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简娣问。
    卢仲夏好似不大好意思,“此地有些蚊子,叫蚊子咬了一口。”
    “这才五月份呢,蚊子就出来了?”
    她自己是个招蚊子的体质,一朝祸害到了卢仲夏,简娣对此格外同情,但她现在也没法弄点花露水帮卢小哥抹抹,只能安慰他,“这儿也没有膏药抹,要不你抓一抓,回头回屋了我帮你看看。”
    卢仲夏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只因为这蚊子叮咬的地方在胸前,他实在有些难以开口,更别提去伸手抓一抓,只好硬生生地忍住。
    这厢,小厮终于回来了,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递了一样什么东西给姚鉴。
    是一把银色的小剪刀,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光辉。
    姚鉴接过银色小剪,弯下腰,拢了拢衣袖,笑道,“唐人一句诗说的好,‘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着说着,他用上了些力气,将那碗口大的魏紫齐根剪去。
    “姚兄?”苏玉静讶然。
    姚鉴没等她问话,便低下头,捧着魏紫,将它别在了苏玉静的鬓发间。
    大若碗口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丰腴娇艳,别在苏玉静鬓发间,愈发衬得美人容色逼人。
    姚鉴满意地弯了弯唇角,“苏姑娘,无需拒绝。香花配美人。”他深深地望着苏玉静的鬓发,伸出手,帮她掠起耳际垂落的发丝,苏玉静倒也没有闪躲,任凭姚鉴帮她理了理散乱的青丝。
    姚鉴没有收手,指尖落到女人的颊侧,出神似地凝望着她,慢慢凑近到她唇侧,低声道,“在将谢之前,能别在苏姑娘鬓前,也算是它之幸了。”说完,头略微一偏,一吻便轻柔地落下。
    “卢小哥?!!”
    简娣正看得聚精会神,冷不防,眼前又是一黑。
    眼前一片的黑暗来得莫名其妙,简娣登时就想到了刚刚捂住自个眼睛,不让她看话本的卢仲夏。
    卢仲夏这回确实又捂住了眼。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温和,从他口中吐出,温和得好像周身的惠风。
    他说得很慢,犹如在安抚。
    “简姑娘。”
    “别看。”
    简娣怔愣在原地。
    第50章 再作打算
    卢仲夏的声音好像还在耳畔回响。
    温和而坚定。
    好像打定了主意不让她看到眼前这一幕。
    他是个很有主见,也很坚定的人,青年一旦打定了想法,便会不再动摇。
    只是他的表达方式还是如此的温柔。
    简娣低下头,一时也说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
    眼前漆黑一片,她好像都能嗅到风中的花香,感觉到风掠过卢仲夏的面颊,吹动鬓边的发丝。
    心尖微微的痒。
    “那个……卢小哥……”忍住心头古怪的酥痒感,简娣开口解释道,“你……你不用为我着想,我……我对我那便宜丈夫没有感情,他怎么样都和我无关。”
    她一定是被卢仲夏传染了,简娣恨不得默默捂脸,怎么现在一句话也让她说得结结巴巴的。
    卢仲夏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解释,只“嗯”了一声。
    温柔坚定的应声,好像在告诉她,他明白,但是他不会轻易就将手放下。
    简娣没办法,只好安静等着姚鉴和苏玉静快点结束。
    耳畔是卢仲夏绵长的呼吸声,清清楚楚地在简娣耳朵边响起,听得她觉得喉口一阵发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过了足足有几年的光景,卢仲夏才将手放下。
    这时候,花圃前空无一人,姚鉴和苏玉静已经不知去向。
    碰上苏玉静和姚鉴,简娣也歇了现在去看杜苓的心思,回到屋里后,她忍不住把卢仲夏骂了两句。
    倒不是骂他挡着眼睛不让她看,而是骂他是不是傻。
    “你看,你这胳膊和脖子上。”简娣头疼道,“还有腿上,全都是包,被蚊子咬成这样,卢小哥你怎么不吱声呢?”
