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说“投桃报李”,但又不得不常常感慨“世态炎凉”……
    其实,世间万般事,唯有“做人”最难!
    有人反复无常,却能做得左右逢源。
    有人满怀善意对人,却做了个不人不鬼。
    究其根源,只因遇人不淑!
    回想和冷锋的交往,李四维自觉只能算泛泛之交。
    但是,此时看他的焦急之态,李四维也不得不感动。
    冷锋可能恶名在外,可能没有几个的朋友,但,李四维觉得他是真拿自己当朋友在对待。
    所以,李四维没有拒绝,他也想早些站起来!
    冷锋的车就等在外面,宁柔得了消息,匆匆敢来,却也只让伍若兰赶快收拾行李。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想李四维错过了!
    坐在疾驰的汽车里,想起那几个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兄弟,想起离开时两女那强忍的泪水和众人殷殷的目光,李四维只能暗暗地告诉自己:早去早回!
    驻地距离洛阳南郊的战区医院不过两百多里地,赶到之时,天还没有黑。
    冷锋的车直接开进了医院,李四维被推进了病房,两个金发碧眼的洋大夫对着李四维的左腿一阵鼓捣,神色渐渐地变得奇怪起来,再看李四维时,那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了!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年纪稍轻的洋大夫望着冷锋缓缓地说出了一句撇足的汉语,“冷先生,虽然,我们不清楚……这位上校是怎么熬到现在的,但是,我们还是建议尽快进行截肢手术!”
    “艾博医生,”冷锋有些急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这个……”艾博医生皱起了眉头,“伤口周围的组织已经坏死,神经纤维……”
    “我明白了,”冷锋连忙点头,打断了艾博医生的话,“辛苦你们了!”
    说着,冷锋客客气气地把两人医生送了出去,再回来已是神色黯淡,“李兄,你也听到了……”
    “冷兄,”李四维虽然失落,但神色依旧平静,“其实,我……早就……想到了……”
    “那还等什么?”冷锋突然激动起来,“一条腿算什么?没腿的人……”
    “冷兄,”李四维神色平静地打断了冷锋,“送我回……去吧!”
    “你……”冷锋一滞,还要张嘴劝阻,但迎着李四维那平静的目光最终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李四维只在战区医院呆了一夜便又回到了医护排的病床上。
    但前来探视的将士们却发现,团长脸上的笑容比以前更多更灿烂了。
    自然有人觉得,团长这是在强颜欢笑吧!
    但是,一直守着李四维的伍若兰却觉得,李四维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忙完了医护排的事,宁柔也会一直守在李四维身边,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更让两女奇怪的是,她们在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去查看李四维的伤口时,却发现,那条在她们看来已经坏死的左腿,竟然神奇地消了肿。
    在常理看来,人身上坏死的组织其实与屋里堆放的萝卜上腐烂的部分并无二致,如果不及时切除,腐烂的部分就会慢慢扩散,最终让整个萝卜全部烂掉。
    可是,李四维的腿竟然消了肿!
    看到两女惊讶的表情,李四维嘿嘿一笑,声音竟然也流畅起来,“幸亏没让你们给我把它锯了……”
    “这……”两女惊讶地望着李四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退啊!”李四维舒服地靠在床头,笑眯眯地望着两女,“它也有灵魂有思想呢……它也喜欢听鼓励的话呢!”
    说着,李四维嘿嘿一笑,“如果说我天天在梦里都安慰它、鼓励它……你们信不信?”
    “哦?”伍若兰的眸子顿时一亮,好似能冒出小星星,“俺晓得了……就像俺们安慰那些受伤的兄弟们一样?”
    李四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们不能轻易放弃每一个受伤的兄弟,也不能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手足……”
    兄弟如手足,那手足不也正是和你并肩前行的兄弟?
    “嗯,”两女使劲地点着头,笑容灿烂。
    “俺再给你打一针……”
    说着,伍若兰就要跑出去拿药。
    “若兰,”李四维连忙叫住了伍若兰,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它说它不喜欢药呢!”
    “呃……”伍若兰脚步一僵,回头望着宁柔,满脸犹豫之色。
    “莫听他胡扯,”宁柔瞪了李四维一眼,“他是怕打针呢!”
    “呃……”李四维讪讪而笑,“哪个……把药给兄弟们留着嘛!”
