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翻
    脸
    冲锋陷阵的黑子悍不畏死,驾驶汽车一头扎进了不知深浅,无边无际的泥潭,车队四周空旷无银,只有汽车前进后,留下一条泥浆四溢,乱七八糟的车撒,清晰地留在高原上,像一道深深的伤痕,里面流淌着士兵们艰辛的汗水。
    正午的太阳炙热,火辣辣烘烤着高原,也烧烤着在泥潭里挣扎的二一八车队。这片泥潭是高原的永冻地带,表面只有几十公分的冻土层,被太阳烘烤融化了,而下面却依然是坚硬的冰冻层。
    被溶化的部分,又像被子一样捂在冰面上,阻挡了热量导入,下面无法再消溶,若不是前几天那场雨,也许这里还不至于这么难行,经过那场雨水滋润破坏,原本就泥泞的沼泽,变成了此刻的烂泥潭。
    汽车压在上面泥浆四溢,车轮碾过后的车辙,泥浆就像橡皮筋一样又合拢了,给后面车也带来了同样的困难。一辆一辆的车经过,就像把捂住的“被子”揭开了一样,热量乘虚而入,冰层也有些消融,泥浆变的更稀,成了润滑剂,汽车轮子附着力减小,只有打滑空转,无法往前行了,稍微一点坡度都上不去,多大的马力也使不上劲。
    加油门,汽车发动机直吼,车轮飞转,泥浆乱飞,可汽车仿佛是使性子的小孩子,赖在原地不动弹,把打头阵的黑子无计可施,气的在车里哇哇乱吼乱骂,也无济于事。人车合一,应心得手的汽车不听使唤,原地打转转不往前走,有什么办法呢?
    老兵遇上了新问题,从来没有历过这种状况,已经遇上了只能想办法前进,谩骂和抱怨解决不了问题。直面现实,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走出这片烂泥潭,才是唯一出路。
    羽队长在车队最后,看着刚才还能低速前行的车队,现在怎么又停下来了?他不去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坐在车里,手举着望远镜换着方向,从四周寻找着突破地带,看了多少遍,现在的路线是最佳选择,其别的地方不是坡徒,就是坑洼不平,而地表面却是一模一样。
    红褐色的泥土,疏稀的植被,从表面看是一片干涸的土地,没有一点水分,而实际上,是表面只有十几公分的干皮,里面全是饱含水分的烂泥,烂泥下面就是永冻层,不会担心车辆陷下去,这也是让人放心的一个主要因素。
    不论怎么折腾,车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像草地上弄不好就翻车,这里只存在一个问题,无法前进。看着停滞不前的车队,他放下手中望远镜,掏出烟来点了一支,一边抽烟,一边在想解决的办法。
    车队停在这里不能前进,解决问题还得靠自身的智慧。处在这荒郊野,除了自己拯救自己,再不可能有任何的指望和幻想。他猛吸了几口烟,把烟头一扔,打开车门就要下车,却让小赵一把拉住说:“师傅,全是烂泥,你下去干啥?三班长在前面会想办法,你下去,陷进去怎么办……”
    “不要紧。” 他不耐烦的说道:“哼哼——黑子那个猪脑子,指望他想出办法来,黄瓜菜都凉了,年都过错了。要说执行命令,他是不折不扣,敢打敢拼,要说灵活机动,因地制宜,他就一筹莫展了。嗯——你把我雨鞋拿来,我看这地面上把车支不住,人应该能支柱吧——”
    穿上雨鞋后,试探着一步踩到地上,还没有把另一只脚从踏板上放下来,踩到地上的一只脚,就陷进了泥潭里,没及小腿,再有一拳的距离,稀泥就灌进雨鞋了。
    看着陷进去稀泥糊糊里的雨鞋,又使劲往下跺了跺,不再往下陷了,才把另一只脚放下来往地上一踩,还是陷进去了。他略微镇定了一下,想继续往前走,用力出拔先陷进去的那只脚,拔了几次都拔不出来。最后一用劲,脚是拔出来了,可雨鞋却留在了泥里。
