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天气渐渐阴寒，即将步入初冬之际，偶尔会有一些时日，秋高气爽，阳光灿烂。如今已是自由之身的杨坚，经历了那次惊心动魄的大追杀之后，变得更加深沉寡言。
独自漫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杨坚倍感内心孤独。短短两三月，从京城到突厥，从突厥到陇西，再从陇西回京城，如今眨眼又到了随地。
这一路有太多的事情发生，有太多的伤痛压抑在心头。以前常常感叹时光如白驹过隙，整日蹉跎岁月，内心惶恐不安。如今才知道，突逢骤变，连遭数劫之后的物是人非，更加让人猝不及防，难以接受。
“阿爹，我要吃糖人，我要吃糖人。”
“好，阿爹给你买，吃了糖人得乖乖听话，知道吗？”
“知道了。”
听到这几句似曾相识的对话，杨坚蓦然回首，寻找对话的父子。买糖人的小贩笑呵呵的接过钱递给小孩一根糖人，半个人高的孩子左手牵着父亲，右手抓着糖人笑逐颜开。孩子的父亲轻轻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眼里满是慈爱。
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隐忍的泪水决堤而出，隐藏在内心的伤痛再一次被这对父子引燃。这样熟悉的场景，这样慈爱的父亲，自己曾经也拥有过。享受了二十多年的父爱，如今再也不复存在。
泪眼朦胧中，渐渐远去的父子，勾起了深埋心底的记忆，久远的年代，若隐若现的回忆，逐渐变得清晰。
“坚儿，快看阿爹给你带了什么，高不高兴，喜不喜欢？”两三岁时，父亲来般若寺探望自己，总要准备几根糖人，以防自己哭闹。
“阿坚，刚才爹不该对你那么凶。别赌气了，吃根糖人好不好？来，笑一笑。呵呵，真是个乖孩子。”
七八岁时，父亲误会自己被莫名其妙的训了一顿。得知真相的父亲乐呵呵的带着糖人向自己认错。
“阿坚，你就要入太学读书了，爹没有办法陪你一起入京，这根糖人拿着在路上吃。想爹娘了，就去长安街上吃两根糖人。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十三岁时，第一次离家前去长安求学。父亲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索性买了两根糖人哄劝。从此以后，父亲便以为自己痴迷糖人。
“阿坚，第一次上战场很难受吧。表现不错，爹赏你一根糖人压压惊。小兔崽子，还是那么乖巧可爱。”
十五岁时，父亲偷偷的让自己藏在姐夫的军营里历练。初次经历血雨腥风的残酷无情，一时难以接受。父亲鬼鬼祟祟的偷摸到营帐内，送了一根糖人安抚受到惊吓的自己。
“好好好，都是爹的错，乖儿子，看爹给你买了什么？吃了糖，不生气了啊。”
十七岁时，父亲为了让自己逃避被太师和陛下葬送的命运，设计让自己挨了六十军棍。事后，父亲还是用三根糖人抚平了自己的心伤。
此后的多年，父亲鲜少在身边。即便如此，父亲也总是隔三差五的寻隙送糖人给自己。有时候是托姐夫窦荣定过来，顺便安慰鼓励一番。有时候趁着回京的短暂日子，父亲亲自拿着糖人看望自己。
直到后来有了阿爽弟弟，父亲总是借着阿爽的便利，偷偷将糖人送到自己手中。那些年，那么狼狈失意的日子里，父亲的糖人给了自己莫大的鼓舞和激励，才让自己有信心一次一次的走出困境，活着走到现在。
如今父亲已经去世，再也不会有人买糖人安慰自己了。想想最后一次父亲买糖人时纯真可爱的样子，送自己糖人时语重心长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只是那个时候，自己从没想过，那一次竟成了永别。轻轻闭上眼，思绪仍旧停留在永别之前的记忆。父亲临终前对自己说过的话，随着一行行热泪，一句一句的浮现在脑海中。
“来，这些东西都是爹奖励你的，还有你最喜欢的糖人。”
“苦了这么多年，吃根糖人缓解一下。来，拿着。”
“阿坚，以后日子不好过了，看看爹给你买的娃娃。心里苦了，就去买根糖人吃。”
“爹以后是不准备再买糖人哄我了吗？”
“爹倒是希望能一直哄着你。不过，阿坚，以后即使没人爱着你，哄着你，你也一定要爱惜自己，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知道吗？”
恍惚间，杨坚察觉到似乎有一只小手在拉自己的手掌。低头望去，还不足十岁的女儿小心翼翼的牵着自己的手，满脸心疼之色。
“阿爹想爷爷了吗？”
杨坚急忙擦拭脸上的泪痕，随后蹲下身去，轻轻的抱住丽华，默然无语。
“阿爹别伤心，丽华以后会帮阿爹分担忧愁，丽华会帮忙照顾好弟弟和小叔。只要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活着，爷爷就不会有牵挂了，阿爹也不会再难过了。”一边安慰，一边悄悄帮父亲擦干净残余的泪水。
“丽华，有你在身边，阿爹不会再伤心了。”
“阿爹！”
“哥哥！”
两声清脆的呼唤之后，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兴冲冲的跑到杨坚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些粉面娃娃和一些可爱的玩具。杨坚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父亲临终那段日子送给自己的礼物。
