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芝把绿豆汤灌好,端了小半锅出来,还拿了家里待客用的搪瓷缸子,用开水烫洗了两遍。
    一人递给一缸子绿豆汤,顾玄芝打量了几眼来人,如花婶子自然是认识的,有俩人看着眼生,还有一个看着挺熟悉,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儿见过这号人物。
    卫东征喝了一口沁凉的绿豆汤,开门见山地说,“我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卫东征。”
    顾玄芝:“!!!”她想起来了,她在报纸上见过这张脸!
    当初在福利医院做护士的时候,她有几个同事是卫东征的头号脑残粉,护士住的集体宿舍里都贴满了卫东征的剪报,可不就是眼前这张脸么?
    盯着卫东征的脸仔细打量了好几眼,顾玄芝得出一个结论来,卫东征没有照片上好看,一定是拍照的时候化妆了!
    还没有杜振华好看呢!
    心里吐槽归吐槽,顾玄芝脸上却掬着笑容,颇为社会地回答,“原来是卫总啊,久仰大名。什么疯把您给吹到我这儿来了?”
    卫东征:“……”这个农家种菜大家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稍微理了一下思路,卫东征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贸然登门,只要是想同顾女士你商量一下,能不能同我们新时代集团达成蔬果合作的事情。顾女士种出来的这些蔬果品质极好,新时代集团不想错过,不知道顾女士你愿不愿意给新时代集团一个机会?”
    顾玄芝愣住,“要合作?我之前主动找过新时代购物中心啊,就是我们县城的那个。当时有一个自称是什么采购主任的人见得我,人家说我种的菜劣质,拿不上台面,根本没办法同新时代购物中心的菜比,就把我给拒绝了。卫总,您可别拿我开涮……”
    其实卫东征那么一说,顾玄芝立马就明白事情的始末了,原来她的蔬菜根本没通过第一关,直接就被县城的采购主任给拒绝了。
    顾玄芝向来都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她信奉的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既然县城那新时代购物中心的采购主任给她使了绊子,她断然没有替那人兜着圆着的道理。
    如今见到卫东征,顾玄芝自然是要出口气的。
    果不其然,听顾玄芝这么一说,省城分部的经理与县城分店的经理齐齐白了脸。
    机会在眼跟前但没能抓住是一回事,如果机会主动找上了门,却被不长眼的人给拒之门外,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二者天差地别。
    卫东征那冷飕飕的目光朝两位满脸尴尬的下属扫去,他同顾玄芝赔礼说,“这不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么?如今发现珍宝,可不就得跑上门来求合作了?顾女士,你当初既然找新时代集团合作,肯定是知道新时代集团有哪些优势的,现在我主动找上门来求合作,鉴于我们集团之前做的事情,我愿意出一万块来作为赔偿,这一万块也是我们公司的诚意。”
    躲在屋子里暗中观察的那些人全都捂上了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来。
    顾玄芝对于钱的执念并没有那么大,她倒是有心想同卫东征讨价还价,比如多争几个利润点之类,但她也明白,像新时代集团这种家大业大的地方,对于每种品类的物资合作,都有相当严苛的要求,她争也争不到多少,反倒会破坏了友好的合作氛围。
    主要还是有金手指在手,顾玄芝想的是,自个儿想要发挥优势,那应该做的是为土地提产增产,培育更多优良的植株,而不是在分分毛毛上计较。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她的优势在种植上,又不在经商上,何必拿自己的短板去同别人的长板比呢?
