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引自北宋晏几道的《鹧鸪天》一词)
    此刻的楚元礼大夫敏锐地意识到春梅那仇恨的眼神里分明还有一丝不舍的温情。出于医者的大爱,他在脑海里快速思索着该如何解救面前这个被爱情与仇恨相互交困的灵魂。
    楚元礼从椅子上慢慢地站起身来,他始终盯着眼前这个女子的眼睛。“这位姑娘,老夫冒昧的问你一句,真的只是因为你的爱人有了新欢要抛弃你,就因为这个事情就要投毒可是大错特错,你完全可以离开他,开始你新的生活。没有必要非要做这种傻事。不论何时杀人那可是犯法的,自杀也是非常错误的想法。决不能有!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确定还是要砒霜?”
    “大夫您说的话我又何尝不明白,他原来可是个让人佩服的大英雄,古道热肠,坚定不移——我也知道他一直是在干大事,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我如果毒害他很有可能就是帮了那帮畜生——可是那个狐狸精的出现——哎——您不理解——不要说了——”
    说了半句话,春梅却始终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只见她的眉头狠狠地皱了几下,放松,又皱起,她牙齿在嘴唇上反复地咬着。很明显她的思想也在反复地斗争。
    楚元礼静静地看着,凭借他一名情报人员的敏锐洞察力,以及多年的斗争经验告诉他,这个女人口中的男人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百姓,或许他是一个抗日的义士,也不知这女子说的是否是实情,如果他的判断是对的,不论这女子和她的男人是哪一方面的抗日力量,只要是抗日的,就是我们的朋友,就都必须要保护下来。同时,一个医生的职业素养告诉他怎么能够明知有人要下毒杀人而不加以阻止,这可绝对不是行医人所为。
    楚元礼看着漂移不定的春梅,慢慢踱步到药柜的跟前。
    “姑娘,你还确定要这么抓药,要抓砒霜?”
    “我——我——应该——嗯,抓砒霜,就是这个药。”这个苦命的女人说话已经有些结结巴巴了。
    “好,给你。用时一定要注意,如果是做药来医病,此物微量即可,绝不可过量!切记切记!”楚元礼从药斗里小心翼翼地秤出一包白色的粉末,双手递给春梅。
    春梅的手明显在颤抖,仿佛这小小的药包有千斤重,拿在手里都拿不稳。
    今天的春梅做饭时双手明显都哆嗦起来,她四下左右看看没有人在跟前,就把那包白色的粉末一股脑儿地都倒在刚刚熬好的玉米糊糊里,用勺子搅了又搅。
    赵天锡和高秀姑两个人早就已经坐在桌边,两个人紧挨着坐着,眼睛里流露着缠绵。
    “春梅你倒是快点,饭好了没?今天端个饭怎么这么慢,你这是要饿死我们解你心里的仇恨么?”赵天锡两眼含情脉脉的看着身边的女人,嘴里却催促着春梅。
    “天锡,不要对春梅姐这么说话,那很不礼貌!”这个时候的高秀姑倒是笑颜如花,这表情实在让赵天锡很难相信早晨的时候这个大美女还是以那么狠毒的眼神比划过杀人的手势。只是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只是一闪而过。当一个人坠入情爱难以自拔的时候,也许真的会丧失最基本的判断,对一个久经考验的优秀特工人员尚且都是如此,更别说对普通人了。
    春梅本来在厨房里把这盆玉米糊糊端起来又放下,又端起来,反复几次。始终拿不定主意。直到当她听到院里赵天锡催促的声音后,眼神竟一下变得坚毅。她伸手果断端起这个盆转身便走了出来。
    当春梅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决定把这盆玉米糊糊端上桌的时候,她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坐在了这一男一女的对面,这个让她曾经甘愿冒着多大风险也愿意帮助的男人和这个她最初还让她同情心激增的苦命女人,不对,是他俩想让她春梅成为这个苦命女人。合伙欺负我,这绝不可以!她给包括她自己的三个人都盛了一碗玉米糊糊放在面前,把筷子拿了起来。
    “天锡,秀姑,实在对不住,我今儿个前半晌可是把街上跑了个遍,日本人管得紧,现在这米面铺子也没啥好东西了,就剩玉米面儿了,不过有口吃的就不错。这玉米糊糊先趁热来一碗,压压饥。”说完,春梅先端起碗来吸溜了一口。赵天锡看看桌上的盆,又瞅瞅身前的碗,皱了皱眉头,这几日生活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但难忍饥饿,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只得转头瞅了一眼身边的高秀姑,两人也都同时端起了身前的饭碗。
    太行山的山林间的一条不宽的林荫路上,有两匹马不紧不慢地并排走着。那两匹马看着就非同凡响,一匹马乌黑健壮,一匹马雪白灵动。再往马背上看,马背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那青年男子俊朗,两眉似漆,朗目如炬,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浑身一团英雄气。那青年女子美貌,杏目流盼,秀发如瀑,玉脂雪肌,不施粉黛,一袭骑行装,轻盈矫捷,清雅脱俗。二人同样的英姿飒爽,真可说是无法比拟的一对,天造地设的一双。
    这一黑一白两匹马也仿佛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老友,相互恢恢叫着,似乎是在诉说着心事。马上的二人信马由缰走着,相谈甚欢,空中也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
    这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正是那龙王山的当家人海东青和赵家集的千金大小姐赵嫣然。
    “赵大小姐,我的恩人哪!你想一想昨日那情形,你这脾气也太大了。你那么着急走了干什么?都不等我把话问完。好家伙,看我这一通追,要不是这踏雪乌龙驹脚力好,还真就追不住你。”
    “你还说,你跟前那个漂亮女娃,一口一个你是她的未婚夫,我听着都脸红,搁谁不瞎想?我呆着干嘛,难不成给你们两个做媒人啊?”