“阿爹，这些娃娃很可爱，我可以玩一会吗？”
“哥哥，这些玩具我也喜欢，我也要玩。”
看着两个孩子纯真的目光，杨坚心下一片柔软，温和的回道：“拿去玩吧，别弄丢了就行。”
“阿爹放心，丽华会帮忙看着，不会弄丢了爷爷送给阿爹的礼物。”
杨坚淡淡一笑，悄悄起身，一抬头，不远处伽罗正在默默注视自己。夫妻俩相视一笑，携手默默领着几个孩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狂风暴雨过后，一切归于平静。过了几个月风平浪静的日子，转眼间就到了来年春天。刚刚筹划好新年的计划，一道圣旨传来，杨坚迫不得已带着家小匆匆赶赴京城。
原本想要离京探望长子的杨夫人，见到阔别多日的儿子，喜极而泣。虽然所有人都瞒着她杨坚受伤的消息，可是母子连心，跟随夫君乱世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杨夫人又岂会猜不到外面的情形。
好在最终儿子逢凶化吉，转危为安，杨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此后，她打定主意要跟随自己的长子东奔西跑，直到自己再也走不动了为止。
杨坚回到京城之后，除了必要的应酬和入宫觐见，他哪也不去，大部分时候都陪伴在母亲身边，不让她老人家担心。院子里到处布满了暗卫，秘密监视着周身的一举一动。门外，郑贲看似悠闲的在屋子旁边闲逛。
“阿坚，陛下要求你每年两次入京觐见，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看目前情况，我们至少要滞留京城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应该是想趁我不在，去我的封地上查探些什么。”
“这么说，陛下和太师都有可能出这个主意，他们虽然觉得你没什么大威胁，但是暗中还是在防备你趁机坐大。如果我们一直呆在随地，他们根本无法入手，所以想出这招调虎离山之计。”
杨夫人一听此话，立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脸不安的看向儿子。“坚儿，这会不会影响到你啊。需不需要娘帮你遮掩什么？”
杨坚轻轻握住母亲的手，轻声安慰道：“娘放心，我什么也没做，他们查不到任何东西。只是我们今后的计划，也要根据他们的行动作出相应的调整。”
“阿坚，你只管安心的谋划，完善相应的策略。我和娘都会暗中协助你的。”
“其实我们不需要再安排什么，很多事情十年前都已经铺垫好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让任何人发现，只要瞒过了那些人的眼睛，总有一天我们辛苦经营的情报和关系网，都会有用到的一天。”
独自漫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杨坚倍感内心孤独。短短两三月，从京城到突厥，从突厥到陇西，再从陇西回京城，如今眨眼又到了随地。
这一路有太多的事情发生，有太多的伤痛压抑在心头。以前常常感叹时光如白驹过隙，整日蹉跎岁月，内心惶恐不安。如今才知道，突逢骤变，连遭数劫之后的物是人非，更加让人猝不及防，难以接受。
“阿爹，我要吃糖人，我要吃糖人。”
“好，阿爹给你买，吃了糖人得乖乖听话，知道吗？”
“知道了。”
听到这几句似曾相识的对话，杨坚蓦然回首，寻找对话的父子。买糖人的小贩笑呵呵的接过钱递给小孩一根糖人，半个人高的孩子左手牵着父亲，右手抓着糖人笑逐颜开。孩子的父亲轻轻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眼里满是慈爱。
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隐忍的泪水决堤而出，隐藏在内心的伤痛再一次被这对父子引燃。这样熟悉的场景，这样慈爱的父亲，自己曾经也拥有过。享受了二十多年的父爱，如今再也不复存在。
泪眼朦胧中，渐渐远去的父子，勾起了深埋心底的记忆，久远的年代，若隐若现的回忆，逐渐变得清晰。
“坚儿，快看阿爹给你带了什么，高不高兴，喜不喜欢？”两三岁时，父亲来般若寺探望自己，总要准备几根糖人，以防自己哭闹。
“阿坚，刚才爹不该对你那么凶。别赌气了，吃根糖人好不好？来，笑一笑。呵呵，真是个乖孩子。”
七八岁时，父亲误会自己被莫名其妙的训了一顿。得知真相的父亲乐呵呵的带着糖人向自己认错。
“阿坚，你就要入太学读书了，爹没有办法陪你一起入京，这根糖人拿着在路上吃。想爹娘了，就去长安街上吃两根糖人。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十三岁时，第一次离家前去长安求学。父亲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索性买了两根糖人哄劝。从此以后，父亲便以为自己痴迷糖人。
“阿坚，第一次上战场很难受吧。表现不错，爹赏你一根糖人压压惊。小兔崽子，还是那么乖巧可爱。”
十五岁时，父亲偷偷的让自己藏在姐夫的军营里历练。初次经历血雨腥风的残酷无情，一时难以接受。父亲鬼鬼祟祟的偷摸到营帐内，送了一根糖人安抚受到惊吓的自己。
“好好好，都是爹的错，乖儿子，看爹给你买了什么？吃了糖，不生气了啊。”
十七岁时，父亲为了让自己逃避被太师和陛下葬送的命运，设计让自己挨了六十军棍。事后，父亲还是用三根糖人抚平了自己的心伤。