    顾玄芝接过卫东征递过来的那个信封,数都没数,直接收进了口袋里,干脆利落地说,“我愿意同新时代集团合作,不过卫总得同我说说,新时代集团想怎么合作?就我自个儿承包的那五十亩地,种出来的菜根本供应不了太多。而且那五十亩地已经被我种上了果树,不适宜种菜了,我准备改种药材。”
    卫东征道:“土地不是问题,只要你想种,我们新时代集团可以直接同当地的政。府对话,以企业注资的形式在你这儿承包个几千亩土地给你种,就按照豫北那边的粮食生产基地来就可以。我想了解一下,顾女士你擅长种植什么,准确地说,我想听听你的种植计划。”
    怕顾玄芝误解,卫东征又补充了一句,“对于长远的发展而言,一份详实的种植计划是十分必要的,有助于新时代集团统筹安排运输工作以及货物供应工作。”
    顾玄芝点头表示了解,她仔细斟酌了一下,回答道:“一份详实的种植计划确实是相当必要的,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必要。对于我而言,种什么都行,这需要根据土地所在的地理位置、四时气候来定。”
    卫东征笑着说,“顾女士,你种地虽然厉害,但还应当了解并掌握一下新时代的科学种地方法啊!你说的这些要求,现在都不算是什么要求了,有温控大棚在,温度、湿度的要求都可以跟得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化肥来养地……不瞒你说,豫北粮食蔬果生产基地那边,现在正联合农科院进行反季节蔬果的培养,而且已经初具成效。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在冬天也能吃到各种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顾玄芝自然知道反季节蔬果这个东西,不过从后世的经验上来看,那些蔬果的味道似乎并不好,而且有科学研究,那些蔬果的营养价值也比正常季节的蔬果低。
    得到土地爷的传承之后,顾玄芝对种植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像‘轮种’这些科学种地的观念也都是有玄学依据的,因为不同的植物所需的阴阳养分不同,如果长期在一块土地上种植单一的植物,那就会导致那块土地出现严重的阴阳失衡,轮种就是维持土地阴阳平衡的办法之一。
    所有生灵的生长,都与日月星辰、四时变化离不开关系,有的植物在春天开花,夏天结果,有的植物在秋天开花,冬天结果,这都是四时注定的,冥冥之中有造物主的法则在约束着这些。一旦突破了这些规则,甭管是什么生灵,都会自食恶果。
    顾玄芝同卫东征说,“温控大棚确实是个好东西,可以稍微调整温度、湿度等,作为种植的辅助工具,温控大棚具有很多的有点,但对于利用温控大棚来进行反季节种植,我并不支持。”
    “种地这种东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得很,我更愿意按照时令节气来,在适合种什么的时候就种什么。实不相瞒,在我看来,种植反季节蔬菜就和强制要求人们上夜班一样,一天两天或许勉强可以,时间长了迟早会出问题。我不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卫东征听着这话,觉得有点耳熟,仔细一想,卫添喜之前就告诫过她,反季节蔬菜以及一些转基因蔬菜,能不碰尽量不要碰,容易引火烧身。只是耐不住卫东明不断地游说加保证,再加上反季节蔬果的利润要比时令蔬果的利润高上许多,他便同意拨钱去给豫北粮食蔬果种植基地,也算是给卫东明提供了实验场地与实验经费,保障卫东明的实验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如今从顾玄芝嘴里听到与卫添喜相近的观点,卫东征不得不把这件事再次拎了起来,慎重做考虑。
    “那顾女士你……能说说,如果新时代集团能够按照你的构想建立生产基地,你有什么打算吗?”卫东征谨慎地问。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还真没有答案。
    顾玄芝原先做的规划仅仅局限于现有的那五十亩地以及杜家分家是分到杜振华名下的那几亩地,现在卫东征突然问她建生产基地的事情,她懵了。
    不过好在脑子活络,她想到有了生产基地之后,达成土地爷那粮食总产量两百万斤的目标也会变得容易很多,立马就有了主意。
    顾玄芝如数家珍地同卫东征说,“就拿这一片的土地来说,种了很多年的小麦和玉米,如果继续中小麦和玉米的话,很容易造成土地肥力的贫瘠,但若是改种三年大豆,土地中的阴阳平衡就能恢复过来,这三年里,大豆的亩产量一定会增加许多,只要严格控制浇水的量,很容易种出优质大豆来。”
    “另外,我最近也在尝试一种更为经济的种植模式,我承包的那五十亩土地就是一个试点。大面积种植果树,然后在果树下种植一些喜阴的作物,这样一来,土地的利用率就会直线上升,更值得一提的是,果树并不需要时时打理,只要在防病虫害方面做好防护就好。”