    “不缺你拿点药,”伍若兰白了李四维一眼,调头就走。
    中条山一役,六十六团虽然只在北岸呆了一天一夜,但前前后后接应回来的那几百号友军却可以证明他们的功劳。
    所以,团里现在并不缺少药品。
    接下来的日子,李四维的恢复速度让众将士看得眼睛发直,不到五天,李四维便能一瘸一拐地在营地里慢慢走动了。
    一时间,团里流言四起。
    “俺就说嘛,俺们团长叫李大炮,那可是铁打的呢!哪里那么容易就死了……”
    “俺们团长为啥在水里泡了几天就那么惨?还不是因为他叫李大炮……五行说‘谁能克火’呢!”
    “可不就是吗?你看他一上了岸好得多快……”
    “就是呢!那些和他伤势差不多的兄弟还连床都下不了……”
    对此,李四维只能一笑置之,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咋突然就好了!
    至于给两女讲过的那些话,还是夫妻间的玩笑成分居多。
    更加神奇地是,李四维一好,受伤的兄弟们转好的迹象突然就明显了起来。
    这一下,流言便传得更凶了。
    “团长是个福星呢!他一好,兄弟们都好得快了……”
    “啥?你还不信是团长的功劳?昨天下午,俺亲眼看到团长去了狗娃子他们的病房,俺晚上就又跑进去看狗娃子了……你们猜怎么着了?狗日的,前两天还蔫蔫儿的,昨晚上在看,那眼睛比老子还有神儿……”
    “对,俺昨晚上也去看山娃子了,就和你说的狗娃子一样!龟儿的,那精神好得很,拉着老子说了好久的话……”
    冷锋又来了,下了车就直奔李四维的病房,差点和正要出门的李四维撞了个正着,把跟在后面的伍若兰吓了一跳,“你慢点,他才刚好!”
    冷锋却怔立当场,讷讷地望着李四维,“你好……好了?”
    “冷兄,”李四维笑呵呵地望着冷锋,“咋了?我好了,你不高兴?”
    “高兴,高兴……”
    冷锋回过神来,顿时眉开眼笑,“李兄好了,小弟也就放下了一桩心事!”
    李四维一怔,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冷锋的肩膀,“谢谢你,好兄弟!”
    这一刻,他已经忘了对冷锋身份的恐惧,不能冷锋是干啥的,这都是个真心实意的兄弟。
    冷锋一愣,笑得更加灿烂了,语气却变得和平日里不一样了,“李兄说得这么生分……”
    “咩咩……”
    门外突然传来了小羊羔子的叫声,伍若兰“噗嗤”一笑,“廖大哥来了……”
    “大炮,”伍若兰话音未落,廖黑牛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目光掠过冷锋的肩膀,落在了李四维身上,顿时笑豁了嘴,“老子就跟你说嘛,这点伤算个球啊!”
    说着,廖黑牛一拍怀里的小羊羔,“这只老子就先拿回去养着了……”
    “廖大哥,”闻言,伍若兰冲廖黑牛撇了撇嘴,“你咋这么小气?”
    “你这丫头,”廖黑牛大眼一瞪,“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说着,廖黑牛一指怀里的羊羔,“这东西可不好找,刚好找了只母的,养大了还可以下小仔儿……”
    “团长,团长……”
    “黄连长他们回来了……”
    廖黑牛话音未落,营地外却是欢声雷动,李四维只听得浑身一震,泪水刹那便模糊了视线。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龟儿的黄化,”廖黑牛连忙调头就走,“老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兄,”冷锋连忙一扶李四维,“快去看看兄弟们吧!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他们了……”
    有的人面热心冷,有的人面冷心热,李四维想,冷锋就是后者吧!
    兄弟们回来了,可是,还能剩下几个呢?
    李四维突然有些踌躇起来,却已被冷锋拉着往门外去了。
    “团长,”李四维刚出门,黄化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过来了,虽然衣衫褴褛,神色疲惫,但那满脸灿烂的笑意,那炯炯的目光,与昔日一般无二,“我们回来了……”
    “团长,”特勤连和骑兵连的兄弟都跟了过来,个个笑容满面,目光炯炯,但那褴褛的衣衫、满脸的烟尘和疲惫的脸色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兄……兄弟们!”李四维怔立原地,泪眼朦胧地从众将士脸上缓缓扫过,“你们……受苦了!”
