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坊与胡同里的世事百态,让他发现了许多从未注意过的事,每次出门都能想出很多问题。这些问题他都会记下来,回宫后便询问爹娘。朱祐樘和张清皎偶尔会回答他的疑问,更多的时候却是让他自己思考,自己去寻找答案。习惯了思考与寻找解决之法,与同龄人相比,朱厚照往往能想得更深刻,面对任何问题都已经学会了淡定地分析。
    这回去寿宁侯府扑了个空,外祖父张峦告诉他,大舅舅去了皇庄,似乎想亲自记录玉米播种的情况方便日后统计。朱厚照想想也到了该播种玉米的日子,自个儿对皇庄的玉米栽种之法亦很感兴趣,便转了转眼睛派人回宫向爹娘禀告一声,说他想去最近的一座皇庄里逛逛。
    在等锦衣卫回信的时候,他骑着马慢吞吞地在附近的街上晃悠,忽而瞥见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心里一动,几乎是本能地想道:就算找不见大舅舅,这位小王先生也一定不会将他当成孩童糊弄!
    瞬息之间,朱厚照便驾马来到那身影附近,利落地翻身下马:“小王先生!”
    那人循声回首,正是王守仁:“……阁下怎么在此处?”
    “我正想去皇庄看看老农如何播种玉米,没想到一抬眼就瞧见小王先生了。”朱厚照嘿嘿笑道,“小王先生对玉米感兴趣么?不如一起去看看?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小王先生,希望先生能帮帮我。”对他而言,负责给他讲学的王华自然是大王先生,而作为侍读官的王守仁便是小王先生了。
    王守仁与他的缘分始于几年前的上元之夜,从那时候起,朱厚照便觉得这位小王先生和所有先生都不一样,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当大将军。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小王先生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当大将军这么简单。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二人彼此都觉得对方有些与众不同。
    尽管侍读官侍讲官都只会在讲官不在的时候,为太子殿下答疑解惑,而且也不能说任何出格的话。因为他们说的所有话都有记录,而且会落在所有同僚的耳中。但言谈之中,王守仁的答疑解惑总会让朱厚照迷之一般觉得很不一样。毕竟他从来不将他当成幼稚的孩童,不会浅显地给他讲道理,更是从来不仅仅当他是太子殿下而已。
    不过,也因此,他们二人在文华殿中从未单独相处过。许多朱厚照想询问的事,亦不能直接开口问他。如今意外遇见了,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王守仁怔了怔,沉吟片刻:“听说那玉米亩产极高,我确实有些兴趣。”与其说他是对农事感兴趣,不如说他对这种新鲜事物有些好奇。既然格已知之物无法致知,那格未知之物可否致知呢?
    作者有话要说:  mua,大家过年好呀~~
    平行世界的王阳明先生肯定有点ooc,但没关系,阳明先生还是阳明先生╮(╯▽╰)╭
    第440章 师徒结缘
    数匹马沿着京郊的驰道, 不紧不慢地朝着皇庄方向飞奔而去。为首的二人并驾齐驱, 一面拨马前行, 一面轻声说着话。路边行人偶尔抬头见其中一人是个不过六七岁的孩童,都有些惊讶。但不待他们惊讶出声,这几骑就已经从他们身边掠了过去。
    “先生尝过玉米的滋味么?”
    “年初时尝过一回,味道的确很是新鲜。”
    “其实, 嫩玉米的滋味更好些。成熟后收上来的玉米颗粒太坚硬,晒干了便只能磨成粉做点心吃。不过, 我娘说, 呈来给坤宁宫的点心, 必然会加牛乳与糖等物来调和, 所以才会觉得味道不错。如果甚么都不加, 必定不如精米精面好吃。这玉米日后种得多了,不稀罕了,也不过是一种舶来的粗粮罢了。”
    “何谓‘舶来’?”