    “除此之外,靠近我们村那条涌河的地方,还有很长一片的滩地,那些滩地几乎没人用,我们可以在那些滩地上种植桑树,桑葚是一种十分有营养的水果,桑树下还可以修造鱼塘来养鱼养虾,进行水产养殖。鱼虾的代谢物能够为桑树提供生长所需的养分,桑叶可以喂蚕,蚕粪还可以喂鱼,一举三得,充分地利用了土地的空间与轮作的时间,改善了传统的耕作方式,还能追求最佳的经济效益。”
    卫东征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讲,他听得双眼放光,险些当场就拍定下来。
    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看着淳朴老实的女人是一个农林畜牧渔的专家,卫东征便做下了承诺,“顾女士,那一万块就当做我们合作的定金,一会儿就让省分部的货运司机过来,尽快将你地头那些蔬菜都收走,你们原先零售的时候是多少钱,我们新时代集团从你这儿拿货的时候就多少钱,一分钱都不会让你们少挣。不过有一个要求,这些蔬菜往后就由新时代集团包圆了,你们不能单独售卖,不然会坏了市场的行情。”
    “另外,你刚刚提到的种植大豆、种植果树与药材,还有这河边滩地改造计划,我们新时代集团也会尽快落实。就拿你们县城作为试点,应当会承包六百亩到一千亩的土地来尝试,我们新时代集团会派人同当地政。府谈承包土地的合作事宜。”
    “等合同签订之后,我们就会派人来找你,需要承包那些土地,还需要你来帮忙甄别挑选,之后的生产基地建设,我们新时代集团会派人过来,争取十天之内搞定,我一会儿给你个电话号码,有什么事情你同他联系就好。”
    卫东征不愧是卫东征,做事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主要还是他兜里有钱,随随便便投出个三五十万来都不带皱眉的,而且他相信自己的生意直觉。他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顾玄芝身上从头到脚都闪烁着堪比财神爷一样的光芒,他见到顾玄芝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人一定能帮他赚到钱!
    在一些细节的事情上谈拢之后,卫东征就带着那俩下属回去了,他同省分部的荣经理说,“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将建设粮食生产基地的事情落实好,要是这点事情都搞不定,趁早卷了铺盖走人,新时代集团不要无法为集团创造利益的人。”
    荣经理差点跪地谢恩。
    送卫东征上了回京城的飞机后,荣经理立马就同省里的领导练习,拿出自己的全部功底来,将能想到的人脉全都动用了上,只为在卫东征面前将功赎罪。
    另外一边,顾玄芝已经被杜老太、朱春草和王雪梅给包围了。
    杜老太眼睛亮的堪比鬼子们用过的探照灯,“老四媳妇,刚刚来的那个人是谁?我听着你一直喊人家卫总,难道他就是新时代集团的那个卫总?就是经常上报纸那个?”
    顾玄芝想不明白杜老太在兴奋啥,只能呆呆地点头。
    杜老太气得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本想发泄一下自己内心的遗憾与惋惜,怎料拍大。腿的力气用得太大了,痛得她嘶哑咧嘴,吊眉瞪眼。
    “哎呀,那卫总长得是真的俊啊!模样俊,身板好,关键是还贼有钱!我要是多生一个小闺女,铁定要撮合一下,要是能撮合成,那咱家的祖坟就冒青烟了!”
    朱春草一本正经地给出主意,“妈,要不你让大姑姐再嫁一回?”
    杜老太:“……”糟心儿媳妇,就不会捡点好听的说吗?
    惋惜了一阵子,杜老太脑回路不知道怎么又短路了一下,她又喜滋滋地说,“振英是没机会了,虽说她是我生出来的闺女,可她那身材那相貌……我要是撮合了她和人家卫总,这不是糟蹋人家卫总么?振英她配不上卫总,不过你二姨家小闺女不错,在纺织厂上班那个,你们觉得呢?”
    朱春草想了想,那姑娘模样确实好,性子也绵软,若是不谈家世,配卫东征倒是不错,可惜人家卫东征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富豪,杜老太那外甥女只是一个纺织厂的小女工,要学历没学历、要本事没本事,怎么配得上人家?
    “妈,你说绾绾啊,咱家绾绾确实好,可你得想想,就算卫东征能看上咱家绾绾,可咱家绾绾嫁过去之后能干啥?给人家缝衣服补袜子吗?”
    杜老太一想,说的也对,可在她眼里,自个儿家外甥女是顶好的,嫦娥下凡都没得比,还想再辩解几句,结果就听到顾玄芝说,“都省省吧,人家卫总已经谈恋爱了,对象是商业部的高级干事,要学历有学历,要相貌有相貌,能力还特别出众。”
    杜老太问,“你咋知道的?”
