不是什么人都配为君。”
    晋王整张脸黑色可以掐出水来,手中的筷子陡然被捏成四段,重重的拍在食案上,‘砰’的巨响,顿时整座殿宇的嘈杂声一下安静下来。
    众人反复回味着百里琪花的话,皆是倒吸着凉气,心中大呼三公主果然大胆,居然敢说皇上是窃国贼人,不配为君。
    “三公主,一国之君不是你一个女子可以非议的,本王知道你与九皇子对皇上有诸多不满,你和九皇子这十几年来过的辛苦,但君便是君,臣便是臣,臣谋君,便是谋反大逆,理应当诛!”
    百里琪花掩唇轻声笑起来,柔美的面庞肤若凝脂,颊粉嫣然,如一朵芳香初绽的清雅白玉兰,正等待着识花之人采撷。通身从容华贵的气质却又令人望而怯步,高高仰望。
    “那是你们的君,我从没承认过。你们若想诛我九族,不妨查查我的九族都有谁,若你们能杀光我的九族,我倒要由衷的敬佩你们。”
    百里琪花乃大楚皇室,要杀死她的九族,此时高坐在主位上的晋王怕是便是其中一位。
    百里琪花不屑的低笑,晋王看她嚣张的模样,面色越加阴沉,不经意朝小山看了一眼,小山心领神会的退了下去,轻手轻脚,不曾引人注意。
    席间气氛渐渐陷入冷凝,明媚的阳光都无法让空气变得温暖起来,伺候的下人们噤若寒蝉,垂手侍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三公主,晋王知你在汀香小榭烦闷无趣,今日这场宴席也是特意为让你准备,让你轻松一下,。晋王对你可是良苦用心,让人感动,那些有违和平的话就莫要再说了吧,扰了气氛。”
    韩思贵哈哈笑着打圆场,提醒的视线望向晋王,晋王却看都不曾看他。
    韩思贵可话音刚落,晋王紧接着开口,说话的语气却与商量好的截然不同。
    “三公主,你当真就那么不怕死,一点都不想活?”
    晋王今日本想和风细雨的与她说些软乎话,与她缓和关系,拉近距离,奈何她总是能轻易勾起他的愤怒,让他失控。
    百里琪花俏皮的失笑一声,秀巧的手在空中轻摆一下,俏声道,“怎么会,天底下有谁真的不愿意活着,就算卑微脏污的乞丐都想尽办法苟且,更何况我。不过这也要看活着所需要的代价是什么。不知晋王殿下想要的是什么,如何才能让我活?”
    百里琪花还是第一次对晋王如此客气,没有争锋相对,反而语气带着些微哀求,让晋王惊讶到受宠若惊,情绪瞬间大好,紧绷的怒火终于缓和下来。
    算你还识相!
    “三公主与本王毕竟是兄妹,虽立场不同,本王也是真心不愿你死。本王知道你与九皇子无法原谅过去的种种,本王也不强迫,但你总要为自己的性命考虑,若你能让九皇子的大军退出阚州百里,并且将伪造的遗诏拿出来,本王便安全将你送还。”
    轰——
    一声闷雷在宫殿的上空响起,炸飞了众人的思绪,诡异的寂静在席上蔓延,似有亿计的蚂蚁、蜘蛛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而来,将整座大殿包围,看着胸口发麻,很是瘆人。
    殿中太过浓郁的沉香闻得有些难受,百里琪花握着帕子捂了捂鼻子,细腻的指腹放在膝上轻轻揉捻着。
    “晋王殿下这话未免自相矛盾,你既说是伪造的遗诏,又何故要得到,莫非是心虚。”
    百里琪花与百里琪树之所以能顺利的揭竿讨伐伪帝,收拢那么多追随者,其一是因为伪帝的昏庸暴政,其二是因为他们是大楚嫡系皇嗣,更重要的其三,便是因为先皇临终前秘密写下了传位诏书。
    百里琪树夺取皇位名正言顺,是要让大楚重归正道,伪帝却不过是弑君杀父的逆贼,名不正言不顺。
    “我说要你一退再退,不想晋王反倒胃口越来越大了,竟然打起遗诏的主意,你猜我会同意吗?”
