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里瞧着他二人好似无所不知,又十二分的见多识广,难不成竟不知有胡瓜?
    展鸰和席桐心中一跳,面上却若无其事道:“实不相瞒,我们二人早年艰难,后来四处奔波,也实在没有余力吃那洞子货,虽是听过这三个字,奈何囊中羞涩,又哪里会去留心有什么,没有什么?倒是有些少见多怪了。”
    这解释倒也说得通,即便有不尽不详之处,想也没什么要紧的,夏白便没有继续追问。
    展鸰和席桐暗中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有些大意了,同时暗下决心,以后必然更加谨慎。
    “想来眼下那胡瓜很贵吧?”展鸰问道。
    诸锦点头,“确实,一斤肉也不过几十文罢了,听厨娘说,就那么几根胡瓜就要一两多银子呢!我们也不过偶然吃几回罢了。”
    也就是跟展鸰熟悉了,长期潜移默化之下,诸锦才开始对食物材料多加关注,不然若放在以前,她哪里知道什么肉多少钱!
    一两多!
    展鸰哇了声,“果然是贵,都够买一群鸭子了。”
    可冬天吃点黄瓜真的很美啊!
    拍黄瓜、黄瓜猪头肉、凉皮!凉皮啊!之前她给诸锦吃凉皮的时候,怎么就没逮住黄瓜狠狠的提几回?不然早就吃上了!
    见展鸰想的出神,席桐就笑了,转头问诸锦从哪里买。
    这下倒是把大小姐问住了,她能知道多少钱已殊为不易,至于这个去哪儿买?实在是难为她了。
    到底还是靠夏白,几人当即约好,等会儿先去道观,下午他们出城之前就去买胡瓜!
    说笑间羊肉并几样青菜已经上来了,众人纷纷举著。
    羊是现杀的,肉十分新鲜,都切成细瓷一般的薄片。且那羊羔极肥嫩,白色的脂肪部分厚厚的,与红色的瘦肉形成美丽的纹理,看着便叫人食欲大增。
    席桐夹了一片羊肉涮了,先放到展鸰碗里,然后再弄了一片给展鹤。等喂完了姐弟俩,他这才自己吃。
    羊肉果然极好,蜻蜓点水似的几下便卷了起来,入口即化。
    腥膻是不大有的,唯剩羊肉特有的香气,一块又一块下肚,热气叫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打开了,懒洋洋的,着实叫人欲罢不能。
    展鸰吃了几块,大呼过瘾,只是不免遗憾:不知今日要吃锅子,没带佐料啊!
    黄泉州百姓不大能吃辣,且羊肉又讲求鲜味,几乎没什么配料。可她和席桐都是重口惯了的,先前几口白的过瘾倒也罢了,若要一直这么吃到饱,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显然席桐也想起来上回逛庙会他们三人在城中吃锅子的事儿,当下默契一笑,轻声道:“下回再来就是了。”
    诸锦自顾自吃的欢,倒没觉得如何,而前不久刚被反复刺激过的夏白就觉得噎得慌,非常想跟他们分桌而食了!
    笑笑笑,还有完没完了?
    羊肉燥热,平日他们就没多吃,今日也不宜过量,四个大人一个孩子吃了三盘就停了,又煮了些冬日少有的青菜吃,方才的油腻便消失了。
    吃到一半,众人身上就热起来,一个个额头见汗,便又叫了酸甜可口的梅子饮,一盏下去沁人心脾,整个人都舒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展鸰:“乖,姐姐给你剥。”
    席桐:“嗯,还要喂”
    夏白:“……请务必让我自剜双目!”
