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花台上,李四维为救廖黑牛被炸成重伤,当时,情势万分危机,廖黑牛只能带着八十八师几十号兄弟护着李四维突围,一路上千难万险,就连宁柔和廖黑牛都以为李四维活不成了,可是,李四维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在平邑城,在台儿庄……李四维一次次负伤,但每次都用不了几日便能痊愈,好似他天生就有着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
    在麻城,李四维身染疟疾,却硬生生地挺了过来,好似他的顽强就连疟疾也无法打碎。
    所以,团里的兄弟们都相信:李大炮不会死!
    所以,每每在形势最危机的时刻,团里的兄弟都会毅然把生的机会留给李四维。
    他们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李四维曾让他们吃饱了肚皮,活得有个人样,活得像真正的军人,更因为,李四维寄托着他们的希望!
    团长是死不了的,让他活下去,让他替我们活到胜利到来的那一天。
    于是乎,李四维屡遭艰险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来。
    李四维明白兄弟们的苦心,所以,活得很累,很多时候,累得他想向兄弟们一样死在战场上。
    可是,他不能死,因为那条命早已部署于他一个人了!
    他必须活下去,带着对兄弟们的记忆活下去。
    他必须带着六十六团继续向前冲,直到胜利到来的那一天。
    只有那样,他将来下去了,见到那些为他而死的兄弟时,才可以告诉他们:兄弟们,我们胜利了,六十六团胜利了,我用你们施舍的这条命一直在为夺取胜利出力呢!
    所以,他不能选择截肢!
    截肢之后做什么?
    离开战场躲进山里苟活吗?
    不能截肢!
    若果老子真的挺不过这一关,下去了也可以对兄弟们说:兄弟们,老子尽力了!
    所以,李四维会说:“柔……儿,请你……相信……我!”
    这话,宁柔懂,但她的内心依旧在挣扎
    腿锯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可是,伤口感染会引起组织坏死,如果不及时截肢重塑血液循环系统根本就活不成……这样的例子在战场上比比皆是!
    宁柔想在李四维身上再次看到奇迹,可是,那风险……她承担不起啊!
    伍若兰艰难地张了张嘴,最终却又默默地闭上了,这风险她同样承担不起。
    众将脸上振奋的神色一闪而过,可最终却都讷讷无语。
    “柔……儿,若……兰,”李四维的目光艰难地移动着,“兄……弟……们,曾经……我以为……苦难……会让人……万劫不复……可是后来……我明白了……苦难只是新的开始……”
    说着,李四维喘了口气,“这两年……我经历了……很多事……可是,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不放弃就……就没有任……任何事……能打倒我!”
    说着,李四维惨白的脸上泛起两片红晕,那疲惫的眼眸也明亮了起来,好似燃着两团火!
    众人默默地望着李四维,脸上的哀戚之色渐渐淡去,一道道目光也坚定了起来。
    “四维,”宁柔轻拂着李四维微微起伏的胸膛,脸上的神色渐渐坚定了起来,“不管你要咋做,我都听你的!”
    “俺也听你的!”伍若兰连忙点头,俏脸上绽放出了一抹笑容,“俺永远都听你的……”
    李四维望着两女,嘴角也悄然爬上了一丝笑意,“两……个傻……丫头……好傻……好傻……的丫头……”
    “我得去病房了,”宁柔连忙撇过头去,若无其事地望向了伍若兰,“若兰,你去把昨晚打的那个药拿过来给他再打一针……”
    话音未落,宁柔便起身走了,步履匆匆。
    爱他就依他吧!
    伍若兰也连忙起身往门口跑去,只留下了一句“俺马上就回来……”
    “三……羊……”
    见两女离去,李四维又望向了郑三羊。
    “哎……”
    郑三羊答应一声,连忙上前两步走到床前,俯下了身子。
    “特……”
    李四维紧紧地望着郑三羊,艰难地张了张嘴。
    “团长,”郑三羊自然知道李四维想问啥,连忙打断了他,挤出一丝笑容,“兄弟们昨天又在岸边找到了两个骑兵连的伤兵……他们说,黄连长听说阿克敦把你送过了河,当时就下令突围了!”
