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别人说,时间是个无情的东西,它从来都很准时,不会慢一点,也不会快一点。
    都说时间可以治百病,也许并不是说它有多么厉害,只是再苦,再痛,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就不成样子了吧。
    转眼间,半年已过。
    听闻七大门派这半年来殚精竭虑,用心良苦,最终还是与落樱教谈不拢。
    这也不单单是落樱教的问题,那些所谓的正道,也没有那么良善,就算是落樱教愿意改邪归正,他们也不会接受,何况还不愿意。
    纤无河则是出尽了风头,不管在谋略武艺上都充分显示出过人的天赋,武林中人皆称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听闻他与越山派掌门的女儿婚期将近,实乃可喜可贺。
    中间有多少波折,也是不为人知。
    作为一个拥有上帝视角的人来说,婳纱只觉得不容易。
    七岁时,纤无河曾与楚一笑见过一面,那时少不更事,连成婚是什么都不知,只因后者无意间的一句长大后我就嫁给你,前者却当了真。
    两人慢慢长大,楚一笑喜欢上与她青梅竹马的离殇。
    十五岁时,离殇病重,楚一笑难过不已,甚至还想随他去。
    那时的纤无河还是在意她儿时的话,并不知此事,便上门求亲,楚父楚母权衡之下,还是答应了。
    楚一笑得知爹娘为自己定下婚事,对爹娘失望,也厌恶那个与自己定婚之人。
    后来,离殇走了,走的很安静,楚一笑期间一直陪着他。
    此后,再不复纯真,终究还是长大了。
    那日,纤无河只身前来,告诉她,他喜欢她,想要与她成婚,也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她自是不愿,奈何后者实在有毅力,半年来从未放弃。
    她的爹娘也劝她说,答应吧。
    是啊,半年了,这样的深情,有几个女子不感动呢?
    她还是给了他机会,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程钰这半年来杳无音讯,只听闻一些江湖人士曾在各处遇见过他。
    大家笑他童心未泯,这么大人了还买风筝。
    谁又明白呢?
    他并非童心未泯,不过是想要成全自己的私心罢了。
    落樱教似乎一直在筹备什么,婳纱有所察觉,却也未曾过问。
    光阴如流水,不过是须缕一瞬,半年来,她的日子过的再平常不过。
    虽是平常,却也很是欢喜。
    每日早起同葵凝练武,然后吃早饭,有事没事就去树林里采野味,去小溪里抓鱼,哪怕是沙影绝偶尔的逗弄,也变得有趣,总之,一切平常的事情,在她看来,都是那么珍贵,那么令人欢喜。
    答应了葵凝不下山,这半年,就真的再没下过。
    事实上,也不缺什么。
    “小浅,我总觉得,最近不大对劲。”葵凝绣着手上的刺绣,闷闷道。
    “怎么不对劲了?”婳纱放下茶杯,问。
    “最近教中的气氛好奇怪,感觉很沉闷。”葵凝道。
    婳纱眸色忽明忽暗,“可能是你想多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连正道,也很奇怪。”葵凝想起前段时间从山下刚回来的伍六所说的话,觉得纳闷。
    山下显得太过平静,太反常了。
    “别多想了,好好绣吧,哥哥想必会很喜欢的。”婳纱轻轻一笑,打趣道。
    “小浅你……”葵凝脸一红,“谁说是送给教主的呀。”
    “不是啊,原来葵凝有别的喜欢的人啊。”婳纱摇摇头,可惜了。
    “什么嘛。”葵凝转过头,不理她了。
    婳纱看着她的模样,嘴角上扬的厉害。
    今日是八月初七,明日便是原主父母的忌辰了。
    终归还是得下山买一些东西,她想。
    等到葵凝睡着,她带好银子,下山了。
    大路太显眼,她绕开,选了一条小路。
    来到集市上,她挑了些祭奠已故之人的物品,又买了些吃食,准备回去了。
    刚走几步路,就发现前方人影攒动,她慌忙侧过身,唯恐撞到自己。
    大批人影从她身边闪过,婳纱不解。
    问身旁买东西的老人:“婆婆,他们这是去干嘛呀?”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啊,每逢八月初七前后,都是进贡菩萨的最好时候,这时去许愿或者是还愿,都是最灵的了。”老婆婆慈祥地说。
    “这样啊。”婳纱道理句,表示知晓。
    那我是不是也得去去看?
