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枝繁叶茂,百花盛开。杨坚搀扶着母亲在花园中漫步,丫鬟仆人都被打发守在园子入口处,只留下母子二人静心赏花。
    “坚儿,今天他们兄弟俩都不在家,你有什么委屈都跟娘说吧。”
    杨夫人看似随意又平和的几句话,听在杨坚耳中却是心绪难平。暗自平复了一下情绪,杨坚转过脸温和的回道。
    “娘别多心,我们之间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远处娇花正艳,杨夫人平视前方轻笑一声,眼里满是淡然之色。“坚儿不用瞒着我,娘既然能够知道他们的行踪,怎么会不了解你们兄弟之间的矛盾呢?”
    “对不起……”杨坚低头,一脸愧色。
    转过身,轻轻握住长子的手,杨夫人一脸心疼的看向杨坚。
    “孩子,你心里的苦,娘一清二楚。你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承受那么大压力,整儿和瓒儿却没法理解你。你爹本想培养他们助你一笔之力,谁能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停歇片刻,杨夫人扶着儿子的手,一边慢悠悠往前走,一边轻声诉说。
    “娘一直尽力说服他们兄弟俩体谅你,可是娘也知道,他们当着我的面对你毕恭毕敬。背对着我的时候,却对你诸多为难。娘也知道,你一直在容忍两个弟弟,就是不想让我担心。”
    “娘,您一直都知道……”
    “知子莫若母,娘当然都知道。这么多年来,坚儿一直是最乖最懂事的那个孩子。可是娘却不得不时常委屈你,才能平衡你们几兄弟的冲突,是娘让你承受太多了。”
    “娘,这不怪您,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委屈过。您一直谅解我,一直帮着我,从来都没有责备过我半句,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孩子,娘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杨家好。所以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娘都会相信你,支持你。娘配合着你一直装病,也是希望帮你挺过这一次难关。你心里有什么苦,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倾诉,知道吗?”
    听到母亲的安慰,杨坚心里暖暖的,眼里满是感激之色。“有您这句话,什么苦都不觉得苦,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了。”
    母子俩走了一段,正好前面有一处石桌。杨坚扶着母亲坐到石凳上,自己悄悄坐在旁边陪伴。杨夫人一脸慈爱的看着杨坚,眼里满是怜惜。
    “坚儿,你每天就这么陪着我,心里一定很痛苦。他们兄弟俩不在家的时候,你多出去散散心,解解闷吧。娘会帮你遮着点,你别闷坏了。”
    “其实,每天跟您呆在一块,我心里才舒坦一点。只要不见到那俩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我也不觉得日子有多难熬。”
    “要是不想见他们,以后他们回家了,你就到娘这儿来。等他们不在家了,你再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如果你有想见的朋友,或者想做的事,不方便出去的话,可以约到府上来,娘可以帮你们打掩护。”
    杨坚低头沉思片刻,回绝道:“娘,爹临走时,让我好好照顾您。怎么能让您做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又损害不到娘。如果能帮到你,娘还能开心一点。娘知道你一直是个胸怀大志的孩子,满腹文韬武略却无用武之地,这样的痛苦简直比死还难受。娘看着你苦不堪言,壮志难酬的悲愤,心里也不好受。”
    听闻此言,杨坚心里一阵难过。“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不明显。不了解你的人根本看不出有任何波动。就连你亲弟弟都觉得,你日子过得很闲适。只有你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能察觉出你眼里微妙的变化。”
    眼看着长子情绪低落,渐显颓丧。杨夫人轻轻拉过儿子的手,握在自己怀中,温言劝道。
    “娘看的出来,你心里的苦闷已经积压了很久,需要倾诉需要发泄出来,心里才会好受些。你才能继续咬牙撑过这段异常煎熬的岁月。”
    虽然心里还是很难受,只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杨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有您,有伽罗在身边支持我,鼓励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娘相信你。坚儿,我们去凉亭里坐坐,娘今天好好听你说说心里的想法。”
    “好,娘可以给坚儿当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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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榻之上,宇文邕倚坐床头咳嗽不断。御医们开了几幅药之后,就被宇文邕给遣退了。宇文孝伯看着脸色苍白,略显虚弱的陛下,心里暗暗着急。
    “陛下,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国家大事还等着您去谋划,您切莫气坏了身子。”
    “孝伯放心,死不了。寡人大事未成,不敢就这么撒手人寰。”
    见陛下蜘蛛了咳嗽,能够正常说话,宇文孝伯心里终于松了口气。“陛下病成这样,是因为何事烦心?”