    “就是由航路上的船舶送过来, 原本不产自国朝的东西呀。我娘说,国朝疆域广阔、地大物博,确实值得自豪骄傲。但这世间并非只有国朝一块土地,东西南北都仍有未发现的国家、未知的物产。这玉米便是从极西之地传来的,咱们要是一路骑马过去,至少须得一两年的时间呢。”
    王守仁思索片刻, 忽然问:“……皇后娘娘如何会知道这些?”一位生长于河间府的秀才之家的女子,一位十余年来几乎从未踏出过宫门的皇后,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连内阁与翰林院众人都未必知道的事?
    朱厚照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丝毫不曾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因为娘派了李广去拓展商路呀。娘说,只要他能发现一样于国于民有益之物,就是一桩功德。如果能令国朝之物与番邦流通,挣光他们的金银就更好啦。”
    他成功地颠倒了因果关系,对航海不甚了解的王守仁自然便以为——是因着李广外出拓展商路,宫闱之中的皇后娘娘才会知道各种未知之物。饶是如此,他亦对仅有一面之缘的皇后娘娘肃然起敬。女子能有如此独特的眼光与胸怀,已经超越了世间绝大部分男子,毫无疑问值得尊重。
    听年幼的太子提起这些,王守仁骤然察觉,因着自己太过专注的缘故,对外界悄然而起的变化缺乏了些敏锐。他微垂着眼,暂时从“寻找自身之道”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想到了千万里之外的未知世界。它存在么?玉米能够证明,它确实是存在的。可在世人发觉它存在之前,它便是不存在的……
    略有些玄妙的理解令王守仁似乎意识到了甚么,却又不甚明晰。这时,他听朱厚照问:“先生,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你和我一样,都想当大将军。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王守仁微怔,不答反问:“为何殿下想当大将军?”
    朱厚照想了想,答道:“从小我就对马感兴趣,骑着马横冲直撞就会觉得很高兴。后来看叔叔们骑马射箭,我便开始对骑射格外在意。爹娘见我喜欢骑射,给我讲了很多大将军的英雄故事。我就想着,迟早自己也要成为大将军,也要成为英雄。”
    “那时候年纪小,其实并不明白当‘大将军’不应该仅仅出于兴趣,而是应该多想想‘大将军’要承担甚么样的责任,只是嘴里一直嚷嚷着罢了。不过这两年来,我学到了许多知识,也跟在爹娘身边听了许多事,越来越觉得国朝现在最缺的就是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将军。”
    “先生,你不觉得现在的鞑靼和当年的匈奴一样么?不觉得他们每年欺负咱们的边疆百姓,咱们却总是只能听见打败仗的消息的时候,心里很憋屈么?凭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欺负咱们,咱们不能欺负回去呢?!”
    年少的小太子握紧了拳头,满脸都是不服气:“明明当年是高祖把他们驱逐出去,恢复我汉家天下的!明明太宗在的时候,回回都把他们揍得恨不得一遇上马上就逃出几百里远!可是现在呢?现在一提起那群蛮子,从上到下都害怕,都觉得一定打不过!次次都是败仗,大家好像都觉得打败仗很正常,偶尔杀一两个鞑靼就像是很了不起似的。为甚么不能把他们都赶走?让他们不敢再南下欺负人?!”
    王守仁心头微热,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少年时的壮志:“殿下所言极是。我之所以一直对兵书与兵事感兴趣,也是因此之故。我还曾经去关外游历过一段时日,沿着居庸关行至山海关,亲眼见到了天下第一关的雄伟,领略了兵戈铁马的气魄……”
    听着他的描绘,朱厚照睁大了眼睛,羡慕极了:“那先生怎么没去边疆当大将军呢?”去都去了,怎么不干脆留下来打一仗啊。他要是去了,肯定不会空着手回来!