    顾玄芝是前世知道的,卫东征身为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发达起来的企业家,在国内国外都相当出名,与他相关的个人传记不下十本,里面详细地介绍了卫东征的发家奋斗史,以及卫东征与他的夫人马丽伉俪情深,携手将新时代集团推向商业巅。峰的故事,那简直就是发生在现实里的爽文。
    顾玄芝前世虽然是搞游戏开发的,但她也梦想过一。夜暴富,坐拥百亿身家,每次在工作中遇到困难之后,她都会翻开卫东征的那些人物传记来汲取精神养分,故而她对卫东征身上发生的事情相当了解。
    据卫东征的亲妹子卫添喜,也就是那个名扬海内外的大科学家所提供的材料,有作者完美还原了卫东征与马丽的爱情故事,以卫东征不解风。情地死缠烂打开始,中间经过卫家人奇招百出的助攻,最后以卫东征抱得美人归而结束。
    仔细回想一下卫东征同马丽结婚的时间,貌似就是这一年。
    顾玄芝捏了捏口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心道:“既然你这么相信我,那我就把地给种好,就当是送给你的结婚贺礼吧!”
    击碎了杜老太那想要同卫东征结亲的白日梦,顾玄芝扭头去看眼巴巴盯着她的朱春草,问,“大嫂,你这么瞅着我干啥?我脸上又脏东西吗?”
    她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什么脏东西都没有看到,越发纳闷了。
    朱春草扭扭捏捏地问,“四弟妹,既然你要把蔬菜生意同新时代集团合作,那往后我和你大哥……”
    顾玄芝明白了,她知道朱春草在顾虑啥,便道:“你和我大哥就干原来的事情啊,钱还是一样地挣,不过你们做的活儿少了,只要负责把地头的菜都收割了,然后打包卖给新时代购物中心派来的人就好,省你和大哥骑车去县城摆摊儿呢!这天气,热死个人!”
    朱春草一脸惊喜,“真的?”
    问完之后,她又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四弟妹,那这样岂不是我和你大哥太占你的便宜了?要不你再给我们俩安排点活儿做呗,不然做那么点点的营生就收那么多的钱,我心里不安生。”
    这就是朱春草同李萍不一样的地方,也是顾玄芝最欣赏朱春草的地方。
    甭管是做人还是做事,她都能守住良心和底线,不会想着贪图别人的便宜。
    顾玄芝说,“那你和大哥得帮我盖药棚。我准备同新时代购物中心的人说一下,让他们帮我整点儿温控大棚过来,盖在果树的间隙中。等东西买到之后,还得麻烦大哥大嫂来帮我盖一下药棚。对了,三嫂,等盖大鹏的时候,你喊着三哥一起来。”
    一听顾玄芝这么说,王雪梅脸上牵强的假笑立马就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真笑,她喜滋滋地‘哎’了一声,端起顾玄芝给卫东征们倒绿豆汤的搪瓷缸子,主动去刷洗了。
    顾玄芝赶紧把剩了一个锅底的绿豆汤倒进碗里,送进杜老太的屋,说是留给杜老头喝。
    李萍也想凑过来同顾玄芝修复关系,可是想到自个儿之前做的那些糊涂事,她没好意思往顾玄芝身边凑,只能幽怨地待在一边,翘着脖子往顾玄芝这边瞅,结果就看到人家妯娌三个欢欢喜喜地走了,没人瞅她一眼。
    杜老太倒是看了李萍几眼,可那目光里满是无奈、悲悯、同情,看得李萍心塞无比。
    回到屋里,李萍忍不住同杜振党抱怨说,“你看看大嫂,你看看老三家媳妇,有点当嫂子的样子吗?把老四家媳妇当成观音娘娘一样供着,到底谁是嫂子呢?一个个巴结讨好,就和哈巴狗一样。”
    瘫在炕上动都不想动的杜振党冲李萍翻了个白眼,“你说错了,大嫂和三弟妹可不是把四弟妹当成观音娘娘一样供着,人家是把四弟妹当成财神爷一样供着。要是四弟妹愿意拉我入伙,我也愿意巴结讨好,同样是种地,你看看人家的小麦打了多少斤,你再看看咱的小麦?我听咱爸说,割麦子的时候,他们地头根本没见着几株野草,你再看看咱地头,都快长满草了!当初你不是同大嫂、三弟妹她们一块儿去拔草的么,怎么人家地头都不长草,咱家地头的草那么多?萍子,你是不是当初偷懒了?”
