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桑田迟疑的瞬间,他说:“弄湿了的话,就不用面试了。”
    我去!
    果然人间绝版。
    用着这么设陷阱吗?
    看到他有些得意的表情,柳桑田还了一个淡淡的:“好。”
    说着,从脚边打开那把未用过的折叠伞,从里面抽出一张叠成四方块的纸,展开放在他的面前。
    他的表情一滞。
    大雨,只有几秒反应时间,她体能赢得了身为男人的他的侧目,而智商让他心头一悸。
    想起李秘书给他安排的那三个,再看眼前这个,非科班出身,却总有出人意料。
    有点意思了。
    要不训练训练,眼前这个青铜,比那几个精装花瓶好使。
    花瓶好找,摔不坏的青铜难得。
    ……
    他重新起了个头:“作一下自我介绍。”
    柳桑田站着,像新生代表开学典礼一样,从自己高中到大学,以时间为轴,以事件为刻度,一件一件的说去。
    流水账般的简历说完,杨沧海开口了:“学校、实习公司、你最近三个月没有实习单位吗?”
    柳桑田这三个月一直在疗养院里干活,不过是上夜班,白天睡觉那种。
    仿佛知道他会问一样,柳桑田丝毫不掩饰的说:“在一家精神疗养中心做事。”
    杨沧海手还在手机上划拉,从手势看是在打游戏,同时他听着耳机里的声音,丢出一句:“为什么去那做事?”
    柳桑田说:“想赚钱。”
    杨沧海不满意的问:“一个月三千块而已。”
    柳桑田说:“只要做六个小时。一点到六点。”
    杨沧海冷笑:“那你怎么知道402室里住的什么人”
    柳桑田一顿,整个疗养院为了方便管理都写了名字的,唯有402室只住一个人,只写一个号码,而且并不留陪人。
    感觉上,402室在那里不是养病,倒像是养老。
    在那种地方养老,杨沧海也做得出来。
    她不慌不忙的说:“有一天早上她看到我手上的戒指,说想戴戴,我给她戴了几天。”
    杨沧海神色微恍,说:“你这么喜欢助人为乐?”
    柳桑田直白说:“也不是,我就聊天时,说起想进华阳集团做事,她说能帮我。然后她想戴这戒指。”
    言下之意,公平交易而已。
    杨沧海微微闭了闭目,与他所想的不同,膝头上的电脑视频那头的人说,“海岛项目的视频推介有些问题,要迟些。”
    这个项目他亲自盯的,而且催得很急。
    杨沧海向那边交待道:“今晚12;00点前,我一定要。”
    说完,摘下耳机,手指在手机上继续点点按按。
    过了一会,他对柳桑田说:“为什么想进公司?”
    她眼里浮出自己母亲的样子,为了房子、票子、孩子?显然那些曾经的理想,已不是她现在的目标。
    那为了什么
    她不能说,说了就捅破了华阳集团多年维系的高伟正的形象。
    毕竟,华阳集团的存在就像穷尽奢华皇陵下因罪恶之魂而枉死数的冤魂不计其数,几千年后的人们却对之奉如神明。
    人是很容易忘记伤痛的。
    除非身受过。
    否侧那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刻骨之痛,也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自己心底最鄙视的地方,却要扎根在这片地方成长、壮大,直到有一天能一口吞掉对方。她已经能很好的把这种痛恨转化成动力。
    就如当下,她把编好几年的话,用最真诚的语气说:“我能保守好您的秘密。 ”
    杨沧海目光微微绽出一朵冰冷的燃色,很久没有出声,手机里的游戏打到了最后一关,每一次他都冲不过去,他拼着最后一滴血等着打下的宝盒能开出绝杀,淡淡说出一句:“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柳桑田微微一笑,说:“如果秘密是一记绝杀,应该让她暴出来。”
    宝盒跳出执盾扬剑的仙女,在最后时候挡下了最后一击,同时挥出了长剑。杨沧海的手机屏上的“game over”,他第一次过关,奖赏很丰厚,一片属于角色的海岛上升起了以他名字命名的旗帜。
    他的目光缓慢移到她的脸上,换了一身蓝色制服的她,看起来像冲上白沙追着海浪跑的狗子,无知无畏。
    杨沧海问:“你想要多少?”
    柳桑田:“……”
    杨沧海继续:“钱!”
    一个字,概括了柳桑田对他穷追不舍的核心。
    柳桑田:“”过一会说:“我想要一份工作。”
    杨沧海抛出条件:“我给你一套五十平米的单身公寓的使用权,十年期如何?”