    这根本不必猜,比起让九皇子让出简城、连州,这个要求完全是得寸进尺,根本不可能有商量的可能。
    晋王早就料到百里琪花不可能答应,遗诏是九皇子全军的信仰,没了信仰,他们便成了真正的逆贼,犹如一盘散沙。
    晋王并无失望和不快,趁机退让一步,降低要求道,“既然你不愿拿出遗诏,那就拿简城和连州来换你的命,堂堂三公主的性命至少也该值这等分量。”
    晋王以退为进,重提旧话,与昨日桃林提的要求一模一样,一步未退。
    百里琪花柔嫩的手指暗暗握紧,嘴角眉梢却始终保持着浅淡的从容神情,不慌不忙,不惊不乱。
    闷雷过后接二连三又是几声雷响,晢晢暖阳倏忽不见了踪影,殿外的天色瞬间暗沉下来,似是风雨欲来,树冠刷刷晃动起来,带进阵阵凉意。
    百里琪花沉吟的手指突然停下,抬起脸时一双璀璨的眸子煌煌如星,清明通透,直望进晋王的心底,从容自若的坦然道,“晋王殿下看来毫无诚意,根本没打算让我活,看来今日这场宴席是白办了。”
    百里琪花从容得体的浅浅颔首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直起腰背便准备离去。
    韩思贵见状大吃一惊,这怎么就走了,他们今日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高祥忖也小小的吃惊一下,却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静静旁观着。
    晋王见百里琪花要走,突然大笑着让她坐下,多情的眉眼闪过一抹调笑,打趣的道,“三公主今日怎得这么沉不住气。”
    晋王笑了一会,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百里琪花从始至终无甚大的情绪变化,像是对什么结果都无所谓,无论面对怎样的命运都能平和以待。
    “若本王只要一个阚州,三公主是否就能留下。”
    晋王低沉的声音如一粒浮尘游游荡荡的飘入百里琪花的耳中,百里琪花缓缓坐会身子,等待他的下文。
    “只要九皇子带着大军退出阚州百里外,本王便送还你。”
    “好,一言为定!”
    百里琪花爽快的一口应答,平和冷静的脸庞上终于展现出会心一笑。
    晋王心中压着气,这个交易太不划算,但九皇子大军转瞬就要将整个阚州囊汝麾下,他不得不退让,否则失去的不止是一个州,还是大楚的重要海上流通渠道,以及庞大的经济支柱。
    京都朝堂如今已是寒冬嶙峋,若再失去阚州这个重要的军事、经济州地,便是雪上加霜,更加危矣。
    韩思贵看席间气氛有些低沉,看准时机,请言道,“晋王殿下,草民为了今日宴席特意寻来两坛百年女儿红,邀请大家一同品尝一下,提前庆贺晋王夺回阚州。”
    韩思贵最后一句话无一戳痛了晋王的心,利用一个女子夺回阚州,实在不是值得宣扬的事。
    晋王应了一声准,韩思贵立马安排着下人们送上好久。
    一群鹅黄小袄的丫鬟们鱼贯而入,手中托盘上各端着两盏酒水,递送到各桌宾客前。
    小山悄悄离去又悄悄回来,与晋王浅浅对视一眼,便如隐形人般站到了他的身后,不经意的朝百里琪花投去一个复杂而怜悯的视线,那一眼短促而迅速,紧紧瞥了一眼便垂下了头,但还是被百里琪花看在了眼里。
    百里琪花一颗心微微沉下来,她从小山脸上看到了怜悯和……愧疚!
    百里琪花心中警铃大作,有意思,看来今日这场宴席居心叵测之人不止韩思贵一个啊!