    由于用劲太大,身体失去了平衡,站也站不住了,他急忙扶住了汽车脚踏板,才没有跌倒,把身体调整了一下,顺势坐在汽车脚踏板上,就像坐在了地上一样,已经没什么高度了,转头对小赵说:“还是把胶鞋给我吧,这雨鞋不跟脚闹分裂,和脚不是一条心。”
    小赵把胶鞋递给他穿上后,总结了雨鞋的教训,把鞋带绑紧,裤腿高编,雨鞋留在泥里往前走了,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努力,身体还要配合脚的力度左右摇摆,两个手臂像企鹅一样,随着身体摇摆,不停的围着身体摆。
    几十辆车的车队,在平时走过去不算什么,可在这时却变成了万里长征,还没有超过几台车,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头上的汗也出来了,身上的汗水湿透了衣背,湿漉漉的有目共睹。
    坐在车里的军人们,看着他在烂泥里艰难跋涉,都暗暗佩服他的体力与毅力,默默目送着他前行,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快走到黑子车跟前了,他却还在加油驱车前进,车尾排出的废气油烟浓郁,呛的他直咳嗽,空转的轮胎,把泥浆甩向空中,像天女散花似的漫天飞舞。
    不过,细心的看,车还是在往前蠕动,可那速度比蚂蚁还慢,这也叫开车?纯粹是搞破坏嘛,他火气涌上心头,想给黑子给个下马威。汽车发动机在怪叫,车轮在空转,黑子着急的身体伏在方向盘上,两眼盯着车头,身体就像在使劲似地,可前进的速度太慢太慢了。
    冷不防车门打开了,把黑子和刘晓强着实吓了一大跳,一看是队长,一脸怒气站在车门边,黑子赶紧收起油门摘下挡,拉紧手刹车,刚想张嘴,羽队长却抢在前面就吼开了:“有你这么开车的吗?车明明就不往前走,你还把油门轰那么大,让车轮空转,增加轮胎磨损,按你这种开车法,这片泥潭走不出去,轮胎就磨损完了,剩下的路还怎么跑?哼哼——你也是老兵了,怎么像托儿所的娃娃一样,由着性子胡来——你是三天不打,就上墙揭瓦……”
    “车不往前走,我有什么办法——”黑子也毫不示弱,反击道:“这这这——这烂泥潭就这球样,油门加死,汽车不往前走,总不能把车停在这里,等着过年吧……”
    “过屎的年——”羽队长气哼哼的骂道:“车不往前走得想办法,就凭你这么蛮干,车就往前走了?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傻着里吗……”
    “我——我傻着哩——”黑子一听这话,觉得有些冤枉和委屈,气呼呼的说道:“你你——你娃聪明很,你说怎么办?我看你能有多日能——说呀——该怎么办?哼哼——我看你和我一样,没拉屎了吧——再说了,你和我一样,长这么大,也没有遇上过这样的烂泥潭,你能有啥办法?我还不清楚?且——你比我强不到哪里去——搬到葫芦都是瓢。哼哼——你不是能的很吗?说呀——咋不说了……”
    “哼哼——”他一听黑子的话,这分明就是挑衅,将自己的军,火气就更大了,提高嗓门喊道:“夹逼吧你——我要是不比你能,我就不会走过来教训你娃了。球办法没有,嘴犟的跟猪八戒似的,你是活腻歪了——成心找死呀——你……”
    “咋了——”黑子一看他翻脸不认人,也毫不示弱提高嗓门对应道:“我就把你顶了?干啥呢?你日能的很,说出个办法来,走出这烂泥地,我就把你服了,说呀——耍什么威风?没见过你这样顿不顿就训人——有什么你就不会好好说吗?非得恨声噎气骂我——你你——你对别人咋不是这样?你是嫌我好欺负,柿子专找软的捏是不是——”
