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陨落
    病房里干净整洁人满为患,都是这一家人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军队和地方的人都有,许多人眼含热泪,表情极其悲痛,看到刘副司令到来后,主动让开了通向病床的通道,随后又自动合拢了。
    病床前同样拥挤着一大群人,都是老太太的亲人或者直系亲属,刘晓强的母亲面容焦脆,眼睛里噙满泪水,侍奉在左右。
    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骨瘦如柴,上半身用被子高高垫起,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手上插着输液管,一头疏稀的银白色头发,整整齐齐束在脑后绾了一个髻,没有了牙齿的脸颊和嘴,深深凹陷进去,下巴壳却翘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皱纹深浅不一,布满着脸上的每一个部位,似刀刻一般条条清晰,宛若菊花,展显着沧桑岁月。双目紧闭,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蹉跎岁月,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刘副司令踉踉跄跄来到母亲病榻前,用抑制不住的悲情叫了一声娘后,双膝齐齐跪倒了,泪水像洪流一样喷涌而出,泣不成声。听到儿子呼唤的母亲,猛然间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晰明亮,炯炯有神。
    看到儿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怜爱的说:“孩儿别哭,娘,娘要和你说几句话,别跪着。”
    “娘——”儿子哽咽着说:“吸吸吸,就就,就让儿跪着说话吧。”
    “嗨嗨嗨……”母亲哭着说:“孩儿呀——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吧,你也上岁数了,身子骨经不住折腾,坐下说话。吸吸吸,你整天价哪么忙,没有消停的时候,娘心疼啊,嗨嗨嗨……”
    “娘啊……”儿子泣声道:“吸吸吸,一辈子了,我从来没有跪过你,就让我跪一次吧。呜呜呜,十三岁你把我送到部队上参加革命,从那一天起,你的心就系在我身上四海漂泊,我在枪林弹雨中搏杀,在南征北战中攻城略地,在抗美援朝中赴汤蹈火,你在家时时刻刻为我提心吊胆。一转眼,我又担负国家要职,没时间陪在你身边,在你面前尽为人子的孝道,娘啊——嘿嘿嘿……”
    “孩儿,不不,不哭。”母亲挣扎着为儿子擦了擦泪水,喘了几口气说:“自古道:忠孝不能两全。娘要让你去报效国家,不惜力气为大家做事,你没有辜负娘的期望,让娘好欣慰。母以子为贵,你让我担心了一辈子,也让我光荣了一辈子,你是国家的人,娘不会怪你,只是娘帮不上你,还给你添乱,苦着你了……”
    还没有说完话的母亲,突然停下不说了,举目在人群中寻找起来,聚集在眼睛里的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滚滚流下。身为儿子,自然知道母亲在寻找什么?儿子抓住母亲的手,愧疚的说:“吸吸吸,娘,你别找了,强强他回不来,我无法让他回来,你就责罚儿吧。”
    “呃……”母亲慈爱的说:“没没,没回来就对了。我我,我不是说别把我有病的事告诉娃吗?让让,让娃在部队上好好干,别扯娃后腿。嗯——强强现在长大了,不胡闹了,能为国家做事了,不易呀。咦,听听,听说强强他们的车队被困在暴风雪里,现在出来了没有?你你,你派人去救他们了没有?”
