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弥留之际
    一个人最痛苦的不是未知,而是明知道有悲惨结局却无法改变,眼睁睁看着厄运发生,才是让人最无助最无奈地,这就是羽队长此时此刻放声哭嚎的痛苦。
    车队虽说是越过了心目中最大的障碍,而仍在继续前进的车队所剩余的油料,怎么节约控制都回不到驻地。这种危机,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知道,所有军人们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每个人都不敢说破隐忍着。
    都是老中医,都处在生死相依的同一条船上,没有人不知道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可车队还是毅然决然前进着,没有因为缺乏油料而怨天怨地等死。经过雪槽一战,士兵们没有了早晨的慌乱,更显得成熟了许多,许多人沉默寡言,蹙着眉头不言不语,显得沉稳而庄重。
    沉默,意味着更具战斗力无坚不摧,要把这样一支部队带向毁灭吗?痛心无助的他,在给士兵们做表率的时刻,只有自己知道心里面有多么绝望,绝望的痛苦无处诉说。
    此刻,只能诉诸给不领情的暴风雪,同时也懊悔自己不是神仙,无能为力从暴风雪中弄来几十吨汽油,挽救绝望中的车队,明知道前进是走向毁灭还得前进,不能停留,这种痛苦都不知道怎么痛苦了。
    失败就意味着毁灭。人们常说失败是成功之母,要视环境而言才算正确。被狮子咬住了喉咙的角马,是没有机会总结经验再接再厉,一失足成千古恨,才是失败者的真实写照,绝不可能有重新来过的机遇了。
    绝不言败,相对于一个指挥官来说,也是极具挑战的事情。一百多人的车队,不是科学家的试验田,今年不理想,不过是草木一秋,明年还可以重新来过,此刻一旦倒下就永远消失了,不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羽队长的哭声,淹没在风暴里随风而逝,一点都显现不出声音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尤其是一个堂堂的军人,还是统军人物,大白天婆娘兮兮的嚎啕大哭像什么话?也许是风暴在有意嘲笑他的懦弱哭声,更显得呼呼作响,尤为突出。
    坐在车里的刘雪,眼看着车队消失已久,孤零零坐在车上有些怕,仿佛觉得狂风更狂,汽车摇晃的更厉害,有些惊恐不安了,却不见他上来出发,还以为他在拉肚子呢,怎么好意思下车催促?想象一下尴尬的场面,都让人脸红心跳。
    十几分钟过去了还是不见人影,想下车去看一看,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一个女孩子看到男孩子大白天露着屁股多难为情?虽说她是护士,为了给病人打针,见过的屁股不计其数,那是治病救人,在特定环境下的工作,不可能有其别想法,不能和无缘无故看见别人屁股相提并论。
    尤其羽队长,别说是看到光屁股,就是想一想都觉得脸红心跳。就此刻想到光着屁股的他,既羞怯又担心,裸露的屁股任凭暴风雪摧残个啥滋味?她是有切肤之痛的感受,真可谓咬牙坚持才能挺过来。
    严酷的环境造就人,可又有谁愿意自讨苦吃如此造就?被迫无奈呐!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就是拉肚子,作为军人也用不了分分钟就搞定了,不可能爬在雪地里搞研究吧?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吗?那是要冻死人。想到这里,顾不得羞怯的她放心不下,抛弃矜持,火急火燎下车四处寻找起来。
    呼啦啦强劲的风暴掷地有声,把她吹的站立不稳,眼睛更是睁不开,只能眯着眼扶着车,从汽车右侧来到车尾,目力所及不见人影,又从车尾来到左侧,看见他头抵在车厢板上,双肩耸动在哭嚎着,一时间不知所措。
    多情的刘雪看到他痛苦的身影,自己的心中顿时一阵酸楚,未曾开言泪先流,滑过脸颊的泪水,在寒冷中冷冰冰森人。泣不成声的刘雪,轻轻扶了扶他,不知道她来到的羽队长却吓了一跳,抬起泪流满面的头一看,哭声嘎然而止,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一把抓住她胳膊,二话不说就往车上拉。
    一个堂堂的车队长人中翘楚,叱咤风云,一呼百应,杀伐决断豪气冲天,在女孩子面前哭鼻子抹眼泪,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上车后的他,尽可能回避着近在咫尺的刘雪,不想让她看到无法控制的泪水在脸上横流的壮观场面,把头尽可能偏向左边,使劲眨眼挤出泪水,不然的话,泪水附在眼球上挡住了视线,看不清车前面的路怎么开车?