    王守仁的神情不禁微微一滞:“父亲不同意我参加武举,且武举选拔出的人未必能得到重用。倒不如中进士成为文官,日后督抚边疆,或可有机会主持战事。”国朝的武举并不受重视,武官大都是世袭勋贵或者凭着战功出身。可战功出身者到底稀少,将才尤为缺乏,世袭勋贵致使军中派系林立、贪腐严重,这亦是边疆兵事废弛的重要原因。
    此外,朝廷一直奉行的是重文抑武政策,文官指挥战事、太监指挥战事比比皆是,武官反倒是只能在夹缝中生存。然而,通晓战事的文官与太监又有多少呢?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理应胜利的战事也会折腾得失败。
    英庙北狩时的教训犹在眼前,可绝大多数人都只学会了不让皇帝亲征、尽量不让太监染指兵事,不通此道的文官胡乱指挥的行为却没有多少人弹劾制止。因为在许多文官们眼中,即使他们纸上谈兵,也比粗豪的武官更懂得兵法策略。
    想到此,王守仁皱紧眉头,心中失笑: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一个“纸上谈兵”者呢?就算对自己再有自信,也无法改变他将来亲临战场的时候,亦是不折不扣的“赵括”。到得那时候,他是否能为战场上那些无辜的兵士性命负责,他是否能真正领着兵将获取胜利,都尚未可知。
    朱厚照还从未思考过武举的问题——既然科举是用来选拔文官的,武举就是用来选拔武官的。科举进士出身的,个个都能授官。那为甚么武举出来的武官不能得到重用,当他们的大将军呢?回头他可得仔细问问爹,都是用来选拔官员的,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这个问题可以等回去之后再问,但是有一个问题却是必须立即问的:“小王先生,文官也能指挥战事,意思是文官也能当有实无名的大将军?这么说……我也可以吗?”太子殿下双目放光,“我可以既当太子,也能去冲锋陷阵?”
    王守仁毫不迟疑地反问道:“殿下觉得,可能么?”
    朱厚照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为甚么不可能呢?文官都能主持兵事了,我怎么不能去打仗?太宗登基之后还会亲征呢,宣庙也打过仗呀……身兼两职挺正常的呀。”聪明的他当然不会举失败的例子,索性就忽略了英庙北狩的问题。不过,想到英庙北狩,他的思绪微微牵动,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他原本打算问王守仁的问题。难道,内阁之所以不让他学骑射,就是因为这件事?怕再经历一次失败?
    王守仁思索片刻,认真地道:“殿下也知道,我从来不会敷衍殿下。虽说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但若是殿下于兵事有天赋,能重现太宗时期亲征驱赶鞑靼的盛况,自然能够壮我国威。可若是殿下于兵事没有天赋,那么便只能重蹈英庙覆辙。”他所言涉及了英庙旧事,显然是大不韪,并没有任何为尊者讳的意思。但旁边的锦衣卫们听见了,也只当作没听见。
    知道他的确说得很实在的朱厚照点点头:“我明白了。所以最紧要的是,我能证明自己有天赋,才能扭转所有人的看法。”停顿片刻,他满脸凝重地想了想:“那先生能教我兵书么?”
    “……恐怕不能。”为甚么话题会突然转到教授兵书上来?
    “为甚么呀?”
    “殿下应当知道,谁都不可能公然给殿下教授兵书。我是殿下的侍读官,也唯有在文华殿才能见到殿下,更不可能与殿下讨论兵事。”太子殿下要读的书都是由李东阳和谢迁两位定的,谁都不可能轻易更改,他这位小小的侍读官更不可能公然违背他们的意思。
    “那我们就改在你休沐的时候见面呀,不让别人知道!或者,让我爹悄悄地召你去乾清宫东暖阁,咱们在里面悄悄地学!先生,我爹那里有很多详细的舆图,外头都没有呢。我爹那儿的消息也是最灵通的,边疆出了甚么事,最先报给的就是内阁、司礼监和我爹啦!”