    说着,黄化的声音笃定起来,“黄连长和特勤连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再说,骑兵连的兄弟大多也是从特勤连出来的……小鬼子想把他们拦住,不容易!”
    “对……”
    众将纷纷附和,“只要兄弟们能钻进山里去,肯定就不能让小鬼子占了便宜!”
    “哦,”李四维心中稍定,“突……围了……就好!”
    五月十二日,唐军长和寸师长相继在县山唐王山一带殉国,所部将士大多战死,余者突出了重围。
    同日,第十四集团军主力向北突出重围,进入太行山地区。
    至此,中条山再无大规模战斗,但各部零星突围的小股部队依然活动在山中,日寇开始封锁北岸各渡口,在山中进行“篦梳”式反复扫荡。
    晨曦微露,横垣大道西侧的密林腹地,吕奉先正带着十余个兄弟在密林中小心翼翼地前行着,不少兄弟都身裹纱布血迹斑斑,但那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庞上已经神色坚毅,一双双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在山中,只有猎人和猎物,猎人磨牙吮血,猎物束手待毙!
    特勤连的兄弟自然不会甘当猎物,哪怕伤了病了也不会!
    突然,当先的吕奉先轻轻地一抬手,停下了脚步,众将士也纷纷隐蔽,一支支枪口对准了朦胧的密林中。
    “叽叽……”
    细微的虫鸣声在东北方向的山坡上响起。
    五月的山中自然不乏虫鸣鸟叫,但如此有节奏的虫鸣声却罕有听闻。
    听到那虫鸣声,众将士都是神色一松,缓缓地靠了过去,摸到山坡上,果然便在一颗大树下看到了阿克敦那熟悉的身影。
    阿克敦自然也看到了吕奉先一行,冲他们微微一笑,转身便走,众人连忙跟上。
    不多时,阿克墩摸进了一处山谷,径直钻进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山洞里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个兄弟,正在抱着小鬼子的罐头吃着,个个面色疲惫,不少人还缠着纱布,却都难掩兴奋之色。
    看到吕奉先一行进来,两个兄弟连忙提着包裹迎了过来,从包裹里摸出罐头一一递上。
    吕奉先接了罐头,径直往围坐在最里面的黄化孙大力等人走去,随行的十多个兄弟接了罐头,就近找了个空地坐下,安心地吃了起来。
    罐头是从哪里来的自不用说……进了山还能饿死了猎人?
    至于安全,隐藏在谷口和山上密林里的兄弟们自会负责。
    天黑了就赶路打秋风,太亮了就吃东西睡觉,这就是众兄弟在山中这几天的生活写照。
    没有吃的有小鬼子送上门来,缺枪少弹了依然有小鬼子送上门来……一路上虽然走得惊心动魄,却也惬意得很!
    “奉先,”看到吕奉先过来,黄化扭头冲他笑了笑,往里面挪了挪,“一路上还顺利吧?”
    这几天小鬼子的“篦梳”式扫荡一直在南北方向上,即各部排成一列,在南北方向上反复扫荡,而特勤连是一路向西行,正好迎着小鬼子的篦齿梳齿横扫而去,虽然坚持在夜间行动,但和小鬼子遭遇的几率很大。
    “还顺利,”吕奉先却呵呵一笑,坐在了黄化身边,“只在昨天半夜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和五鬼子哨兵干了一仗,却没捞到啥油水……”
    “龟儿的,”孙大力笑着拍了拍吕奉先的肩膀,“莫在意那点小东西,只要能把兄弟们活着带回去就行。”
    “是啊!”一旁的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也连忙点头附和,“你们那路兄弟都带了伤,能不打就尽量不要打……”
    “那哪成?”吕奉先连忙摇头,“兄弟们虽然受了伤,但杀鬼子的力气还是有的!”
    “好了,”黄化笑着摆了摆手,“今晚我带人开路,骑兵连的兄弟和受伤的兄弟走中间,大力殿后……距离平陆不远了,走慢点莫事!”
    “好,”众将纷纷点头,“过了平陆就算安全了!”
    向西走,最难突破的便是平陆一带,那里的隘口太宽,虽然沟壑纵横,但密林不多。
    向北进入太行山倒是好走一些,可是,六十六团在南边啊!