    第45章
    饭后, 众人又吃茶解腻, 不等一盏茶吃完, 外头又有人禀报。
    夏白去开了门,同来人问了句便点点头,“进来说。”
    左右这些事儿也都是展鸰拜托他们打探的, 他也不知道什么必要、什么不必要, 还是直接当着面儿说的好, 省的经过几张嘴转述反而本末倒置了。
    来的是个比他略小些的年轻人,打扮的十分精干, 闻言便进来见礼,“大小姐,展姑娘, 席少侠。”
    展鸰与席桐都起身还礼。
    来人姓方, 因在家中一干同辈内排行第九,大家都称呼他小九。
    当初诸锦第一次去尚未竣工的一家客栈时, 他也曾与夏白一起随行护卫,故而展鸰对他有些印象。后来夏白时常与诸锦往城外跑,隔三差五也往回带东西, 因展鸰给的多,夏白每次都随手散给下属不少, 众人一吃就都爱上了。只是僧多肉少, 这群年轻人又都是嘴馋的时候, 得了假就呼朋引伴去一家客栈吃喝,一来二去的, 大家也就熟了。
    小九又冲夏白抱了抱拳,这才道:“大人,方才属下去城外看了,如今尚且看得下去的道观只剩三家,其中两家有丹炉。只因香火不旺,都十分萧条,其中一家的丹炉已然积灰已久,许多年没开过了,倒是那座叫清宵观的,几个道士痴迷炼丹,名下几样丹丸销路尚可。”
    诸锦就看向展鸰,“如何?”
    她虽不知道展鸰问这些到底做什么,只是认识这么久了,她认定展鸰不是个做无用功的,所以干脆选择全面信任。
    展鸰立即起身,“走,去清宵观!”
    众人也不多言,噔噔噔下楼,骑马朝城外奔去。
    虽然还带着个孩子,但展鸰艺高人胆大,依旧策马狂奔,一行人不多时便出了城,路上也明显空旷起来。
    诸锦有日子没这样肆意狂奔了,着实兴奋。她看着两侧飞速后退的景色,心情越发激动,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仗剑天涯的女侠一般,此刻正奔驰在锄强扶弱的路上!
    多少无辜百姓正等着她的拯救,诸女侠,上啊!
    夏白简直太了解她,一瞧这表情就将她的心思猜的差不多,也不好泼冷水,只是无奈摇头。
    清宵观与青龙寺只隔着一座山头,可情景却大不相同:
    青龙寺远近驰名,一众达官显贵及其家眷得空就来,信众更是不计其数,外头的路都给踩得梆硬锃亮,真真儿的香火鼎盛;
    可一山之隔的清宵观却十分荒凉,好大一座山头也因人迹罕至而杂草丛生,原本敞阔的青石大路被两侧疯狂生长的植被挤占的只剩下中间一小条,他们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竟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展鹤差不多是给席桐抱上去的,剩下几个人里头数诸锦体力差,爬到一半就满头大汗,脸都红了。
    展鸰瞧了瞧她,笑道:“其实你也不必非跟着来,不如且在下头歇歇。”
    “来都来了!”诸锦直接抬起袖子来擦汗,一咬牙,继续拖着两条打颤的腿儿往上爬,“走吧!”
    展鸰和席桐相视而笑,忽然就有种入伍拉练时候的感觉了。
    小九挠挠头,想劝也不好开口,倒是夏白冲展鸰他们偷偷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得了讯号的展鸰和席桐点点头,当即不再保存实力,撇开长腿就走,不多时就同众人拉开距离。
    诸锦看的目瞪口呆,小九也跟着感慨道:“了不得,展姑娘和席少侠到底是什么来头?还带着个孩子呢!”
    诸锦吞了吞口水,心里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力气,又觉得有劲儿了,“再走!”
    她可是要当女侠的人呐,连座山头都爬不上去像话吗?
    当初负重拉练的时候可比这累多了,展鸰和席桐不多会儿就站在了清宵观门口,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只是脑门儿微有湿意。
    许久没登山了,这会儿身子活动开只觉说不出的舒畅。两人习惯性的往四下看了看,但见大半个黄泉州城都尽收眼底,又有远处绵延不绝的群山起伏、河流蜿蜒,好些地方已经初见绿意,十分赏心悦目。
    都说登高望远,如今他们站在山顶,好些原本雄伟出众的建筑竟都如火柴盒似的渺小了,更何况是人?如今竟都是瞧不见了的,令人惊叹不已。
    虽说高处不胜寒,两人走了一路,身上已经热起来,冷风一吹倒也舒坦。便是展鹤,中间也曾下来走了一段,如今披着皮斗篷,瞧着也还好。
    小东西从未站的这样高,看到这样远,一时都惊呆了。
    席桐将他扛在肩头,展鸰不失时机的指着远处景致一一讲解,“那是城门,那是城内最高的酒楼……那是上回咱们去的潘家酒楼……”
    小孩儿口中不断发出惊呼,又随着展鸰的介绍不断点头,还时不时提出各种在大人看来理所应当的疑问:“怎么这样小?为什么看不见人?为什么站得高看得远?为什么这里这样冷?”