    话音刚落,两人竟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时间回到那日,在辽远县城外的山林边,微风轻拂着柳枝。看到终于甩掉了后边追击的鬼子,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之所以说绝大多数人,是因为只有古兰心是个例外,本来看到海东青安全地从辽远县城撤退出来,她一开始自然非常地开心,只是这欣喜之情却是短暂的。很快,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漂亮女子一定和她的海哥有着非比寻常的情谊。古兰心在心里盘算着,其他方面都可以大度一些,唯有这个不可以,海哥可不能让给你,为了保护自己的情感不受伤害,她必须要主动出击。
    “不对,刚才姑娘说你姓赵,又说你叫小玉,那你可认识一个叫小小的女孩么?”海东青心中大喜,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关心的消息终于可以得到证实了。
    “那么你是——?”赵嫣然听到眼前这个男子的问话,眼眶里快要涌出泪水,她使劲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此刻在她的脑海里那马上少年和面前的俊朗青年的形象一瞬间交替出现,又合二为一,兴许,她的少女时代和青年时代终于可以完美的合并在一起。
    “我是龙王山海东青呀,哦——应该这么说,我是继承师父的遗志改名叫做海东青,我以前的名字叫忆君,那一年曾受赵家集赵家大院一个名叫小小的丫环的活命之恩!这许多年来,始终不敢忘记。回到太行山这几年来,我也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只是却没有人知道。看这情形姑娘你是知道她的下落的,那么请你告诉我,小小姑娘她现在在哪儿?她还好么?”
    “哦,她——那个——我——”赵嫣然深深低下了头,两朵红云顷刻飞上面颊。
    古兰心顿时觉着这形势不对,她急忙紧跨两步,一下子就站在海东青和赵嫣然两人中间,伸手拍了一下海东青的肩头。“喂,海哥,和这个大美女聊得挺好啊!”
    “你又是谁——?”赵嫣然的思绪被打断了,看着凑过来的古兰心一脸疑惑地问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海东青的未婚妻古兰心!”古兰心说话时理直气壮。“还有,我知道我的海哥是大英雄,但是这位姑娘,海哥他有未婚妻了,就是本姑娘我。所以,烦劳你就不要再惦记了——”
    “兰心,别胡说,我们在说正事。请你不要打岔。还是请问小玉姑娘,我曾问过赵家的兄弟,他们都说赵家大院没有小小这个人,现在遇到了你,烦劳请你告诉我小小姑娘现在那儿?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嫣然瞟了一眼一脸焦急的海东青。
    “你问她做什么?”
    “俗话说,受人滴水恩,必当涌泉报。我受过她的活命大恩,自当好好报答!”
    “就仅仅是为了这个——没有别的?”
    “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
    “这句话你都说了好几遍了,麻烦你不要再啰嗦了,我就问你确定一下,就没有别的?”赵嫣然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嗯,没别的!”海东青把头摇了摇。
    赵嫣然一脸气苦,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又扭头看看身旁一脸自豪却把胸脯拔得老高的古兰心,突然气哼哼地把马鞭使劲一甩,轻身一跃,翻身上马,催马向前,朝着赵家集的方向狂奔下去。
    风中只丢下一句话语:“不劳海当家的费心打听了,您办您的大事去吧,小小她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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