    “……”糟了,竟然有些心动了。
    “那就这么说定啦!”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我娘说……我娘说……我娘说……
    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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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上的阳明先生不太喜欢武宗的脾气,因为他太熊。毕竟因着反对刘瑾干政,阳明先生被一路追杀差点丢了性命,一路被贬斥到贵州龙场
    不过现在不一样啦,照照辣么可爱╮(╯▽╰)╭,谁不喜欢他啊
    第441章 获准学习
    在皇庄里溜达了一圈, 亲眼目睹老农们如何熟稔地种下玉米之后, 朱厚照与王守仁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京城。此时已经将要入夜, 朱厚照并未在外流连,而是紧赶慢赶地回到了皇宫,正好赶上了坤宁宫的晚膳。
    用过晚膳,一家五口便相携前往宫后苑散步。朱厚照不似从前那般领着弟弟妹妹在前头撒欢, 反倒落后几步紧紧跟在爹娘身边。朱祐樘和张清皎知道他许是有甚么话想说,便叮嘱朱秀荣牵着朱厚炜慢慢走, 注意着脚下。
    “怎么?去了一趟皇庄, 增长了不少见识?”张清皎勾起唇角。作为母亲, 她从来都认为自家的孩子须得见识更宽广的世界。若非条件所限, 她更希望能亲自带领孩子去认识未知的世界, 而不是只能间接培养他们认识世界的能力。
    或许在许多人眼中,不过六七岁的朱厚照自行离开京城是非常危险的。但她相信,他已经有了充足的自我保护意识。在十几名锦衣卫的保护下, 只在治安良好的京城周边活动,孩子必定是安全的。再者,朱厚照并不知晓,每回跟着他出行的其实并不仅仅是十几名锦衣卫。明里只有十几个人,暗中却有数十位经验更丰富的锦衣卫,足够护得他安稳。
    能保证安全的时候, 便应该让孩子自由探索这个世界。见得更多,听得更多,孩子的思考便会更深刻, 不会再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无知幼童,亦不是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子弟。唯有这样,他才能成为一位睿智的统治者,真正懂得如何营造出一个理想的、实实在在的盛世。
    现如今,这孩子只能在京城转悠,去京城周边瞧一瞧。随着他渐渐成长,拥有了自保的能力,她希望他能走得更远,去那些他们从来不曾去过的地方,去感受他们从来不曾真正感受的世间百态。所以,让他练习骑射不仅仅是为了他的健康,也是为了他能够自保。至于其他,便只能看他的潜力如何了。
    “娘,那些老农种玉米确实有些独到的经验,咱们这回种夏玉米也可以试试看。不过,种玉米倒是其次,我看皇庄中的农户过得都不错,比路过其他村庄时瞧见的农户宽裕多了,甚至不亚于京城里一些住大杂院的人家。”在与王守仁聊天时,他默默地记下了路边那些村庄的模样,以及农田里衣衫褴褛的农人。爹娘从未告诉他何谓“贫苦”,但他通过观察,便知道“贫苦”就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上无遮身片瓦、下无立足之地。
    “你可知道,一年花用多少两银,便足够过上温饱的生活?京城中的贫户能挣得多少银钱?那些贫苦的农户又能挣得多少银钱?而那些去酒楼戏园子里豪掷银两的富家子弟,一次能花掉多少银钱?这些银钱若折算成粮食,又能养活多少人?”朱祐樘淡淡地接道。
    张清皎继续问:“此外,宫里每日又须得耗费多少银钱?多一千宫人少一千宫人能省下多少银两?让这些宫人去宫外铺子里做活,既能养活他们自己,还能养活多少人?”
    “……”朱厚照默默地记下这些问题,赶紧道:“针对这些问题,下回我再调查看看。我今儿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而是我路上偶遇了小王先生……”于是,他便一字不漏地将与王守仁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原本我还想问问爹,若是缺少将军,为甚么不能通过武举选拔骑射出众、懂得兵法的人才。不过这事儿稍晚再讨论也不迟,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爹娘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如果我跟着小王先生学兵法韬略,证明我有当大将军的天赋,是不是就能说服内阁那群老先生放我去边疆征战?”