    六十六团才是家!
    日上中天,六十六团驻地阳光明媚,阳光从窗户和门帘的缝隙里钻进了病房。
    这已经是李四维苏醒的第二天了,虽然消炎药已经打了四五针,可左腿膝盖已下还是一丁点儿知觉都没有。
    静静地躺在床上,李四维的气色好了许多,心情平静了许多。
    这一战虽然吃了亏,但结果却要比李四维当时预料的要好得多:当时的确有两艘渡船被炸沉,但是大多数兄弟都被救上了岸,经过一番救治,只有十多个重伤员还没有脱离危险,但是团里现在不缺药品,又有医护排精心救治……迟早都能救回来!
    “四维,”伍若兰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脸上少了愁苦,多了几分温柔,“该吃饭了,香喷喷的羊肉汤呢!”
    “这个廖……黑牛!”
    李四维笑着撑了撑手臂,挪动身子靠在床头上就要做起来,“他龟儿就……晓得送……羊羔子……”
    “你慢点,”伍若兰慌忙抢到床边,把碗往床头的小桌子上一放,就去扶李四维,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浓,“廖大哥送的羊羔子还是有效果,看你的气力都恢复了这么多了……”
    得知李四维受了伤,廖黑牛在昨天晚些时候从七二八团的驻地匆匆赶了过来,又带来了一只小羊羔子,还说是花了大价钱搞来的……至于李四维的伤势,廖黑牛反倒眉表现出多少担心,按照他的原话来说:“老子们啥事没经历过?这点伤算个球啊!”
    响起廖黑牛当时说着话时那不屑一顾的表情,李四维心中的信念顿时又坚定了许多。
    对啊!
    老子啥事眉经历过?
    这伤算个球啊!
    “四维,”伍若兰将李四维扶到床头上靠好,轻轻地掀开薄被,看了看李四维那明显初了一圈的红肿左腿,却松了一口气,“俺看你的腿能好……这都比当时小了好多呢!”
    李四维也缓缓地望向了那红肿的左腿,心中又松快了许多:只要在消肿了,就有希望!
    小心翼翼地把薄被盖回去,伍若兰坐到床边,端起完,温柔地望着李四维,声音轻快,“来,先喝汤,喝饱了才有力气,才能好得快些……”
    “啪嗒啪嗒……”
    伍若兰话音未落,却听得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随即就见郑三羊笑呵呵地钻了进来,“团长,冷先生来看你了……”
    “李兄,”郑三羊话音未落,冷锋便跟了进来,英俊的脸上满是热络的笑意,“可好些了?”
    “冷兄,”李四维抬头冲冷锋笑了笑,“你咋……来了?”
    “正好来洛阳办点事,”冷锋径直走到了床边,俯身就去掀李四维的薄被,“部长听说了你的事,让我过来看看……嘶……”
    说着,冷锋边掀开了被子,只一看便道吸了一口凉气,再回头看李四维时,脸上的笑容已消失殆尽,浮起了一丝焦急之色,“你不要命了?”
    “莫事,”李四维依旧在笑着,笑得更加灿烂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回来的……”
    “李兄,嗨……”冷锋一甩手,重重地叹了口气,脸色一板,“你这样不成……跟我去战区医院,现在就去!那里有国外来的医生……”
    “冷兄,”李四维依然在笑,目光紧紧地盯着冷锋,“我想……留下来……要不然……我已经……让柔儿把……这腿锯下来了!”
    “呃……”冷锋一怔,皱起了眉头,沉吟着,“你先跟我走,至于六十六团……我先跟卫长官说一说,应该没有啥问题。”
    “团长,”郑三羊连忙点头附和,“冷先生说得对,你得先把腿治好,不然……”
    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四维,”闻言,伍若兰也连忙劝慰,“你就跟冷先生走吧!”
    “冷兄,”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爬上了一丝苦笑,“我这伤……去了希……望也不大!”
    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宁柔的医术已然不差,连她都劝过李四维截肢,那外国来的医生怕是也莫得啥好办法!
    “李兄,”冷锋神色一整,“你必须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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