    “吸吸吸,”刘副司令吃惊的看着母亲,母亲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似乎看透了儿子的心思,看着他说道:“咳咳咳,你你,你别哄我,车队的事到处再传,不是,不是你媳妇和姑娘告诉娘的,我只是问你想办法了没有?说实话,娘这一辈子什么事没见过?你当兵后,总是有打不完的仗,让娘好害怕,现在不打仗了,还有什么可怕?你告诉俺实话就行。”
    “娘——”儿子一听,母亲知道的都是别人的传说,却都是实情,想隐瞒都不可能,就实话实说道:“吸吸吸,强强他们的车队现在还在暴风雪里没有出来,我已经派人去救他们了,他们一定会回来。等强强回来后,我就让他立刻赶回来看你,一定的——娘……呜呜……”儿子泣不成声,整个病房里都是抽抽搭搭的哭泣声,气氛异常悲痛。
    人之将死,却看不见自己最想看到的人,岂不是最大的悲哀?母亲却显得异常平静,抬起手为儿子擦了擦泪水,转过头看了看同样跪在病床另一侧的儿媳妇,深深地吸了一口去,缓缓地说:“咳咳咳,这就好,这就好,只要有人操心就行。他们一个个都是妈的心头肉,娘的宝贝疙瘩,不是没娘的孩子,有人疼,就一定会回来。嗯嗯,只要有强强的那个队长在,就一定会没事的,咳咳咳咳……我我,我的大限到了,要走了,没什么放心不下,你们两口子对我很孝敬,我心满意足,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只是,只是强强我放心不下,要给你俩多说几句。”
    “吸吸吸,娘——你说,孩儿我会记住的。”儿子悲悲戚戚的说。
    “咳咳咳咳,”一阵咳嗽,母亲的气力不够用,缓了缓说:“强强小的时候不懂事胡闹,伤过你们的心,丢过你们的脸,都怪我把娃娇生惯养了。你从小离开了娘,娘对你的爱没法表达,就都给了强强,想在强强身上把我亏欠你的那一份填补上,没想到适得其反,这就是常言说的溺爱出败子,都是我的错,想想不应该。咳咳咳,这这这,这些都过去了,现在娃变好了,还成了国家的功臣,你们就要好好待娃,以心换心。咳咳咳——以后啊,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娃回家来,就要热汤热茶照顾好娃,娃从远路上能回来,心里就一定装着这个家,家是一个人心中的庙,也是一个无路可走的人最后的依靠,哪怕是喝上一口水,都会给人添劲头哩。咳咳咳——强强是个有血性的男子汉,也是个仁义的孩子,小时候啊,他常常把家里的吃喝拿出去,接济身边困难的伙伴们,就是打架闯祸后,都是他一个人顶缸,不出卖自己的伙伴……”
    没有人打断老太太说话,她现在说的这些话,是经过多少天酝酿好的,说起来条理清楚,语言连贯,同时也是她临终之言:“咳咳咳,强强当兵后还是祸事不断,让你们不省心,自从遇上他的队长后娃变了,知道了节制克制,忍让体贴,变得别说是你们认不得,就连我把他一手抱大的奶奶都认不得了。咳咳咳……娃立了功,说明娃已经成为国家有用的人了,这一切都要感谢娃的那个队长教导有方啊。咳咳咳……呃,哪哪,那个队长是个有本事的厉害娃,他能把强强降住,就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嗯嗯,去年你们把他的车队弄没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伤透了他的心,他也不愿意留在部队上干了,提要求要把强强和他的师傅一块儿留下才干,看看他多有情义啊?
    嗯嗯,强强的队长还是个有傲气傲骨的人,他能认识你这么大的官,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事找过你走后门,可为了他的兵,敢和比他大的官较真。唉,自古道快刀易伤,树大招风啊,这样的娃没有人照应,迟早就折了,走不了多远。你想让强强好,就要对强强的队长好,照顾好那个娃,不要让他在为国家流血的时候再流泪,唵——这这,这次强强如果从雪地里出不来折了,你们也不要怪那个娃,不是他不尽心,一定是抗不过老天爷;如果出来了,就把他和强强一块儿请到家里来做客,给娃娃们重新过个年,好吃好喝让娃娃们高兴高兴,今年娃娃们连个年都没过啊?娃娃们不易呀?你你,你们可记住了,还还,还有……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母亲的眼神渐渐地失去了光华,暗淡了下去,已经抬不起来的手,指着输液针头说:“取了吧,别别,别浪费了,我我,我死了后也别铺张,简简单单入土为安就好,别告诉强强,等娃回来了再来看我。咳咳咳,还有,强强队长的那个长生牌位要记得上香,就能把娃娃们平安招回家来了,呜呜呜——咳咳咳……你你,你也上岁数了,别哭,记住,强强是你唯一的儿子,善待强强,你这么大的官,能带好千军万马,却带不好自己的儿子,别人会笑话。咳咳咳……我想……想……想……”
    母亲突然抬起手指着病房门口,圆睁着眼睛,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下巴壳蠕动着却说不出什么了,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娘……”儿子的声声呼唤撕心裂肺,历经了八十个春夏秋冬的母亲,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就像一轮红日陨落了,告别了疼爱着的亲人朋友,告别了依依不舍的这个世界,带着心中还没有了结的牵挂,在亲朋好友震天的哭声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芸芸众生中,缺失一位能养育将军的母亲,大地黯然失色。
