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大军声势浩大,李穆一时之间决断不下。李士荣见父亲徘徊不定,心里暗暗着急,多次劝父亲起兵,响应尉迟迥。
    “父亲,如今尉迟迥已经起兵反抗杨坚专政,各路起义军声势浩大。我们李家世受恩宠,宇文皇室危急关头,我们是不是也该举起反旗响应尉迟迥?”
    “杨坚专政,代表的还是天子之尊,行使的权力也是新帝旨意。我们响应叛军,这是意图谋反,诛九族的大罪。”
    见父亲依然一副抗拒的样子,李世荣焦急不已。“可如今的形势,父亲加入哪一方,哪一方就能取胜。杨坚若败了,他哪有机会诛我们九族啊?”
    李穆转过身,一脸严肃的看向儿子。“可要是他赢了,我们又该怎么办?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岂能轻易做决定?”
    “那父亲是打算拒绝尉迟迥的使者?”
    “先把他扣留下来,等杨坚那边的使者到了,看情况再说。”
    李世荣长舒一口气,不死心的问道:“父亲真的不打算接受尉迟迥的邀请,一同起兵清君侧吗?”
    李穆冷笑一声,脸上满是淡漠之色。“清君侧,说的好听。你问问谁是君,既然清君侧,为何还自行拥立一个小皇帝?你再看看皇太后,她是不是需要这些人清君侧?打个旗号而已,你还真把它当回事了?”
    正说着,就听门外士兵来报。“总管,御史大夫柳裘来访。”
    “丞相的人过来了,说话慎重点。快请他进来。”
    “儿子李浑拜见父亲。”
    李穆看到眼前之人,先是一愣,随后惊喜不已。“浑儿,你回来了!是丞相让你回来的?”
    “丞相知道父亲定会担心儿子的安危,所以特让儿子前来相会,也好让您安心。父亲,丞相大仁大义,您可千万别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李穆眼见站在身后一脸笑意的柳裘,拱手一礼。“丞相对老夫如此信任,老夫真是感激万分,御史大夫还请代老夫向丞相致谢。”
    柳裘缓缓上前,微笑道:“丞相一片诚心,李总管如若要致谢,机会多的是。想必总管也能猜到,在下此行所为何事?”
    “柳御史放心,老夫并没有答应尉迟迥任何要求。”
    “如果在下没猜错,尉迟迥的使者还在并州境内,而且他还邀请总管您一起清君侧,对吗?”
    李穆被对方一举揭穿,也并不惊慌,淡定回道:“两方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尉迟迥和老夫无冤无仇,所以还请柳御史见谅。”
    柳裘淡淡一笑,回道:“在下明白。只是在下想多嘴问一句,总管大人是想三足鼎立吗?”
    李穆神情肃穆一脸坚定的回道:“老夫绝无此意,只是生死存亡的大事,难免有些犹豫。”
    “既然无意做第三方势力,申国公应该早做打算才是。在下明白,您心中的顾虑,所以此行前来,斗胆给您陈述一下厉害,分析利弊,届时您在做最终决断心里也有底气。”
    “不知御史大夫有何高见?”
    “在下想问一下,您知道选择了丞相会有什么好处?选择了尉迟迥又能得到什么?”
    见对方不直接回答,反倒向自己发问,李穆也模棱两可的给了对方一个答复。“凡事有利也有弊,无论做出何种抉择,都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柳裘闻言,顺着李穆的话,继续往下发问。“说得对。李总管心中所想的无外乎,谁取胜的把握大些,取胜以后谁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利益,对不对?”
    “依柳御史的意思是丞相的胜算更大?而且取胜后,丞相会给予李家更优厚的回报?”
    “且听在下细细分析。先说胜算,名正才能言顺。现如今谁的名正,自然是丞相。太后支持,百官公认,又有真天子在身侧。反观尉迟迥,名义上清君侧喊的响亮,一转身自己又立了个小皇帝,其心思昭然若揭。”
    “如此名不正言不顺怎能成功,名不正则师出无名,申国公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想跟随这样的无义之师。”
    李穆点头示意,只是心中还是疑虑重重。“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话虽如此,打仗靠的依然是实力。实力不济,天子之尊也要受人胁迫。”
    “那申国公觉得老将韦孝宽和尉迟迥相比,谁更厉害?还有梁士彦、宇文忻等七总管,他们的实力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别的人不说,光陇西公李询就足以让申国公相信孰优孰劣了吧?”
    听着柳裘的分析,李穆内心态度渐渐偏向杨坚,只是一贯谨慎的他,还是觉得不够稳妥。“丞相这一方确实有些优势,只是不知道后续会如何?”
    “眼下各方势力都已经纷纷表态。支持尉迟迥叛军的,只不过是些司马消难,王谦一类的鼠辈,完全是浪得虚名。而丞相这边,源雄、豆卢勣、元景山都不是等闲之辈。最重要的是于氏一族已经为丞相所用。”
    “于翼几兄弟都已经表态了?”
