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仍在后退,等待更多的官军渡河。韦孝宽高举手臂用苍老浑厚盖过一切的声音大喊道:“看吧,敌人败了,他们要逃跑。大周国的将士们追击吧!”
    战鼓擂响,骑兵军乐队奏响鼓角横吹曲,全军齐唱战歌。渡河的先头部队向阵脚松动的叛军发起冲锋,官军绵绵不断地涌过沁水。
    没等叛军重新布好阵型,梁士彦、宇文忻、宇文述等人率领的前锋部队已经如潮水一般冲到了他们面前。
    叛军猝不及防,很快就被分割成了几段,首尾不能相顾,顿时乱成一团。后退中的叛军眼见潮水般的敌人,顿时丧失信心,心中充满恐惧,军心动摇。
    与此同时,高颎指挥周军后续部队继续全速前进,没过多久就全部过了河。尉迟惇明白失去先机,声嘶力竭地喝令部队停下来迎敌。
    然而此刻为时已晚,官军骠骑铁马冲了上来,瞬间踏破叛军防线。
    眼见最后一名士兵从浮桥渡过,高颎下令焚烧浮桥。燃烧的大桥告诉所有渡过河流的士兵,你们没有退路,只有前进的道路。失去了退路的官军只能奋勇向前,全力拼杀,叛军很快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尉迟惇拼死抵抗,却再也无法力挽狂澜。眼见大势已去,尉迟惇单骑遁逃。主将逃亡,士兵们四散奔走,十万大军烟消云散。
    叛军溃败,韦孝宽乘胜追击。老谋深算的尉迟迥早已在邺城西南的野马岗和草桥两个险要之处都埋下了伏兵。
    然而对于身经百战,智勇双全的宇文忻来说,这点算计不过是小菜一碟。仔细勘察了一番地形地势,宇文忻随即定下破敌之策,亲率精骑五百在野马岗大破叛军三千伏兵。
    得胜之后,宇文忻立马与梁士彦会兵一处,合力夺取了草桥。随后,韦孝宽率令大军长驱直入,一口气杀到了邺城城外。
    大军这么快兵临城下,显然是尉迟迥之前从来没有想到的。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大军,尉迟迥倒吸一口凉气。
    “父亲,对不起,是儿子无能才招致大军兵临城下。”
    尉迟迥叹息一声,平淡的回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事已至此,不如背水一战,决一雌雄。”
    “看父亲信心满满,定是已有破敌之策?”
    “韦孝宽虽然大军压境,可是敌军经过长途奔袭,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军只需以逸待劳,定能取胜。”
    尉迟迥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儿子,继续回道。
    “况且,我对自己部队的战斗力有绝对的信心。麾下主力都是我从关中带来的子弟兵,全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尤其是最精锐的黄龙兵,人人都是百里挑一,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可以说是所向无敌。”
    “父亲说的对,我方十三万大军固守城池,再加上青州五万步骑援兵,邺城定能万无一失。”
    “不,我根本就没打算固守城池。如此优势兵力,当然要主动出击。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倾巢而出,决一死战,也不枉此生。”
    尉迟迥亲自出马,带着两个儿子尉迟惇和尉迟祐,率十三万大军倾巢而出,背城列阵,迎战韦孝宽。
    银髯飘飘,目光炯炯,英姿勃勃,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风华虽不正茂,风采却不减当年,尉迟迥胯下白马,手中大槊,出现在叛军的最前面。
    他的身后是一万名身穿锦袄,头裹绿巾的精锐黄龙兵。他们心里都明白,战败对他们来说意识着什么,他们背叛了关中的亲人,只有胜利才能挽救亲人的命,也只有胜利才能保住自己的生命。
    韦孝宽下令攻击,各路行军总管率领麾下将士向叛军大阵冲杀过去。二十多万大军在邺城南面平地厮杀混战,呐喊声音穿透云霄。
    虽然年过花甲,尉迟迥却依然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率先冲入敌阵。老当益壮的尉迟迥大槊翻飞,舞得虎虎生风,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地,势不可挡。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尉迟勤、尉迟惇和大批黄龙兵紧随其后。远道而来的官军在视死如归的叛军疯狂反抗下变得越来越脆弱,勇气渐渐磨灭,队伍向后缓缓退却。
    城外高坡上,田野间渐渐聚拢而来观战的百姓越来越多。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竟有数万之众。
    “你们看,这两支关中军队自己打起来了,真是好极了。”
    “快过来看,都过来看。周国的军队打起来了,场面好热闹。”
    “真是太快人心,之前我们齐国军队可被他们打得够惨,现在看他们内讧火拼,还真是爽快。”
    “你们猜猜哪边胜算大些,要不我们来打赌吧?”
    “好,我猜对面的军队赢。”
    “我看你是眼神有问题,明明城墙下的那一边攻势凌厉,你居然还压对面的人赢。”
    “好像是啊。你看那个领头的老将军,老当益壮,无人能敌。对方将士连连败退,眼看就要不支了。”
    “管他们谁胜谁败呢,关我鸟事?我就是来看热闹的,谁赢都看着有意思。”
    “啧啧啧,你看,人头落地了。哎呀呀,肢体飞扬,鲜血喷涌。”
    “周人之间互相屠杀,实在是刺激、痛快,你们说是不是啊?”
    “哎哎哎,还是别这么幸灾乐祸了,显得我们多不厚道似的。”
    “不厚道就不厚道,反正又不是我们去送死,对不对?”
    “对,我们只管观战,不操心后事如何……”
    眼看着尉迟迥左冲右突,带着部将长驱直入,一步一步将平叛大军逼退。在这种极端不利的形势下,宇文忻依然临危不乱,他冷静地观察着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敏锐地捕捉着稍纵即逝的战机。
    突然,他眼前一亮,在叛军的侧后方有数万名观战的邺城百姓。看到这些嘻嘻哈哈熙熙攘攘的围观百姓,宇文忻突然心生一计。
    对身边的高颎、李询等人说道:“事情紧急,我不得不以诡道破敌了。”
    “弓弩手准备,调转方向,向敌军右后方射箭!”
    宇文忻拉开强弓对准看热闹的老百姓,手下弓弩队齐齐调转方向,箭矢如骤雨般射向那些手无寸铁的人。
    百姓们本来以为自己跟交战双方都无冤无仇无缘无故,又离得远远的,应该很安全,哪里想得到对面的军队居然会莫名其妙地攻击自己?
    毫无思想准备的人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立即一哄而散,四处奔逃,一时间,哭声、喊声、践踏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宇文忻乘机命部下齐声高呼:“贼军败了!贼军败了!”
    平叛官军听到这样的话,又见远处人们乱成一团,像没头苍蝇般没命狂奔,互相推搡践踏,惨叫声震天。众将士以为尉迟迥军队真的败了,士气大震,纷纷冲杀回来。
    尉迟迥身后的叛军,同一时刻也听到对方的高呼,又看见自己后方一片混乱。以为自己的后军真的遭到了攻击,心里顿时崩溃,斗志瞬间瓦解。
    无心恋战的叛军四散逃开,瞬间溃不成。一场旷世大战竟然戏剧性落下帷幕,即将获取胜利的叛军一败涂地。
    尉迟迥孤掌难鸣,率残兵退守邺城。然而兵败如山倒,军溃如堤垮。如此情形,邺城怎么可能守得住?
    大将军李询、贺娄子干两人率先登城,大批平叛大军紧随其后。与此同时,梁士彦也攻入了北门,又马上骑马飞驰到西门,纳宇文忻所部入城。平叛大军如潮水一般地蜂拥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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