    据说,世界上有一篇最短的小说只有七个字:生了,受罪了,死了。不知是否是真?如果有,一定是经典之作,人生不过如此。
    “……”
    车队驻地的学校,在暴风雪中就像一叶小舟在瑟瑟发抖,从原野上毫无阻挡滚滚而来的雪流,突然间碰到了孤零零的学校,就有些螳臂当车的味道,雪流怒不可遏堆积在屋顶上墙根下,大有摧毁吞噬之势,令人堪忧。
    风雪中,有一台汽车在来回穿梭,汽车尾部有两个兵,提着从车厢板上拆下来的后挡板,后挡板两头栓着从拖车钩上扯下来的钢丝绳,清理拥堵在门口和车场里的积雪。
    这些兵不愧为见多识广,把汽车当成了除雪机使用,既简单又实用,还多快好省。虽然实用,清理积雪的速度,却远远跟不上积雪堆积的速度,把整个车场清理一遍后,刚开始清理的地方,又堆积了厚厚一层。
    还好,留守在驻地的兵不仅仅是他们几个人,还有一大群正在享清福呢。伙房里温暖如春,蒸汽缭绕,与原野上肆孽的暴风雪相比,这里俨然就是人间天堂。十几个不穿皮大衣的兵,围坐在灶台周围,灶台上的大锅里满满一锅肉,在沸腾汤汁的煎熬下颤抖不止,膻气味有些刺鼻。
    另一个锅里是满满的一锅鱼在小火慢炖,鱼腥味同样是特别浓郁,这两股味道混合在一起,那可就是怎样一个鲜香了得?挡不住的诱惑让人垂涎欲滴,再加上几个饭盆里的猪肉炖粉条,腌制的凉拌萝卜丝,酸白菜,雪里蕻,红绿辣椒,真的有些琳琅满目,不可谓不丰富。
    在天寒地冻的北国,这么丰盛的美味佳肴,不能不说是奢侈,却引不起这些大兵们胃口,真是岂有此理!围坐在灶台边的大兵们,他们不是庙里的菩萨不说话,而是喋喋不休争论着,抒发着自己的感受和感慨,内容却不是眼前美味,而是鞭长莫及的话题。
    北京兵王力山叹了一口气说:“唉——我说弟兄们,队长和战友们回不来,到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可我们呆在这里享清福,这这这,这叫什么事嘛?难道……”
    “难道么子噻?”湖北兵高永福恶狠狠瞪了一眼,打断了他说话,眉毛一挑说:“难道你对队长和弟兄们没信心吗?我们现在享清福,都怪我们呆在二排,自从上次冻伤了排长和指导员后,我们二排就让队长关了禁闭似的,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路途最近,当天就能返回,没有危险的地方。你看看一三排?哪次有几天回不来的任务,或者是最危险的任务准是他们,可我们二排呢?大家看看?呆在这里的基本上全是我们二排的兵,队长真是偏心眼,我……”
    “啧啧啧,小伙子,说话小心走火。”山东兵李志勇拍了拍王力山的肩膀说:“不敢在背后议论队长,现在队长在暴风雪里拼命,我们不能去帮助他,还在这里议论他,像话吗?哼哼,队长是不是偏心眼,那是要看我们的本事如何?自从我们来的这里,只有我们二排损兵折将,损失惨重,影响到国家的荣誉,车队的荣誉,逼得队长动手打人,扪心自问,我们的本事可真不如他们强啊?”
    “说啥子么——”四川兵刘坡东反驳道:“你你,你怎么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撒——我们差啥子了撒——吃苦受累我们一样不差,技术水平还是不差撒——只是我们带头人排长,比不得一排长和三排长噻——我们的排长,是从炮兵部队调过来的撒——他一年只开一个月的车,平时都把汽车支起来放着,怎么能和一排长三排长相比撒——他们两个跟着队长,每一年都要跑上十几万公里路,悬殊太大了撒——就现在我们的这些技术水平,还是队长到来后才提高的噻——要不然的话,我们的水平和我们排长差不多噻——”
    “去去去——不能这么说。”
    “满嘴胡咧咧——你这是偏见……”
    “我们的排长是老好人……”……想说话的人多,各不相让,每个人的话都说不下去。乱中取胜的兵大有人在,武威兵徐胜年说:“悄悄者,我说几句。虽说我们享了清福,可我们却失去了许多锻炼的机会。哎呦呦,就说这次的暴风雪,我们要是跟着队长的话,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的风险?多少的磨难?能学多少的本事呢?唉,女怕嫁错郎,男怕选错行,一不留神……”
    “说啥哩?”炊事班的河南兵张石油吼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我辛辛苦苦做好了饭,你们就趁热吃了,给我点面子和鼓励中不中?等一会饭凉了,我的手艺也完了。哼哼,我可警告你们,没事就多吃饭少议论,哪么多弟兄们在暴风雪里拼命,你们却在这里怨天尤人拉是非?让他们知道了多寒心呐?去把外面清理积雪的弟兄们叫来开饭,也该你们换班了。”
    面面相觑的一群兵,被他一通话镇住了,一个个开始动身呢,门却随着一声咣当打开了,一股浓密的雪沫裹挟着几个兵涌进来,门随后关闭,跺着脚的一个兵,取下皮帽子拍打着积雪说:“啧啧啧,我说弟兄们,外面的车不能停,一阵子就冻住了,我们轮换着吃饭,清理积雪不能停,万一队长和弟兄们突然到来一看,大雪把门都堵住了,让他们心里有多寒呐?我们这些人呆在这里是干啥吃的?连个积雪都清理不了,太废物了吧?以后还能在车队抬得起头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说话的兵是宁夏兵张宝和。
    “说得好。”大家异口同声称赞道,有几个兵已经冲出去了。
    脱去大衣手套的张宝和,坐在灶台火门口,伸出双手烤火,极度的寒冷,让他恨不得把双手塞进炉膛里。嘴里吸哈着,自言自语道:“哎呦呦,光下雪别刮风还好受些,这风搅雪吹到人身上,就像剥皮抽筋似的,真叫个难受。咦,习班长走了好几个小时了?也不知道遇到队长他们了没有?真叫个愁人啊?”