    转过脸,看着满脸忧色的心腹大臣,宇文邕苦笑一声,一脸淡漠。
    “寡人自登基以来,每天晚上不是气闷难眠,就是惴惴不安。这些年虽然已经不再噩梦连连,却也是心结难解。”
    “转机已然出现,陛下切莫在此关键时刻懈怠。陛下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已经成功的蒙蔽几乎所有人。如果功亏一篑,岂不是有负这么多年来的辛酸日子?”
    “这些我都明白。可寡人毕竟是肉体凡胎,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这么多年来,寡人都已经麻木不仁了,装的连我自己都相信自己的软弱无能。”
    “陛下……”
    “多少个午夜梦回,我都在默默问自己,难道寡人这一辈子就只有当傀儡皇帝的命吗?难道这样的日子,就是我将来要过的一生吗?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待,寡人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岁月,不知还要消磨多少时光,才能结束这样的日子。”
    一向沉默寡言的陛下,今日一口气说出如此多的心事,宇文孝伯心里明白,陛下的忍耐也许已经接近极限。“活着,就会有希望。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宇文邕没有理会宇文孝伯的劝告,依然自言自语的感慨道。
    “有时候寡人也会想,为什么投胎的时候,要投到宇文氏?为什么当初皇兄驾崩偏偏要选择寡人继承大统?寡人非长非嫡,为什么还是被选中成为这个傀儡天子?”
    沉寂片刻,宇文孝伯见陛下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冲动,悠悠地开口劝道:“天意如此,陛下还是坦然接受吧。上苍这样安排,也许另有深意,或许您就是上天派来收拾残局的天选之子呢?”
    “无数个夜里,寡人也曾这样安慰过自己,也曾幻想过少年时的梦想成真。再热血的心,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希望破灭的打击。再狂妄的美梦,也总有梦碎梦醒的一天。”
    听着陛下话语中的悲伤,想起一直从容淡定的陛下,近来有些反常的举动。宇文孝伯察觉出似乎事出有因。“陛下是听说了什么事,还是发生了什么……”
    “寡人的那个好弟弟,远在襄州过着舒坦的日子,抱怨我这个皇兄妇人之仁,催促我这个天子快点诛杀逆贼,为国锄奸。”
    “原来又是卫王殿下惹您生气了,陛下别搭理他就是。”
    “寡人也不想搭理这样一个蠢货,可这个蠢货毕竟是寡人的同母弟弟,寡人早晚还是得倚仗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铲除逆贼。寡人只是觉得这样的兄弟,有时候还不如没有的好,至少没有人来添堵。”
    看着陛下逐渐缓和的神色,宇文孝伯走近宇文邕,轻声劝慰道:“卫王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的德性,陛下此前也早已发觉这一点。为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生气,还气坏了生子,实在是不值当。”
    耐着性子听完了这番劝告,宇文邕苦涩的笑道:“寡人还有一个好儿子呢,小小年纪就已经渐显顽劣之象。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要么可爱讨喜,要么乖巧懂事,为什么寡人偏偏就有一个只会惹人生气的孩子?”
    此时,宇文孝伯才明白了陛下生病的缘由。“陛下原来是因为这么多事情同时发生,这才一时想岔了,钻了牛角尖。”
    发泄完了心中的气闷,宇文邕脸色渐渐好些,语气也变得平和。“寡人这不是钻牛角尖,这些都是要实实在在要面对的现实。寡人不知道,未来还有多少这样的糟心事等着,也不知道接下来又是哪一个亲人再给寡人雪上加霜?”
    “陛下,事情一件一件慢慢理,总会理清的。陛下不赶时间,也不着急,慢慢都会好的。转机出现的时候,必然也是最难熬的时候,过了这一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孝伯,如今寡人最大的难题就是我那长子宇文赟。从今天开始你做他的老师替寡人好好教导他,一定不要让他走上邪路。”
    “陛下吩咐臣自当遵命,还请陛下放宽心,安心养病。只要陛下身体安康了,一切都还有希望。”
    “寡人会保重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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