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和万事兴——这不是老祖宗亲手制的传家宝吗?”
    说是传家宝,不过是柳木做成的几个牌子罢了。上面也不过刻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家和万事兴”。
    只牌子虽是不值钱,却也是有些来历的。
    据说顾家宗祠里供奉的第一代祖先名叫顾成。顾成很早就没了婆娘,家里穷的叮当响,好在膝下四个儿子都聪明的紧,或种地或做生意,都能各有所成。
    靠了爷几个齐心协力,顾家的日子很快红火了起来。
    不想日子好了,四个儿子却因为银钱花用多寡发生了龃龉,甚而镇日里打闹不断,最严重的一次小儿子头都被打了个窟窿,小命差点儿没了。顾成心灰意冷之下,就上山当了和尚。
    几个儿子这才慌了,纷纷上山求顾成回家。
    顾成却始终没有应允,只亲自刻了四个写有“家和万事兴”的柳木牌给这四兄弟。
    四兄弟又痛又悔之下,终于醒悟,终生再未发生过争端,并把柳木牌子当做传家宝一代代传了下来,顾家也终成云坪镇第一兴盛家族。
    眼下顾元仓竟然摔了这传家宝,顾家族人顿时有些傻眼。
    第4章 报应来了
    虽说传了这么多代,柳木牌在族人心目中的意义更多的是对先人的缅怀,至于说想要借此辖制谁,无疑已经不太可能了,不然,顾元仓等人也不敢蹬鼻子上脸,一步步对顾元山步步相逼。可再怎么说那都是祖上亲笔,如此当众摔成两截于情于理却也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顾元仓脸色越发难看,心里却是不住嘀咕,自己觉得根本就没碰着杨希和呀,怎么就会把柳木牌打飞出去了不说,还硬生生摔断了。
    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后面的郑氏挤了过来,瞧着希和的眼神几乎和淬了毒相仿:
    “死丫头,以为我们没看见吗?你七姥爷根本就不曾碰着你,分明是你对顾家心怀怨恨,故意把那牌儿给扔出去的吧?且这柳木牌儿恁般结实,定然是你事先已经糟蹋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断了?这可是我们顾家传了几百年的宝贝,即便不姓顾,好歹你身上也有我们老顾家的血,这么不敬先人,也不怕遭报应!不说其他的,便是教出你这么个不敬先人的不肖子孙,我那二嫂子就是大罪一条!”
    却被希和厉声打断:“七姥姥慎言!方才可是所有人都瞧见了,分明是七姥爷违背祖训,欺压族人,更亲手摔了柳木牌。”
    说着转头看向顾家族人:
    “在场但凡是顾家子孙,老祖宗当初赐下这个牌儿的原因,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亏你们打着祖宗的名号逼得我外祖母走投无路,真是到了地下,可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口口声声说祖宗如何,可真见了老祖宗的遗物不独不赶紧拜奉,还敢当众摔了!有这般不肖子孙,怪不得老祖宗要让牌儿断了,分明是不想看见你们罢了!”
    一番话说得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族人顿时一滞——
    龚氏得罪了老祖宗自来是口口相传,事实到底如何,众人却并不十分清楚,会跟着来兴师问罪,多半是受了顾元仓夫妇鼓动利诱,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郑氏一样脸皮厚的——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看的清楚,这柳木牌明明白白是毁于顾元仓之手。
    旁边围观百姓也不由议论纷纷:
    “这杨家小姐虽是泼辣了点,可说话也算句句在理。”
    “都那么久的事了,如今还要拽住龚氏不放,也委实有些欺负人了。”
    “也是,要真是动了喜被就惹得顾家老祖宗气了这么久,现在顾七摔了传家宝,他们家老祖宗还不得立马从地底下跑来找他啊!”
    ……
    顾元仓听得头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明白自己要是不赶紧把这事解决了,不但名誉扫地,说不好还会变成云坪镇一个笑话。气的一跺脚,冲着其他族人道:
    “和一个小丫头啰嗦些什么?承运可是咱们顾家宗子,只要能保他无虞,咱们再怎么周全都不过分。不过是让二嫂子跪祠堂请罪,又是什么大事?这么想尽法子推诿,分明是不想顾家宗族好。你们放心,这会儿只管过去,老祖宗要罚的话就罚顾七好了,只要咱们宗子能平平安安回来,想来老祖宗定能体谅我等一片苦……”
    “心”字还未说完,却忽然双腿一软,朝着顾元山大门就跪了下去。
    希和眼睛闪了闪,嘴角旋即微微向上抿起。
    “爹——”旁边摩拳擦掌的两个儿子顾承礼顾承义吓了一跳,忙探手去扶,不想也跟着“噗通通”跪倒。
    旁边唾沫横飞骂骂咧咧的郑氏顿时慌了神:
    “当家的,承义承礼你们这是怎么了?”