    现在不是多情的时候,泪眼朦胧会害死人。掩耳窃铃的小把戏,不过是为了自欺欺人,抚慰一下自尊心而已,在女孩子面前保持雄性应该有的风度,使自己不要太难堪。
    太过聪明就会顾此失彼,聪明反被聪明误,自认为能掩饰尴尬的举动,有时候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怎么能瞒得过坐在身旁,还为他泪水涟涟的红颜知己?她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伤感?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不哭?只能陪着他默默流泪,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一时间没有灵感。
    风速超过车速,车与风在一较高下,车跑得再快,后来居上的雪花,嚣张的掠过汽车嘲笑而去,太多的雪花交织在一起,视线被拘禁在几十米范围内,似有被淹没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就会产生绝望的念头。
    密密匝匝飞舞的雪疾如流星,何处是它们的尽头?跑不出雪的尽头,就跑不出雪的围困,它们的尽头在何处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催促汽车一个劲向前飞奔,干嘛这样不得而知。
    刘雪无奈的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不理她还在伤心流泪的羽队长,高大的身影被厚重的皮大衣包裹着,皮帽子遮住了他的脸,双手扶着方向盘,轻微晃动修正方向,不时的变换着档位。
    汽车就像自动沿着前面车队留下的车辙在快速度奔跑着,他的双肩还在抖动着,一定是还在哭泣,心生怜惜的刘雪,举起自己擦过泪水的手绢,去给他擦泪水。
    擦泪水也是摸着擦,不能让身子和手绢挡住了他视线,他还要看清路线开车呢,这一点认识她还是有的。坐了几天车耳闻目染,知道了不少开车常识。所以,擦泪水既要精准,还要动作快,不配合的他,是不是故意享受着刘雪无言的呵护?
    在她一次次的柔情蜜意中,泛滥的伤感慢慢平息着,就要恢复正常了,没想到刘雪一句不经意的话,让他大为动情。可人的刘雪给他擦了几次后,哽咽着说:“吸吸吸,呜呜……我我,我没办法帮你,只能陪你流泪。”
    “……”
    几十年不遇的暴风雪,横扫着经过的所以地域,毁灭着生活在这片地域上所有的生灵,考验着所有生灵的生命力。暴风雪封住了道路,封住了人们的脚步,就像囚徒一样囚禁在房子里,无奈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聆听着呼啸的狂风,心中默默地为还在暴风雪中拼搏的军人们祈祷着。
    车队没有按预期返回驻地的消息,也像暴风雪一样传遍了所有关心他们的党政军首脑,引起了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以及军区的高度重视。军区司令部的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了下午,会议刚刚结束,刘副司令在杨参谋催促下,匆匆忙忙走出会议室,穿过走廊,下了楼梯,坐进停在门口的车里,黑色的《红旗牌》小轿车,就亟不可待冲出了军区大院,汇入了车水马龙的滨河大道,沿着黄河直奔陆军总院而去。
    刘副司令一脸严肃,黄河岸边花红柳绿的美景,一点都引不起他兴致,滚滚流淌的黄河水,翻卷着激荡的浪花,跌宕起伏倒映着两岸无限风光,也不能引起他忧心忡忡的目光。
    刚刚结束的会议上,司令员的命令却一直萦绕在耳畔:“命令当地驻军和政府,不惜任何代价,全力搜救没有按期归来的车队和已经失踪几天,并向我们求援的弟兄军区的车队,两支车队加起来一百多士兵们的生命,决不能消失在暴风雪中,这样的厄运国家承受不起,军队承受不起,士兵们的亲人承受不起,这是党中央国务院的命令,也是中央军委的命令,动员一切能动员的力量……”
    没有抽几口的香烟,无声无息自燃到了手指跟前,灼痛了处在沉思中的刘副司令,他扔掉烟头后,回头看了看坐在后排的杨参谋说:“他们出发了吗?”
    “出发了。”杨参谋认真的说。
    “哦……”刘副司令有些惊愕的说:“你是怎么让他们出发的?”
    “我,”杨参谋犹豫一下说:“我向他们做了担保。”
    “担保?”刘副司令吃惊的说:“担保什么?你的担保有效吗?”