    朱祐樘挑起眉:“说服他们不过是其次,你首先须得说服我们。”张清皎闻言,只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听了自家爹的话,朱厚照睁圆了眼睛,仿佛有些失望:“你们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成为霍去病那样勇武善战的将军?”他还以为,爹娘一直支持他学习骑射,每回听他兴致勃勃地说起要当大将军都从来不给他泼冷水,就是因为他们相信他、支持他……原来这只是他的误会?
    “大哥儿,想成为霍去病的人,年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可这世上只有一个霍去病,只有一个冠军侯。”张清皎道,“你的目标很高远,可你如何令我们相信,你会成为下一个霍去病?你能拥有他那样的天赋与能力?”
    朱厚照张了张口,一时间没有办法反驳。他垂下了小脑袋,嘟囔着道:“那是因为我没有像卫青一样的舅舅,也没有像武帝那样的姨父……要是有大将军教我,也有人让我练兵,我……我怎么就不能是下一个霍去病……”
    “是啊,你没有像卫青一样的舅舅,也没有像武帝那样的姨父。”张清皎似笑非笑道,“你只有一个蹲在户部不挪窝的大舅舅,一个就想当锦衣卫的小舅舅,还有一个不会主动塞给你几百个兵士让你练兵的爹,以及一个每天管束着你给你各种小任务的娘。”
    朱厚照眨了眨眼,知道自己说得不对惹了娘生气,便蹭到了她身边:“是我错啦,我当不了第二个霍去病。霍去病之所以是霍去病,就是因为他独一无二。”唔,那可是他最崇拜的少年将军呀,当然不会再有第二个!!就像娘说的,千百年来也不见出第二个霍去病,他怎么能说自己会是下一个霍去病这样的大话呢?
    “我不会是任何人,我只会是我自己。我有疼爱我教导我的睿智爹娘,有专注经济庶务的大舅舅,有……随和又认真的小舅舅,还有慈爱和蔼的奶奶、曾祖母和外祖父……”小家伙绞尽脑汁地夸赞着身边的亲人,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他此刻的神情究竟有多么温柔:“所以,我也会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太子兼大将军。”
    “大哥儿,我知道,你之所以想成为大将军,并不是因着一时意气或者自己的喜好。”朱祐樘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而是希望能够驱逐那些欺侮我们的鞑靼,彻底稳定边疆,重现太宗时期的辉煌,壮我大明的国威。但你也须得知道:希望是一回事,擅长是另外一回事;喜欢是一回事,天赋是另外一回事。”
    张清皎也道:“你应该很明白,我们从来不会限制你做你喜欢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支持你孤注一掷,去做你不擅长的事。如果你只顾着逞强,那便只会再一次重复英庙亲征的旧事——你应当已经知道,内阁之所以拦着你学骑射,也正因为他们不希望再现最坏的结果。”
    朱厚照已经学会了冷静思考:“可是,如果不试试,爹娘怎么知道我不擅长呢?怎么知道我没有天赋呢?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十年怎么样?如果十年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我没有能力,那我就乖乖地放弃。”
    “……”朱祐樘与张清皎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瞧见了对孩子的信赖与支持。他们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莽撞行事,相信他随着年纪增长,能更客观更冷静地做出判断。于是,朱祐樘道:“我赞同你试一试,不过,只跟着王守仁学便够了么?他并没有主持战事的经验,也仅仅是读了几本兵书而已。”
    朱厚照歪了歪脑袋:“可是,除了小王先生之外,也没有人愿意教我了呀。而且,我觉得我们俩很投缘。说不定甚么时候,小王先生就有机会去边疆主持战事了——爹,你可以给他机会试一试嘛。那样我就有一位很有经验很厉害的先生啦!到时候我直接去边疆跟着他历练,你们也都不用担心啦!”