    卢仲夏抿唇,没脾气地笑道,“只是被蚊子咬了一口,我无妨的。”
    简娣说不上话来了。
    但她觉得她现在必须说点话。
    “你不在乎我在乎,这好歹是我的身体。”
    嘴硬心软地丢下这一句话,简娣看不过眼,指挥着卢仲夏把她柜子里止痒消肿的药膏翻出来。
    卢仲夏抹之前还犹豫了一会儿,被简娣直接甩了一句话。
    “快点抹,澡都洗了,你还在乎这个?”简娣翻了个白眼,“反正我腿上不能留疤。”
    卢仲夏听了她的话,指尖挑起一点儿膏药,轻轻地在红肿的地方擦了擦,能少接触点儿肌肤就少接触点儿肌肤,至于裸露的洁白肌肤,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药膏抹上肌肤,清凉到有些冲鼻。
    简娣深知自个招蚊子的体质,让卢仲夏把膏药放回去后,又指挥他翻出个药箱子。
    箱子里全是早就备好的草药,挑着艾叶、菖蒲一类的,装入香囊中,挂在床帐上,用来驱蚊,一通忙活完,才敢歇下睡觉。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闻着鼻尖的残留的草药与药膏的气息,简娣叹了口气。
    “卢小哥,早安。”
    刚刚起床,卢仲夏明显还有点发懵,思维有点跟不上。
    “简姑娘,早。”虽然困,卢仲夏还是下意识地有礼貌地回复道。
    “卢小哥,没回去呢。”
    “嗯。”
    简娣有点愧疚,“对不住,卢小哥,现在你没法去翰林院,肯定给你造成困扰了。”
    卢小哥如今在她体内,本体要是一直昏睡着,没法去翰林院,他一个刚入翰林的庶吉士,肯定多有不便。
    坐了一会儿,卢仲夏终于清醒了一些,他心态却比她好,将青纱帐挂到钩子上,还抽出空闲安慰她,“无事,平日里便有许多进士不在翰林院待着,倘若我和姑娘一样,魂魄离体的时候也是一直昏睡着,学士们也不会责罚于我。”
    经过昨天一天的磨炼,今天卢仲夏明显有经验,心态也好了许多。至少穿鞋穿衣的时候,没像昨天那么羞窘,不过,藏在发丝下的泛红的耳根还是没挡好,他面皮薄,简娣也能理解。
    “简姑娘,你看,今日天气很好。”打开柳叶窗,瞧了眼窗外的日头,卢仲夏牵着唇角由衷地笑道,微弯的眉眼映衬着屋外明晃晃的日光。
    开了门,有丫鬟端了洗漱的用具上来,洗漱完,将巾子搁在架子上,卢仲夏擦了把手,坐到桌案前。
    “今日天气好,不如就让在下将昨日简姑娘交代给我的,趁着现在写完如何?”
    “你是说,我昨天跟你说的信?”
    “嗯。”
    抽出笔筒中的笔,铺纸研墨,卢仲夏没着急写,先问了问简娣能不能看桌角上的一叠宣纸。
    这一叠宣纸中,其实有简娣平常写话本的废稿。
    听卢仲夏问她,简娣顿了一顿,笑道,“没事儿,你尽管看。”
    卢仲夏问她,应该是想要模仿她的笔迹,尽量帮她写得好,但她让他看,却是存了些不好说的心思。
    偶然一瞥到纸上内容,卢仲夏面上微露惊讶,但当即便收敛了神色,没有多问,将注意力尽数放在了简娣的字形上。
    “简姑娘的字俊秀,请稍等片刻,让在下在纸上再练上一练。”
    简娣静静地看着卢仲夏,他端坐在桌案前,坐得很直,低垂眉眼,提袖落笔。
    屋外日光洒在他肩头与眉眼,像勾上了一层温和金线。
    看着卢仲夏的模样,简娣愧疚之余,生出了些烦躁。卢仲夏体贴地没有问纸上的内容,又让她松了口气。
    她刚刚确实怀揣着将话本这事透露给卢仲夏的意思。
    卢仲夏看得很仔细,模仿她笔迹起来,上手也很快。
    之前附身在卢仲夏身上的时候,简娣也练过他的字,卢仲夏写的字稳重俊逸,暗藏筋骨,现下写她得字,也极为好看,娟秀风流,很是清新可人。
    等练得已有七八分像,卢仲夏才开始写,信的内容由简娣报,他负责书写和润色。
    信的内容简娣略作了修改。
    只道是生了场病,尚在病中,不免想到家里,思念家中双亲,想要回家静养。眼下,姚鉴一时半会不会和她和离,她还是先回到简家再作打算最好,姚鉴也没法把手伸到岳父岳母家去。
    上次她写给简泉和吴氏的信还没寄出去,就让姚鉴发现,毁得一干二净,这回写完了,简娣不敢耽搁,催着卢小哥折好,装入信封中,封上口,叫花枝帮忙送出去。
    花枝拿着信,惊讶地睁大了一双杏眼,“姑娘怎么这时候要寄信回家?”
    “只是有些事情要同爹娘说。”卢仲夏笑道。
    花枝眉飞色舞地将信细心揣入袖中,“姑娘放心吧,我这就托人给姑娘送出去。”
    目送着花枝走后,卢仲夏没有坐下来休息,而是问道,“昨日简姑娘说要带在下见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去见?”
    看花枝揣着信走了,简娣终于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先吃早饭,吃完早饭再说。”
    卢小哥起得早,刚刚一直帮她写信,忙活到现在,简娣也不忍心让他饿着肚子就去帮忙处理另外一件事,让他帮忙写信,插手自己这些破事,已经够麻烦他的了。
    早饭简娣特地问了卢仲夏喜欢吃什么糕点,卢仲夏也没和她客气,或者说是为了让她放心,柔声报了两个糕点的名,都是些红豆糕一类的再常见不过的点心,平常就在锅里蒸着。
    这还是在和她客气。简娣心下一愣,对这个总是为人着想的,像兔子一样的青年,完全没了脾气。
    卢仲夏没有让她多等,用完早饭,简娣带着他往杜苓住的屋去。
    站在门前只敲了两下,很快就听见屋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杜苓给她开了门。
    “阿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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