    “苦个啥?”众将士轰然而笑,“遇到老子们,小鬼子才苦呢!”
    “对对,”李四维连连点头,笑容慢慢绽放,“遇到你们,狗日的活该倒霉……”
    “团长,”阿克敦突然上前几步到了李四维面前,神色赧然,“俺当时……”
    “阿克敦,”李四维轻轻地摆了摆手打断了阿克敦,神色肃然,“你做得没错!”
    “是!”阿克敦双腿一并,“多谢团长……”
    李四维突然“啪”地一个军礼,“该我谢你……谢兄弟们!”
    “团长……”众将士一怔,就要还礼。
    “黄化,”李四维突然声音一沉。
    “到,”黄化一怔,连忙允诺。
    李四维的声音却突然柔和了下来,“先带兄弟们去治伤,然后……好好地休息几天吧!”
    “是!”黄化连忙答应,带着兄弟们走了。
    “黑牛,”李四维却突然冲一旁的廖黑牛招了招手,目光却落在了他怀里的小羊羔身上,“还是把羊羔子给老子留下吧?”
    “成,”廖黑牛呵呵一笑,双手一伸,把小羊羔递向了伍若兰,“弟妹,我不小气吧?”
    “嗯,”伍若兰俏脸一红,接过了羊羔。
    被困在山中的兄弟们都回来了,其中的艰难险阻……特勤连不说,李四维也没问。
    回来了就好!
    但是,日寇的“篦梳”式扫荡还在中条山地区继续进行着,留守在中条山中的抗日军民依旧在坚持斗争着,当日寇的铁蹄踏破中华大地之时,在沦陷区的每一个角落里,中国军民的抗争都从未停止过。
    五月二十二日,八路军应委员长的要求,在平津、平汉、正太铁路以及同蒲铁路北段部署了较大规模的游击战,在临汾、安阳南北地区进行了灵活的突击作战,使日寇的交通线中断数日,并拔出了日寇在中条山新建的一部分据点,有力地牵制了日寇的进攻。
    六月十日,日寇停止了对中条山地区的“篦梳”式扫荡。
    六月十五日,日寇宣布,“中条山战役以赫赫战果胜利结束”。
    但是,中条山的抗日火焰又岂是日寇的“篦梳”能梳灭的?
    当日寇的扫荡结束之后,八路军又逐渐深入了中条山地区,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游击战。
    与此同时,在第一战区广大将领中,一场关于中条山惨败的反思与检讨也展开了,不过,李四维没有参与到这场反思与检讨中,一封意外的命令在这之前便到了李四维手里――去军官训练团受训。
    可是,军官训练团却在四川!
    接到这样的命令,李四维一番踌躇还是立刻安交待好了团里的事情,踏上了行程。
    毕竟只需要两个月时间,还可以找个时间回家看看父母和娃儿。
    夜幕落下,李四维走进了李三光的病房里,和其他兄弟打过招呼坐到了李三光的床边,神色却有些落寞。
    李三光没有李四维那样的恢复力,依旧只能趴在床上,侧脸望着李四维,声音有些虚弱,“老四,咋的了?”
    “我要回四川了……”李四维把事情娓娓道来,末了,眼巴巴地问了一句,“三哥,有莫得信要我帮你带?”
    “要你带啥信啊?”李三光微微一笑,“回去跟爹说……我好得很,让他莫挂牵!”
    “嗯,”李四维连忙点头,有些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那……要不要给你带点啥东西来?”
    “带啥?”李三光呵呵一笑,“团里又不却我的吃穿……”
    “呃……”李四维一滞,有些泄气,“那……你好好养着,等我回来了……我给你带醪糟过来。”
    李三光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之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要左边第二个缸里的!”
    “好!”李四维连忙点头,笑容绽放。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周围的兄弟都听的莫名其妙,不就是带个“醪糟”吗?
    李四维要走了,虽然只是两个月,但两女还是舍不得,小木屋里的最后一夜,萦绕着离别的愁绪。
    李四维自然也舍不得,好一番安抚,末了,轻轻地笑了,“也不知两个小家伙长成啥样了?”
    两女一怔,也露出了笑容,“你可得看仔细了,回来跟我(俺)们讲讲!”
    “是!”李四维连忙一本正经地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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