    “你倒是事事都替你爹安排妥当了。”张清皎失笑。她当然不曾忘记,王阳明的其中一个头衔是军事家。也许如今的阳明先生没有足够的机会证明自己的用兵能力,但他对兵事一道的理解定然不同于常人,足够教授自家儿子了。“万岁爷,且让王守仁教他就是了。”
    “一则,此事须得暗中进行,不宜惊动太多人,更不能让内阁察觉出咱们打算让人教大哥儿学兵法。连练习骑射他们都会多想,更不必提学兵法韬略了。要是让他们发现了端倪,指不定会怎么谏言呢,说不得还会引动言官闹出波澜来。二则,朝中也没有甚么合适的人了,这几十年来打过胜仗的寥寥无几。真正有能力的都应该镇守边疆,哪里能为了教大哥儿,便轻易将他们召回京城?”
    朱祐樘拧紧眉:“卿卿说得有道理,就让王守仁先教着罢。如果他果真于兵事一道天赋出众,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去边疆试试。”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会让他担任多么重要的职缺。他若想出头,自然得想方设法经略一方,证明自己的能力。
    ************
    翌日,朱祐樘便以口谕召来了王守仁,让他隔日来乾清宫西暖阁检查太子所习的大字,顺道指点太子练习一个时辰书法。内阁诸位阁老都以为皇帝陛下好不容易才说服太子殿下抽出些时间好好习字,自然不会反对。至于为何是王守仁,谁让太子殿下与他投缘呢?若是换了别人,指不定这一个时辰他还不乐意挤出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娘娘:呵呵,真是亏待你了,你竟然没有卫青那样的舅舅,没有武帝那样的姨父。
    照照:_(:3∠)_,我错啦!
    陛下:呵呵,是啊,你竟然有疼爱你的爹娘……
    照照:qaq
    第442章 师徒相得
    前往翰林院传口谕的是萧敬。在王华略有些担忧的目光中, 在各色人等相差迥异的复杂神情衬托下, 王守仁淡定地随着萧敬走了。他来到乾清宫拜见了正在与内阁商讨要事的朱祐樘, 受到皇帝陛下温言鼓励。李东阳和谢迁也都含笑让他用心指点太子殿下习字,可不能纵容殿下荒废了这一个时辰的好时光。
    王守仁颔首答应,转身前往西暖阁。他刚进门,何鼎便将门合上了, 低眉顺眼地守在了门口。王守仁抬眼就见到了满脸笑嘻嘻的朱厚照,以及他旁边的书案上厚厚一叠大字:“小王先生终于来啦。”
    “见过太子殿下。”王守仁给他行礼, 来到书案边检查那些大字。一张一张翻过去, 竟然每张都是新写的, 并没有拿往日写的大字来敷衍。这令他略有些惊讶, 心里也不由得对这位小太子高看了几分。当然, 太子殿下初学习字不久,这些字只能勉强算是横平竖直,写得颇为认真, 每个字都有显而易见的瑕疵。
    王守仁便说了些写字的要领,朱厚照点着头记下来,并不催他赶紧说正题。毕竟他们俩都知道,要想瞒过五位阁老与讲官们的眼睛,借口便绝不能仅仅是借口。如果不花些时间习字,那在别人看来他们这段时间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迟早都会面临被取消的危险。
    所有的大字都检查完后,最底下是一本《孙子兵法》。师徒俩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门口,倾听外头的动静。隐隐约约传来的议论声令他们都安心许多, 赶紧收回目光,抓紧时间低声议论起书里头的内容。一个说自己阅读后的理解,一个时不时地给他补充更正。
    因着朱厚照的年纪太小,对这本兵法经典的思考自是十分浅显。王守仁便借由古今各种战例助他理解,尤其春秋战国时期的战事纷繁复杂,各种合纵连横之计足以令人惊叹不已。朱厚照听得近乎痴迷,自己提笔做了许多简单的笔记——他写字不够快,又觉得打断小王先生说话有些可惜,便只得按娘所教的用大白话来记录提要。
    “先生,为甚么没有人怀疑围魏救赵的真正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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