    只话刚出口,和旁边的儿子顾承仁也同时仆倒在地。
    其他顾氏族人惊得呼啦啦往后退去,跪在地上的顾元仓一家人顿时更加显眼。
    希和神情也有些惶惑,下一刻忙也翻身跪倒,悲声道:
    “果然是祖上有灵,看不得狼心狗肺之人如此欺压族人吗?”
    一句话说的顾元仓益发气了个倒仰,一用力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乾指骂道:
    “我顾家祖上有灵,也不会保佑你个外姓女!杨希和,是你捣的鬼对不——”
    下一刻却“嗵”的一声再次跪倒。
    相比起第一次,顾元仓这次委实跪的太过用力,那般巨大的声响,连围观众人都替他疼得慌。
    “哎呀,当家的——”郑氏急的眼都红了,忙忙的想去扶,等站起来才发现,方才还好像坠了个巨石般的双腿这会儿竟是又能动了,惊喜之下,忙想去搀顾元仓,哪知道刚走了两步,也同样趔趄着再次重重的跪倒在地,只疼的郑氏一下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哎呦娘哎,要杀人了!”
    众人吓得一激灵,可别说其他邻人,便是方才跟在顾元仓身后的其他顾氏族人心里也同样觉得怵得慌。
    实在是方才还想着是意外,可这会儿大家都站的离顾元仓一家人远远的,看的可是清清楚楚,分明并没有任一人对他家人动手——那些杨家健仆倒是有行凶的理由,可人家分明站了有一丈远,倒是杨希和和她那两个丫鬟站的最近,可三人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而且大家瞧得清楚,对方委实静静站着一动都没动。
    而且这针对性也太强了吧?方才乱糟糟的站在一起那么多人呢,可不就摔了柳木牌儿的顾元仓一家遭了秧。
    光天化日之下出现这般怪事,难不成真是顾家祖上显灵降罪了?
    这般想着众人往后退的更远了,一副唯恐退的慢了被顾元仓连累的模样——毕竟,顾元仓口口声声说,他们家祖宗灵着呢!
    再没料到会出现这般局面,顾元仓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咬牙又站了起来——再这么跪下去,说不好就要坐实自己得罪祖宗的罪名了。
    哎哟,不错,还真站起来了。
    顾元仓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竟是真的没事了。下一刻猛一转身,劈手就想去揪希和:
    “死丫头,你到底用了什么阴邪手段——”
    可惜手还没有触到希和,就第三次跪倒在地。
    “果然是顾家祖上怪罪了吗?”众人齐齐惊叫——方才大家看的清楚,顾元仓一开始往后走就没事,可一旦转过身来,想要往顾元山家里冲,身体就立马失去控制似的双膝软倒。
    如果说第一次还是意外,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怎么就会那么巧?
    如此这般竟是连顾元仓心里也开始有些发毛,既羞愤欲死又无可奈何,正茫然无措之际,又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却是自己店铺的管事,跑的气喘吁吁的来至顾元仓面前:
    “老爷,不好了,河西洲要账的人来了……”
    “什么?”顾元仓一个激灵,竟是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接连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顾元仓膝盖委实疼的不得了。却也顾不得什么:
    “不是说让他们再缓几天吗,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虽是不住抱怨,却不敢耽搁,竟是跟着那管事走了。
    郑氏和几个儿子也分明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心急火燎之下也跟着起身前往商铺——
    不得不说,把顾承善过继出去,是顾元仓此生最英明的决定。不过给出了一个病歪歪快要养不活的儿子,转眼家里就有房有铺吃喝不愁了。
    前几年还好,有顾元山帮衬着,顾元仓的铺子也算是蒸蒸日上,可自从两家闹翻了之后,因顾元仓不善打理,生意就又开始走下坡路了。
    每每都是看着别人卖的挺好的,他们家就赶紧跟着进了相同的货物,却不知为何总是赚的少赔得多。弄到最后,甚而连进货的本钱都没有了。
    好容易去年听说河西洲的丝绸最是紧俏,还愿意赊给他家,想着这无本的买卖总该赚些吧?
    谁成想路上却碰见了阴雨天,那么多车丝绸全都起了霉点。
    无奈何只得着人说合,让对方瞧在小儿子顾承善的面上宽限半年,现在可不是到了期限——这也是顾元仓铁了心要对付顾元山的原因,毕竟赔了钱,总得有人帮着担下债务吧?