    “就是——”他也是实话实说:“咋了——不行呀——像你这样开车,和吃屎有什么区别——光长岁数,不长心眼,看你干的事还说不成了——你还想听好听地?没门——我告诉你,再敢嘴犟,你就给我滚一边去,我让你站在烂泥里晒太阳。哼哼——你是军人,不是老百姓,军队条令第一条就是服从命令,下级服从上级,哪一条规定以下反上了?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我就是最高首长,有权处置一切影响车队前进的行为,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来跟我作对,听见没有——下车——”
    两个最亲密的战友,翻脸的原因是那么简单自然,都是为了共同的目地。他们两在一起,摸爬滚打了多少年,多少的血泪铸就的情感,顷刻之间,就在人类没有涉足过的烂泥地里倒塌了。
    一个是队长,肩上扛着多少人的生命,为车队不能顺利前进,不能按时到达兵站而心急如焚;一个是兵王,排头兵,技术在车队里称王称霸,无人可及,而在这烂泥地里,也没有用武之地,犹如快马裁进烂泥地里一样,有力使不出,不能为车队探出一条路来,加速车队前进而着急上火。
    两个战友,都是一腔的烈火在燃烧,碰到一起,哪有不着火的道理?身为队长的他,关键时刻使出杀手锏,以自己的身份地位,行使党和人民赋予于他手中的权利,以保证车队在统一指挥下有序前进,绝不许有任何人、包括黑子这样最亲近的战友,违背自然规律,不顾客观事,实盲目蛮干。
    汽车不仅仅是工具,也是多少生命的依靠,如果不好好爱惜呵护,造成车辆损伤,还能谈到完成任务吗?黑子也是一片积极进取之心,在处理这烂泥地里,没有行之有效的动作,行车方法不得当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想法和企图,和他毫无顾忌争执起来,也是正大光明,心底无私。再加上平日俩个人的关系亲密无间,就更是口无遮挡,疏忽了自己的地位和身份。
    在他的心目中,羽队长永远是兄弟战友,不是他上级,而是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对骂起来也好不示弱,没想到把发小逼到了行使手中权力的地步,他立刻意识到严重性了,再加上聪明灵活的徒弟刘晓强,在傍边把他衣服一拉,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跟羽队长斗嘴。
    察言观色的刘晓强,已经发现羽队长变色的脸,与变调的声音,还有激怒了的表现,火候不对。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都会做出不计后果的行为,在这种节骨眼上,没有哪一个人能理智,从容的平静下来。这两个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谁都不会轻易主动败下阵来,非弄出乱子不可。
    如果有一个人能理智,适可而止,就不会有眼前的局面,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最容易反目的敌人,一旦事情逼到绝路上,随时都可能发生不测,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聪明的刘晓强,看到盛气凌人的队长,是绝不可能先让步,因为他的身份与地位在那里摆着,不可能先做出让步,要不然,这支队伍还怎么管理?只有他师傅先住口,息事宁人,再不要火上浇油,才是唯一的办法,再看后面的事态发展和结局,也许会有转机。
    他打死都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就发生在他们俩个身上,自己的心也在剧烈跳动着,担心这两个车队的核心人物,一旦失去理智火拼起来,都不知拉哪一个?偏向哪一个?