    李穆一脸诧异的看向柳裘。柳裘内心窃喜,面上依旧平静。
    “没错。丞相已经晋封于翼为上柱国,其兄长也同样加官进爵,官拜四辅官之一。申国公和丞相相交多年,当知丞相为人。丞相对于自己人向来宽容大度,对有功之人向来出手阔绰大方。”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点头,丞相日后定会厚待李氏一族?”
    “当然。如今李总管尚未表态,丞相便将您的爱子送回。大功还未告成,于氏一族便已经诸多封赏。您还怕丞相日后独独不厚赏李家吗?”
    “在下可是记得,申国公和丞相的父亲曾经是挚友。杨李两家多年的老朋友,还信不过吗?丞相可是拿您当叔父看待呀。”
    “丞相是忠厚仁义之人,老夫自然知道。老夫也相信,丞相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见李穆不再继续,柳裘心知对方定是还有些许顾虑,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明白症结所在。
    “总管还在顾虑宇文氏对李氏的恩情?当年李氏一门三杰,为宇文皇室立下汗马功劳。可结果呢,您的兄长被宇文护毫不留情诛杀,李氏子孙全部削爵罢官。这份仇恨想必总管今生都无法忘怀吧。”
    “况且那尉迟迥作乱有几分是为宇文氏,有几分是为自己的私心,不得而知吧?即使您真的帮了尉迟迥,事成之后,他会给您何种回报,又会怎样对待李氏子孙也不得而知吧?”
    “眼下您能确认的就是,丞相一方代表的是天子,是正道,尉迟迥仅仅只是反贼。丞相胜了,定会对您尊崇万分,李氏子孙尽享荣华富贵。而尉迟迥除了给您空许诺,什么也兑现不了。”
    “如果在下没猜错,他现今许给您的承诺都无法打动您,对不对?如此两相对比,李总管应该清楚了各中利弊吧?”
    经过柳裘一番长篇大论,李穆心里的疑虑渐渐消失,内心基本上已经认定了杨坚大局已定。
    “听君之言,老夫瞬间醍醐灌顶。好,老夫决定了,并州诸州郡尽归丞相所用。”
    李士荣一听这话,连忙劝阻道:“父亲就这么答应了,不需要再考虑清楚……”
    李穆伸手阻止了儿子说下去,随后将手背在身后,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周德既衰,愚智共悉。天时若此,吾岂能违天。”
    李世荣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一脸落寞的看向父亲。“可是杨坚分明是想要改朝换代,我们岂能坐视不理?父亲现在还要拥戴他,儿子实在无法理解。”
    李穆回过身,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劝慰道:“杨坚不是凭空跳出来的人,而是顺应形势产生的人。这个时代需要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就出来了。我不支持杨坚,等于逆时而动,逆时而动必败。”
    “说得好。顺势而为,方才显大丈夫本色。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君主贤明,则忠之。如若不然,愚忠死守只会落到齐王宇文宪那样的下场。”
    李穆见柳裘并未在意儿子刚才那番不敬言论,转身吩咐下人拿来一个熨斗,看向另外一个儿子。“浑儿,你跟着柳御史回京复命,顺便把这个熨斗带给丞相。”
    “父亲,丞相让您表态,您送个熨斗干什么?到时候丞相不会骂我吧?”
    “你帮爹带个口信给丞相,希望他能熨平天下。”
    “总管好意,在下定会协助令公子转达给丞相。”
    柳裘和李浑刚离开,李穆又想到,既然已经公开支持杨坚,那么和尉迟迥那边是彻底水火不容了。如此这般,索性挑明了
    “来人,将朔州刺史尉迟谊抓起来,遣送长安。”
    “遵命。”
    “等等。”李穆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盒子,拿出一根金腰带。“将这条十三环金带一并送给丞相。”
    李世荣看了一眼腰带,不禁大惊失色。“父亲,这是天子才能佩戴的东西,您怎么能……”
    “大势已成,不可逆转。既然都已经决定下注了,那就赌把大的。”
    作为一族之长,李穆的态度不仅仅是代表他自己,也代表了李家所有人。并州下辖的怀州刺史李崇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叔父的指令,不日前,他已经派人过去劝谏叔父相应尉迟迥,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刺史大人,并州总管已经决意拥戴丞相,正式宣布和叛军势不两立。”
    李崇听完汇报,不免大吃一惊。“叔父竟然选择支持杨坚?”
    “丞相挟天子以定诸侯,李氏一族命运皆系于此仗,总管也得顾全家族兴衰。”
    李崇低头叹息了好一阵,本不由得感叹道:“阖家富贵者几十人,遇到国家有难,竟不能扶倾继绝,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话虽如此,为了家族的利益,李崇最后还是服从了李穆的决定,听命于杨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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