    等顾元山走投无路了,服软之下,自然会奉上大笔银两……
    可惜想的虽好,却偏是碰上了杨希和这个硬茬子。
    郑氏边走边回头恨恨的瞪了杨希和一眼,一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
    全然没有发现,其他族人一个个张大的嘴巴——
    老天爷,真是祖宗显灵了吗?没看见顾元仓一家人一离开顾元山门前,竟是全都好好的了!而且没听见吗,连顾元仓的铺子都出事了,可见老祖宗这次真是气得不轻啊。
    第5章 另攀高枝
    顾元仓一家都走了,其他顾氏族人也觉得怪没意思的,呆站了片刻,都先后讪讪离去,看情形,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再上门来闹了。
    直到人都散去了,青碧才长出一口气,瞧着脸色同样有些苍白的希和,却是心疼的不行——老爷大少爷不在家,夫人身子骨又弱,老太太这些年来更是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小姐一个女孩子,担着家里那边也就罢了,还得替外家扛着。
    心底又好,又聪明又和气,这么好的小姐,世人评价时却是除了一个“丑”字再无其他,今儿这事传出去,又不定怎么埋汰小姐呢……
    这般想着,不免对从来赞不绝口的沈公子很是不满——
    当初老爷离家时,沈亭可是拍了胸脯保证过的,有他照应着,定不会叫夫人和小姐在家里受一点委屈。倒好,真是出了事,他却一点指望不上,根本连面都不露。亏得小姐能干,不然,指不定出什么大事呢。
    沈家。
    “嫂子你可莫要犯糊涂,以咱们亭哥儿的品貌、才情,来年考中个进士,也定然是妥妥的事,难得杨山长不计较亭儿之前和杨家大房缠夹不清,主动邀约,正可就坡下驴,去了明湖书院便是,怎么反倒端起了架子?亭哥儿年纪小,见识少,说不得会被人蛊惑,嫂子你可得拿定了主意。”
    这般说着,口气里已是极为不满。实在是为了侄子的事,自己都跑了几趟了,嫂子这人明明瞧着是个精明的,怎么就是不吐口呢?
    说话的女子名叫沈绯,可不正是沈亭的嫡亲姑母?
    和沈绯相对而坐的四十许妇人正是沈亭的母亲刘氏。
    刘氏瞥了小姑子一眼,欠了欠身。
    “是吗,早些年亭哥儿还小时,我可是给姑奶奶送了好多信,姑奶奶哪会儿子可是怎么也不赞同让亭哥儿去明湖书院呢。”
    说不赞同都是客气的,分明是沈绯自打父母亡故兄长逝去,便完全把娘家人抛诸脑后。殊不知因为公婆和丈夫先后病亡,家里的银两早已花的一干二净,甚而儿子想要入蒙都拿不出一文束脩。
    而彼时明湖书院正好特意开了一个童蒙班,但凡是家境贫寒、又天资聪明的孩子尽可入学,不独择大儒精心教导,还不收束脩钱,自己想着小姑子的妯娌嫂子可不正是杨家女儿,便想托她帮着说合,熟料小姑子竟是根本避而不见——
    也不想想,若非亭儿的爹考中了举人,本家那边存了提携的意思,她沈绯焉能结了那么一门好亲事?可恨丈夫一死,小姑子便马上翻脸不认人。
    自己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另辟他途,不是自己想了法子把儿子送到失意困顿、避居在家的杨家大房老爷杨泽芳门下,怎么会有今日意气风发的少年举人?
    刘氏语气淡然,沈绯脸上不显,心里却是有些惴惴然,嫂子这是,还记着仇呢。一时又是羞愧又是怨尤——
    那不都是从前的事了吗?而且当时情形能怪得了自己吗。
    毕竟谁人不知,虽说娘家打着英国公同宗的旗号,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这一支和住在京城国公府的嫡支关系早远的狠了,便是自己的姻缘,也多亏走了的爹娘会来事,想尽法子巴上了安州沈府祖宅的管家,才辗转托了回乡祭祖的国公奶奶裘氏帮自己找了门好亲事。
    本来爹娘和兄长活着时还好,虽不能对自己有多大助力,好歹哥哥的举人身份也算拿得出手,可自打他们尽皆逝去,自己失了靠山不说,嫂子更是不时厚着脸皮上门来打秋风。
    也不想想婆家人能娶自己已是低娶,娘家人不能帮衬自己也就罢了,还老是想沾些好处,如此一来,让自己在婆家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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