    他们两都是为了一个目地,六亲不认翻脸,并不是个人恩怨。还有,其别的战友都不在跟前,要是动起手来,孔武有力的他两个人力大无穷,不论谁把他提起,都能扔出几米远。
    此刻想到了,如果队长的徒弟赵群里在跟前多好,早就把他师傅黑子放翻在地上了,不可能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机灵鬼刘晓强察眼观色,赶紧把黑子嘴一捂,就听到羽队长让黑子下车的口令,赶紧连推带搡,把他推出了驾驶室。
    本想还要力争的黑子,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经刘晓强这么一推,不自然的下到了烂泥地里。怒火填满胸膛的队长,气得浑身在打哆嗦,脸上的汗水,不断往下淌,映着太阳的光芒熠熠生辉。
    刚才在泥地里跋涉累得不轻,加上这会在太阳底下暴晒,还有歇斯底里的对骂,能不让他汗流浃背吗?浑身的哆嗦,除了怒气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埋在泥地里的双脚,穿着湿透了的胶鞋,站在冻土冰面上,双脚都冻麻木了,他还在坚持着。
    身上似火烤一般,脚下却像冰窖一般,这种滋味有谁体验过?羽队长压根就没想到,黑子会给他来这一手?既然遇上了,从不服输的他,是不可能退缩,就是霸王硬上弓,都不可能败下阵来。
    在这个车队,如果没有绝对掌控的权威,这几十条人命几十台车,就会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变成一盘散沙,自取灭亡,全军覆灭,后果不堪设想。既然黑子敢挑战他的权威,往枪口上撞,就让试试他的手段,也让那些个别目无首长,自以为是的士兵引以为戒,以儆效尤,杀一儆百。
    要让他们知道,就连黑子这样的老虎屁股,他不但能摸,还能拿脚踹。黑子是车队的灵魂人物,大家对他高超的技术极其敬畏,如果让黑子占了上风,他这个队长可惨了,还能有谁听他指挥?任务怎么去完成?就连走出这无法生存的极地都不可能了,怎么向组织上交代?怎么向上级首长交代?还有这些士兵的亲人,又如何面对呢?
    足智多谋的羽队长,脑子里飞速转一个圈后,看到黑子跌跌绊绊站到了自己面前,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卑不亢,那么的不服气,不但透着一种鱼死网破的无赖神气,而且还有一种目中无人的傲慢。
    羽队长本已有些松弛的心情又绷起来了,大声的吼到:“立——正——命令——挂上防滑链,继续开路……”
    “是——”黑子一看这局势不妙,见好就收,如果再对抗下去,自己所有的优势,就会在不依不饶的这张嘴上,瞬间烟消云散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光棍不吃眼前亏,让他一次又何妨?反正和他在一起走过的许多年里,吃过的亏不计其数,多一回少一回无所谓,又能怎么样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退一步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想到这里,好不犹豫回答了队长的命令。听到命令后,同样是行家里手的黑子也恍然大悟,如梦方醒,把只有在冬天雪地里能用的防滑链束之高阁,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在这大太阳底下用呢?
    唉——队长就是队长,果不其然,怎么他老胜一筹?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看看眼前的这个人也有些太牛了,写篇祭文,都能让老天爷把雨停住,他还有什么做不到呢?用敬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了,换成了平时的嬉皮笑脸。
    黑子低下头,把深陷在烂泥里的车轮看了一眼,抬起头来的时候就面露难色,羽队长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又毫不客气的大声说:“有困难吗——要不要我来给你挂?有困难找组织,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报告队长,没有困难,坚决完成任务——”黑子毫不犹豫的回答到。
    羽队长一听,还是一脸正气的说道:“很好,抓紧时间。刘晓强,通知后面车队,把六个轮子的防滑连都挂上……”
    “是——”刘晓强一看,一场风云突变的暴风骤雨,在自己的提心吊胆中烟消云散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到原处,一听队长命令,飞也似的去传达命令了。
    泥地里挂防滑链,可不是件轻松的事,不像在平地上,把防滑链摆在路上,车往上一开就行了,可在这里就不那么简单了。
    几十公斤重的防滑链条,在内地放在这群小伙子手上,根本就不算什么,可在这含氧量只有内的一半的高原上,就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光从车上取下来,就已经开始气喘如牛了,再放到泥地里,沾上像胶水一样的红泥不弃不离,又滑又沉,就更不好往轮胎上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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