    柳桑田讨价还价:“华阳在桐城城市核心圈的地产项目。值几十个亿。还不算上刚建的银城酒店。”
    杨沧海加了筹码:“二十年。”
    柳桑田笑:“我只是想当个职员而已。”
    杨沧海说:“如果二十年内你安分,房子可以过户给你。”
    他是个谈判高手。
    “哦?”柳桑田心有些动。谁不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看出她的动摇,杨沧海又闲闲的说:“房子在海南,可以给你安排进那里的公司做事。”
    一杆子把她送去千里之外。
    厉害!
    杨沧海开始了说服工作:“你一个没有父母家人的女孩子,闯社会不容易,有自己的房子,工作,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他这么快知道自己的底细?
    柳桑田摸清杨沧海的生母所在地,还是七分努力,两分人气,最后一分凭天意……
    有钱人,能成为杨沧海这样的有钱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片刻的膜拜后,柳桑田重拾信心的随口笑问:“杨总,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会在我的简历到公司那天,你就查了我吧。”
    杨沧海坦然自若的看着她,没有回答,他只在等她点头答应去海南养老。
    “这是我能开出的最高条件,同意的话,今天就可以送你离开桐城。”他办事效率极高的说。
    金钱能催眠一个的斗志,特别是缺钱的一方,极易被蛊惑。
    一直站着的柳桑田笑笑,拉了条椅子坐在杨沧海的对面,拇指按在中指的钻戒上,眼含深意的说:“我有一计之长,想靠自己的方式生活在这里。能被您母亲认同,我也不算差。所以总能给个机会吧。华阳集团需要一个我这样的。”
    母亲啊……他一直冰冷的内心骤然一暖,没有人关心过她的死活,除了他以外。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杨沧海早就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待一个人,这几年杀伐果断的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几个哥哥拉下马时,都从不给对方留下任何退路。
    当时他对哥哥说:“你已不被需要。”
    几年前他负责的海岛填海工程项目,建筑已近完工,却因环评不达标,被勒令停工整改。投资十几个亿的全打了水漂。一度让他在集团内部处境极为艰难,没有人给他机会,所有人都借机踩上一脚。他与董事会签下对赌协议,来到桐城,接手哥哥们留下的烂摊子。五年时间桐城的商业街成了集团最赚钱的项目。同时将哥哥们贪亏公款的事踢曝。算是出了几十年来的一口恶气。
    如今他如日中天,求上门的让人眼花缭乱。
    人才,见得太多了。
    奴才,只对金钱效忠。
    她是那一种?
    她真是他需要的吗?
    他坐直了,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柳桑田答:“茶水间有一只温柔的狸猫,它告诉我的。”
    杨沧海一本正经的脸突然抽了抽。
    柳桑田说:“我发誓,千真万确。”
    她是上天派来的,他隐隐的想。
    ※※※
    柳桑田拎着衣自己的湿衣,抬头挺胸的跨出酒店大门,一名工作人员弯腰给她脚边放上了一双鞋子:“柳小姐,这是我们酒店的拖鞋,地上凉。”
    柳桑田道谢,脚往里蹭了蹭,接过小汪递过来的伞,特热情的说:“麻烦了。”
    小汪看怪物一样,想想她撒丫子追车时的神勇之态,就觉得以前认识的那些女人,便觉得要重新了解眼前这个新物种。
    他一指外面:“送你。”
    柳桑田摇手:“不必。”
    他说:“杨总让我送的。”
    柳桑田也些意外,比听到杨沧海同意她入公司那一刻,还要意外。那个坑人的货,居然有这么温情的一面?不会是陷阱吧。
    她可不敢拿刚到手的机会去享受这种特别“待遇”。
    她学着他的样一指外面:“我朋友在等我。”
    说着她挥了挥,一辆红色的日系车,没有光环的停在了台阶下。
    “哦,你朋友开出网约车的?”小汪打量了一眼,觉得某人不识抬举。
    柳桑田一笑,并不解释:“对,比较衬我。”
    直到她钻入车内,消失在茫茫的雨雾之中后,一直站在窗后,静静注视着一切的杨沧海才将手机贴在耳边:“李秘书,你查查她的底。”
    “谁的?”李秘书。
    “柳桑田。”
    “”手机那端的李秘书一愣,她把柳桑田的简历留下,只是想提醒一下杨沧海,有这么一号不知天高厚的来公司面试过。在公司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倒贴她都见识过,这种并不高明,但是有些古怪的,她还是第一次。
    “看来您见到她本人了?”李秘书琢磨着接下来如何说服老板,放弃那个刺头,“现在的女孩子太鲁莽了,她有冲撞到您吗?”
    “不,她……”杨沧海由衷的说了一句,“是个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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