    杜振党这话直接勾起了李萍那被孤立的痛苦回忆,她一巴掌拍在杜振党的腰上,“你胡说什么呢?我往年是怎么干的,今年就是怎么干的。现在分了家,那地头长出来的粮食是咱自个儿吃,我糊弄别人还成,难道我连自个儿也一起糊弄?”
    “咱爸咱妈他们地里头没草,那是因为四弟妹给拔了一次,她拔的特别细致,甭管是粗的细的,大的小的,她全都会给连根拔起,后来咱爸咱妈又时常去地里头搜寻,发现一株草就拔一株,人家可不就拔的干净么?咱家就拔了那么一次,就算我拔的再细致,那又能咋地?最后还不是长满了草。”
    杜振党一整天都在地里头收割麦子,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现在还得听李萍发牢骚,可谓是天雷勾地火,他憋了一肚子的牢骚也都忍不住想要发一发。
    “行,你说咱爸咱妈时常去地里头搜寻拔草,你怎么不去呢?同样是分了家,你看看大哥大嫂还有老三和三弟妹,人家的地头怎么就没多少草?现在是农忙的时候,你瞅瞅大嫂和三弟妹,哪个不往地头钻,哪个不帮衬着家里的男人搞收割?就你,懒得和猪一样,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你是不是想累死我,然后再嫁一个?”
    李萍差点被杜振党的这话给气死,梗着脖子说,“好你个没良心的,你当是我不想去地头帮你呢?你看看咱家多少营生等着做。你、家宝、家贝一到饭点儿上就张着嘴等着要吃饭,我不做饭能行?这家里面的家务,你们谁帮我一下了?不都得我做,我哪有时间去地头帮你干活?我是没时间去,你当我不想去?”
    要是搁在平时,杜振党肯定不会同李萍在这个话题上争执纠结,可今天他被累着了,也被气着了,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懒就是懒,你瞎扯的哪门子淡?你需要做家务,大嫂不用做?三弟妹不用做?四弟妹不用做?我瞅着人家做的也不比你差啊!大嫂和大哥早早地把麦子给收了,人家现在每天跑去县城买菜挣钱,一天能挣个好几十,你呢?大嫂哪儿比你做的少了?”
    李萍气得哭出声,“朱春草、王雪梅和顾玄芝都是不安好心的,撺掇着分了家,结果他们三家还凑一块儿做饭吃饭,就单独把咱家给撇了出来,人家三个轮着来,一人做一顿,根本不影响,就算三个人同时做,那有人和面有人炒菜还有人刷锅洗碗,自然快。”
    “可你看看咱家?哪次不是我和面我炒菜我刷锅洗碗?大嫂也是个狠心的,家荣和家棉才那么点点大,她就让家荣跟着大哥下地去干活儿,还让家棉帮衬她洗衣服择菜做饭,咱家家宝和家贝比家荣和家棉还要小一点,我哪里舍得用?”
    一说起自家被其他三个兄弟家给孤立这件事,杜振党就脑仁疼,“家宝和家贝都七八岁了,这年纪还小?我七八岁的时候,早就跟着去地里头挣工分了。年纪小不能种地,不能去割猪草?不能去河边捞蝌蚪去喂鸡?农家出生的闺女,你当啥宝贝疙瘩养呢!”
    “你说大嫂和三弟妹四弟妹黑心,我倒想问问,人家三个为什么关系那么好,就同你不合拍?你整天作天作地、怨天尤人,就没有从自己身上想想问题吗?从来都是大嫂她们不安好心,你能不能换套说辞?你没说烦,我听都听烦了。”
    李萍自打嫁过来之后,在这个小家里,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杜振党性子好,几乎没怎么同她红过脸,几乎事事都顺着她,现在杜振党冷不丁地同她唱了反调,李萍怎么可能受得了?
    于是乎,二房屋内又打起来了。
    顾玄芝住的屋子同李萍住的那间屋子紧挨着,她正躺在炕上浅眠呢,突然就被隔壁屋的鸡飞狗跳给吓醒了,支棱着耳朵听了几句,顾玄芝无语望青天。
    盖房子!
    必须盖房子!
    她在这院子里实在住不下去了!
    前一天是咿咿呀呀、不知羞耻的叫喊,这一天又开始打架,鬼知道明天这神经病夫妻俩会不会在屋子里支一个戏台,直接唱一出穆桂英?
    她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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