    “说什么呐?烤一烤就赶紧吃饭吧,别愁你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愁死也白搭。”张石油催促到。
    “什么话?”张宝和没好气的说:“我们是人不是驴,不能解决问题就不能发愁了?吃饭的肚子想事的心,这话是咋说哩?”
    “闭嘴——吵求个啥哩?”武威兵侯军看了看他们两个人,不屑的说:“六班长是我们二排的一员大将,既然他能出去执行任务,就一定能完成任务。五台油罐车,再加上一台拉吃的车,都是弟兄们的命,他能不拼命吗?哼哼,真让人窝囊的无语,全车队的弟兄们都在拼命,只有我们这些二百五废物呆在这里享清福,做人的差距可见一斑啊?也不知道你们在吵的时候,脸上发不发烧?”
    这话说到了痛处,每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伙房里顿时寂静下来。侯军的几句话戳疼了大家的心,每个人不是没有这种想法,而是羞于启齿说不出来而已。同在一个锅里搅勺子,同在一个战壕里肩并肩战斗,为什么忙死的忙死?闲的闲死?这里面不是没有原因。
    无论任何人当指挥员,都会用最强悍的兵去完成最危险的任务,还不能有伤亡的代价,这是最起码的用兵之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能叫胜利吗?兵不血刃屈人之兵,才是一个指挥员追求的最高境界,才能展现出出神入化的用兵之道。
    神仙能不能做到如此的完美无缺,不得而知?一个肉眼凡胎的人能做得到吗?做不到才去追求!一时沉寂的伙房里,每个人都在想自己的心思,伙房门突然又打开了,随风而来的一个兵,一进门就嚷嚷道:“你你,你们这些昧良心的,怎么不去替换我守电话?电话都打爆了,我解释的口干舌燥,都没办法解释了,不知道心疼我吗?”
    “呃,”侯军抬起头问道:“杨参谋有电话吗?”
    “没有。自从习班长出发后,就再没有来过电话。咦……你问杨参谋干嘛?”
    “哦,杨参谋是我老乡,我不该问吗?嗯嗯,这次习班长出车,是他担得保,如果有什么差错,队长肯定放不过杨参谋。”侯军不痛不痒的说。
    “吹啥子牛噻——”刘坡东不屑的说:“队长和杨参谋是铁板关系噻——他们两个不存在谁放不过谁的问题撒——”
    侯军看了看大家没啥反应,接着说:“队长和杨参谋是老乡,我也是老乡呀?我了解他们两个人……”
    “滚一边去。”王力山不屑的说:“你和队长是老乡不假,这次怎么没有和队长一起去?还在这里和我们扯淡?哼哼,你才当了几天兵?就敢大言不惭的说了解队长?你谁呀?知道自己姓什么吗?还队长的老乡哩?别滥竽充数了。”这话说得有些损,说得侯军翻白眼,硬生生的只有喘粗气的份了。
    争论,永远是一个没完没了的话题,有人的地方,就有争论不休的话题。留守在驻地的兵,吃着可口的饭菜,看着呼啸的风雪,心中惦记着远方的战友弟兄,他们能做的就是清理堵住门口的积雪,剩下的就是争论没有归来的车队。
    他们在哪里?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他们能回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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