    问题越来越多,展鸰也不嫌烦,尽量将这些科学原理掰碎了,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出来,“……人体构造是很神奇的,这个视角啊……空气分稀薄,哦,这个空气啊便是你我日常呼吸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无处不在……”
    展鹤听了半日,有些听懂了,有的似懂非懂,不过还是非常欢喜的道:“姐姐好厉害!”
    席桐轻笑,将他放下来摸摸头,“确实很厉害。”
    展鸰自己也笑了。如今回想起来,也确实挺厉害,来了之后她可干了不少朝前的事儿,早先借助公鸡母鸡给诸锦普及性知识启蒙,如今又给展鹤开展科学小讲堂了。再这么下去,她完全能带一个班!
    简单的科普教育解释后,两人也已完全休息好,整理好了仪容后先去树下栓了马,抬头就见观门上头好一块大匾,上书清宵观三个大字。
    因年岁久远又不得修缮,那匾额已然褪色掉漆,大门也已开裂,可依旧能从匾额斑驳的青色底板和金色边框,以及大门的分量中一窥早年的辉煌。
    展鸰和席桐飞快的看了一回,又带着展鹤往里走。
    据说这清宵观乃是八十余年前一位青云子所创,也曾轰动一时,每日都引得成百上千的信众前来,可渐渐的,佛教兴盛,道教没落,清宵观也就无人问津了。
    地上的青石砖磨损严重,缝隙中也满是青苔,形成了天然的绿色方格,瞧着倒也颇有野趣。
    因人手不足、银钱短缺,原本精致的院墙也有多处垮塌、墙皮剥落,上头长满了随风摇曳的杂草……
    展鸰不免有些唏嘘,“可惜了。”
    方才在门外看时就觉气势不凡,进来之后才发现更是别有洞天,眼下虽然已经寥落,可依旧令人不敢小觑。再看了这格局和摆设,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虽不似庙宇内那般处处辉煌,但无不精致大气,不难想象其红火时的场景。
    两人本想找人问路,可一路走来都没碰见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一连转了两个弯儿,经过了一个莲花池,这才瞧见一个穿着深青色道袍扫地的小道士。
    “小道长!”展鸰赶紧上前,“请问这清宵观的观主在何处?我们有要紧事同他商议。”
    那满脸稚气的小道士瞧了他们几眼,回了个礼,摇摇头,“没有观主,师父在后院儿种菜,师伯和师叔在丹房炼丹,道友若是想看卦,可往回头左转找我三师叔。”
    种菜……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齐声道:“不知丹房在何处?”
    稍后诸锦他们一进山门,就见门口立着一个笑眯眯的小道士,见了他们就问:“可是诸小姐一行?”
    诸锦点头,“正是,不知小道长可曾见过我两位友人?”
    小道士便道:“两位道友正与师叔伯探讨炼丹,托我在此等候诸位哩!”
    道友?还炼丹?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
    小九眨眨眼,“没成想展姑娘和席少侠还有这等本事?”
    诸锦更觉不可思议,心道展姐姐确实整天摆弄炭火,可那是做饭呀,难不成还兼职炼丹?
    见她满面疑惑,小道士就道:“两位道友与师叔伯说的投机,不好打扰,且不知要到甚么时辰,三位居士不妨先到茶室饮茶歇息。”
    眼下好似除了等候也别无他法。
    三人道了谢,果然随小道士进了茶室,就见门口一侧挂着个木牌,上书两个大字:陋室。
    进去之后才发现不是自谦,确实够简陋的:仅有几张小桌并几条长凳,四面刷白的土墙上抄满了道德经,角落里随意搁着两盆矮松,除此之外再无装饰,茅檐草舍不外如是。
    小道士生了火,帮他们煮了一壶茶,也不过是清宵观中自己种的竹子做的竹叶茶,微微发涩,却别有一番风味。
    诸锦和夏白倒是坐得住,将那墙上的道德经念了几遍,只小九实在不是干熬的性子,索性出去帮小道士扫地去了。
    这一等就到了金乌西坠,小九才听见展鸰和席桐的声音从东南角落传来,忙朝着陋室喊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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