    韩思贵那紧张和急迫的眼神尽数落在百里琪花眼中,两人的视线迅速在空中交汇,默契且自然的迅速转移开。
    百里琪花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酒盏,这一杯酒,便是今日的局。
    这杯酒中究竟会不会有毒呢,又是谁下的毒呢,这是个有趣的疑问。
    宾客们齐齐端举起了酒盏,挺直脊背正要跪起,双腿突然麻的动不了,身体不稳歪了一下,手掌一下拍在托盘上,托盘中放着另一杯给晋王的酒盏。
    百里琪花双手撑着身体起不来,她又没带丫鬟,酉婆请示一声晋王,便躬身上前搀扶她,带她缓解了腿上的不适才重新退回锦夫人身后。
    晋王举起手中的酒盏,与众人共饮,偏偏百里琪花没有端起酒盏。
    晋王不悦的望向她,晦暗的目光带着逼迫和威严,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她。
    “我在避谷,不可饮酒。”
    她这个借口倒是好。
    晋王眉头紧拧,冷声诘问,“三公主若非还有不满,不给本王面子。”
    “公主殿下,晋王殿下可是诚意十足——”韩思贵提醒的声音令人厌恶。
    晋王耐心的一直举着酒盏,并不着急,将手臂又往前送了送,说了一句‘请——’。
    百里琪花转动着手中的白玉酒盏,脑中突然想起一个梦,一个清晰的让人痛苦的梦。
    梦中,也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也是此时这番情景,晋王向她邀酒,韩思贵在一旁附和,而后她喝下这杯酒,腹痛难忍,口吐鲜血,哀嚎挣扎之后,没了气息。
    百里琪花白嫩的手指陡然一颤,差点将手中的酒盏碰倒。
    韩思贵急迫的望着她,不停朝她使着眼色——喝啊,大家一起喝完便会昏迷过去,你就能逃了。
    但百里琪花陷在自己那个梦中,久久出神,突然被一声闷雷惊醒,发现所有人都望着她,毅然的端起酒盏站了起来。
    “既然我喝了这杯酒能让殿下觉得安心,那我喝便是,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百里琪花最后一句似乎话里有话,晋王迷茫一瞬,立马挥去脑中的胡思乱想。
    怎么可能,今日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中,她逃不掉的。
    百里琪花握起酒盏,与晋王遥遥相碰,而后凑近唇边,小口饮下。
    晋王与众宾客也齐齐饮下各自手中的酒,韩思贵的嘴角暗暗勾起一丝得逞的弧度,转瞬即逝,眼眸深处却掩藏不住狂喜和期待。
    今日之后,百里琪花将不复存在,再也没人能威胁他。
    只是想到韩廷恩时还是会心疼伤怀,但翎儿说的没错,为了整个韩家,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百里琪花悠然自得坐在位置上,感受着数道复杂的视线从各个方向望向她,却假装一无所知,一副随遇而安的从容姿态。
    时间一点点流逝,韩思贵得逞的神情渐渐暗沉下来,怎么回事,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百里琪花低垂的眼眸赫然抬起,与他怀疑的视线猛然相对,浅勾唇角,清明的眉眼荡漾开讥讽的嗤笑。
    韩思贵整个人瞬间僵硬如石雕一般,脑中瞬间冒出一个想法,百里琪花知道他要杀她,他的目的暴露了。
    随着浓郁的惊诧在心底蔓延,一声隐忍的暧昧呻吟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旖旎无限,引人遐想。
    晋王突然感觉身上燥热的厉害,殿外吹入的凉风如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他,抑制不住的发出呻吟。
    锦夫人一直全心注意着百里琪花,没察觉到晋王的异样,直到他滚烫的掌心抓住她的手腕,整个人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猛地缩回了手。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晋王整张脸红成了猴屁股,多情妖娆的眼眸情意流转,完全失去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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