    杨参谋苦笑了一下说:“嗯嗯,是这样的首长,自从上次冻伤冻残了几个兵以后,羽队长给他的兵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车,否则将停车,并且调出车队,永不启用。所以,他的兵都害怕他,谁的命令都不听,我就向他们保证,等完成任务后,我向羽队长说明情况,保证不追究他们的违令行为。”
    “噢。”刘副司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谁带的兵谁心疼呀。想想真不容易,在哪么恶劣的环境中能圆满完成任务,受到当地政府和人民满意,能受到国家和中央军委的表彰,真不简单呐,为我们军区又争得了荣誉。嗯,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羽队长治军有方,治军严厉,是个不可多得的带兵人啊。”
    “首长说的是。”杨参谋不失时机的说:“车队这次的表现不同凡响,就连军区大院都引起了轰动,几大部的部长向我打招呼说,要派宣传干事和记者去采访他们,让我都挡住了,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就别去打搅他们。”
    “做得对。”刘副司令称赞道:“你处理得很对,完成任务是军人理所当然的事,吃苦奉献是使命使然,也是本分,没什么神乎其神。哦,我还是不放心你派出去的他们,就能完成任务?”
    “放心吧,首长。”杨参谋胸有成竹的说:“现在除了羽队长他们的车队,能不畏艰险在雪海中来去自如,其别的车队不是不行,可没有多少把握,弄不好深陷其中,自身难保,又成了被救的对象。嗯嗯,再说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实在不行还有装甲部队,那是到了无计可施的时候,才能用得着的办法。我确实无法想象装甲部队,去救援汽车部队是个啥场面?烧柴油的坦克屁股后面拽一个汽油罐,哪有多别扭?更别说装甲车速度慢,等到找到车队的时候,黄瓜菜都凉了。零下几十度的低温,柴油车不好启动,说不定自己都会变成泥菩萨过河了。现在只有自己救自己,才是上上之策,他们不仅仅是路线熟悉,还有兄弟情战友情在里面,再加上是去拯救自己的队长,就会更加无惧无畏了。羽队长的那些兵个个悍不畏死,生猛彪悍,别说是在暴风雪里救他了,就是在敌人阵营里,都能把他救出来,我相信他们能行。”
    “哦——有道理。”刘副司令又点了一根烟说:“嗯嗯,你说的没错,能把兵带到那个份上是一种境界,一种艺术,一种享受。哼哼,只要他们能安然无恙归来,我报请军区党委和中央军委给他们立大功,好好表彰他们披红戴花,让他们觉得付出和回报是相等的。唉,只是强强不能回来看她奶奶最后一眼,我给老太太怎么交代?强强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心肝宝贝,对强强的感情比对我还重,人是隔辈亲呀。现在,老太太弥留之际看不见孙子,怎么能闭上眼啊?”涌上眼眶的泪水,堵住了的他话。
    刘副司令的母亲住院已经好几天了,八十岁的母亲风烛残年,即将走完自己艰辛坎坷的一生,也为国家养育了一位将军深感自豪。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岁月无情,生命轮回,帝王将相,凡夫俗子,谁又能在生死轮回中加注上自己的意愿呢?
    人生苦短,相对于即将告别这个世界人的来说,还是有太多的眷恋,就在刘副司令还在开会的时候,医院打来电话说,深度昏迷的老太太,突然间清醒了过来,要见不在身边的儿子孙子一面,这种征兆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离去的人,还要对活着的亲人交代些未了的心愿,也是一种程式化的规范,说不的什么。
    急速行进的《红旗牌》小轿车,夹杂在大卡车拖拉机,还有蓄力车自行车以及行人的道路上,不能不说是一道扎眼的风景。所到之处,人们就会驻足观看,是因为这是不多见的缘故。
    观看的眼神中,自然流淌着无尽的神往和想象,能坐在小轿车里的人,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的生活一定和小轿车一样光彩夺目,有滋有味,不可能有普通人那么多的酸楚和无奈吧?
    小轿车一拐弯驶进医院大门,哨兵一看是大首长坐车,挺直了腰板立正敬礼,车里面的首长自然是抬手还礼。一闪而过的小轿车拐了几个弯,停在了一处淹没在树林中波光粼粼的池塘边,等候着的人们一大群,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也有穿军装的军人,还有穿普通衣服的普通人。
    一个清秀的女孩子一脸悲伤,凄凄惨惨扑进了刚刚从车里面下来的刘副司令怀里,声泪俱下的说:“爸爸,你怎么才来?吸吸吸,奶奶她……呜呜……”
    父亲用手拍了拍姑娘脊背,一脸悲情说不出话来,眼睛里涌满着泪水,拉起姑娘手,和所有在场的人点了点头后,在医院叶长陪同下,走过曲折的小径,来到了一排红瓦白墙的病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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