此后的多年，父亲鲜少在身边。即便如此，父亲也总是隔三差五的寻隙送糖人给自己。有时候是托姐夫窦荣定过来，顺便安慰鼓励一番。有时候趁着回京的短暂日子，父亲亲自拿着糖人看望自己。
直到后来有了阿爽弟弟，父亲总是借着阿爽的便利，偷偷将糖人送到自己手中。那些年，那么狼狈失意的日子里，父亲的糖人给了自己莫大的鼓舞和激励，才让自己有信心一次一次的走出困境，活着走到现在。
如今父亲已经去世，再也不会有人买糖人安慰自己了。想想最后一次父亲买糖人时纯真可爱的样子，送自己糖人时语重心长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只是那个时候，自己从没想过，那一次竟成了永别。轻轻闭上眼，思绪仍旧停留在永别之前的记忆。父亲临终前对自己说过的话，随着一行行热泪，一句一句的浮现在脑海中。
“来，这些东西都是爹奖励你的，还有你最喜欢的糖人。”
“苦了这么多年，吃根糖人缓解一下。来，拿着。”
“阿坚，以后日子不好过了，看看爹给你买的娃娃。心里苦了，就去买根糖人吃。”
“爹以后是不准备再买糖人哄我了吗？”
“爹倒是希望能一直哄着你。不过，阿坚，以后即使没人爱着你，哄着你，你也一定要爱惜自己，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知道吗？”
恍惚间，杨坚察觉到似乎有一只小手在拉自己的手掌。低头望去，还不足十岁的女儿小心翼翼的牵着自己的手，满脸心疼之色。
“阿爹想爷爷了吗？”
杨坚急忙擦拭脸上的泪痕，随后蹲下身去，轻轻的抱住丽华，默然无语。
“阿爹别伤心，丽华以后会帮阿爹分担忧愁，丽华会帮忙照顾好弟弟和小叔。只要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活着，爷爷就不会有牵挂了，阿爹也不会再难过了。”一边安慰，一边悄悄帮父亲擦干净残余的泪水。
“丽华，有你在身边，阿爹不会再伤心了。”
“阿爹！”
“哥哥！”
两声清脆的呼唤之后，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兴冲冲的跑到杨坚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些粉面娃娃和一些可爱的玩具。杨坚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父亲临终那段日子送给自己的礼物。
“阿爹，这些娃娃很可爱，我可以玩一会吗？”
“哥哥，这些玩具我也喜欢，我也要玩。”
看着两个孩子纯真的目光，杨坚心下一片柔软，温和的回道：“拿去玩吧，别弄丢了就行。”
“阿爹放心，丽华会帮忙看着，不会弄丢了爷爷送给阿爹的礼物。”
杨坚淡淡一笑，悄悄起身，一抬头，不远处伽罗正在默默注视自己。夫妻俩相视一笑，携手默默领着几个孩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狂风暴雨过后，一切归于平静。过了几个月风平浪静的日子，转眼间就到了来年春天。刚刚筹划好新年的计划，一道圣旨传来，杨坚迫不得已带着家小匆匆赶赴京城。
原本想要离京探望长子的杨夫人，见到阔别多日的儿子，喜极而泣。虽然所有人都瞒着她杨坚受伤的消息，可是母子连心，跟随夫君乱世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杨夫人又岂会猜不到外面的情形。
好在最终儿子逢凶化吉，转危为安，杨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此后，她打定主意要跟随自己的长子东奔西跑，直到自己再也走不动了为止。
杨坚回到京城之后，除了必要的应酬和入宫觐见，他哪也不去，大部分时候都陪伴在母亲身边，不让她老人家担心。院子里到处布满了暗卫，秘密监视着周身的一举一动。门外，郑贲看似悠闲的在屋子旁边闲逛。
“阿坚，陛下要求你每年两次入京觐见，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看目前情况，我们至少要滞留京城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应该是想趁我不在，去我的封地上查探些什么。”
“这么说，陛下和太师都有可能出这个主意，他们虽然觉得你没什么大威胁，但是暗中还是在防备你趁机坐大。如果我们一直呆在随地，他们根本无法入手，所以想出这招调虎离山之计。”
杨夫人一听此话，立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脸不安的看向儿子。“坚儿，这会不会影响到你啊。需不需要娘帮你遮掩什么？”
杨坚轻轻握住母亲的手，轻声安慰道：“娘放心，我什么也没做，他们查不到任何东西。只是我们今后的计划，也要根据他们的行动作出相应的调整。”
“阿坚，你只管安心的谋划，完善相应的策略。我和娘都会暗中协助你的。”
“其实我们不需要再安排什么，很多事情十年前都已经铺垫好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让任何人发现，只要瞒过了那些人的眼睛，总有一天我们辛苦经营的情报和关系网，都会有用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