    婳纱想。
    最后还是去了,不过挑在下午时分。
    地点是一家寺庙,此时人还是很多,不过相比上午,已经好多了。
    婳纱站在寺庙门口,望着里面的人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半年前,方贞寺,她好像也是一样的无措。
    她信佛吗?答案是否定的。
    那为什么要来呢?
    为了哥哥。
    想到这,她心一横,踏了进去。
    祈福烧香,一个步骤都未少。
    她在佛前跪下,默念着佛经。
    门外似乎有交谈声。
    “程公子,此次是来还愿吗?”一个方丈问。
    “正是。”程钰微笑着答。
    还愿么,他的愿望,只怕是一辈子都实现不了。
    婳纱猛然睁眼,赶忙起身,离开了前殿。
    “公子何须如此执着?你要等的人,未必会来。”那人道。
    程钰笑而不答。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会等。
    即便你不是为我而来,但能见你,便是足矣。
    “如此,便祝公子得偿所愿了。”那人颇有深意道。
    程钰眼神一亮,道:“谢过方丈。”
    婳纱在后院待了很久,天空下起密密麻麻的小雨,她伸出手,感受到冰凉的触感。
    这雨下的,何须如此应景呢?
    她裹紧披风,转身离开后院。
    这么久了,他应该走了吧。
    来到前殿,果然不见其身影。
    便是一人也没有,正合她意。
    一步一步踏下泥泞的台阶,她并未带伞,雨点轻轻飘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凉意。
    出了寺庙的大门,她本想径直离开,却见离她不到数十步的程钰。
    他依然是他,半年未见,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美好的不真实。
    撑着一把普通的油纸伞,只是站在那,就足以惊艳时光。
    他双眸直视着她,带着从未有过的深情。
    她何尝不知,他对她的情意。
    只是,这情意,她承受不起,也无法承受。
    她向他走近,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
    她微微一笑,柔声道:“程公子可有事?”
    即使语气再温柔,依然遮不住那轻易可见的疏离与防备。
    他走近她,微微把伞倾斜,挡住雨点的攻势。
    婳纱抬头望向他,那是一双多么干净的眼睛啊。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婳纱总觉得面前这位男子在说这话的时候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和卑微。
    她凝眸想了一会儿,道:“抱歉,还有,谢谢你。”
    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
    男子眼睛布上一层薄雾,带有几分受伤。
    却又突兀一笑,道:“有句话,我本想在武林大会之后说与你听,如今晚了半年,你,可还愿意听?”
    婳纱低下头,连带着手也垂下,这是她紧张和无措时的表现。
    他注意着,并未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响起:“程钰,你很好,真的特别好,好到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你。你的心意,我明白的,但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们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愿意抛下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少阁主的身份,与你在一处,你可愿意?”他的语气带上几分急切与无措。
    婳纱抬起头望向这位眉眼如画的男子,心下却是下定了决心。
    “不愿意,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婳纱紧握着拳,眼眶的泪花若隐若现,却始终掉落不下。
    几乎是那一瞬间,他心都停了。
    是什么感觉呢?痛彻心扉都不为过。
    “是吗?”他强撑笑颜,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如此,恕我唐突了。”
    婳纱移开眼不看他,道:“无妨。”
    他将手中的伞递给她,婳纱并没有接。
    “作为一个喜欢你的人,却从来为你做过什么就被你拒绝了,这把伞,就当是是为你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吧。”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婳纱从他手中接过伞,道:“保重。”
    他朝她点头。
    她转身离开,他看着她离开。
    走了十几步,婳纱方才记起一件事,便停下脚步,对着身后的男子道:“程少阁主,日后见面,不必留情。”
    他一时晃了神,待他反应过来,女子已经走远。
    雨似乎下大了,其中有没有掺杂他的泪呢?
    婳纱只是一个劲地走,却不知要走向哪儿。
    眼眶虽然湿润,终究是没有落泪。
    程钰啊,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只可惜,时间,不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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