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丹阳撇嘴冷笑,道:“你虽然一直说个不了,不也在暗中运功调息吗?大家彼此彼此,用不着多说。你要觉着好了,贫道随时接招就是。”
    天水湖的怪婆婆道:“动手之前有句话得跟你说清楚,以往你经年练功不问世事,所以咱们之间有着井河不犯的默契。但如今你为大金入侵大宋效力,老婆子乃大宋人,大宋有难,岂能置身事外?因此,井河不犯的默契便不存在了。今日之战,我为大宋!”
    后面八字,天水湖的怪婆婆说得浩气凛然。言毕,抬臂上扬,擂台上骤然刮起一阵狂风,她的两只长袖,像吃满劲风的船帆一般鼓荡起来。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就见天水湖的怪婆婆被风吹扬的长发渐渐由白变黑。而原本鸠形鹄面的她,一瞬间已然身形挺直,面容姣好,便似一中年美妇。
    众人中,数大头和尚最为震惊,跌跌撞撞扑至擂台边,忘情呼道:“丽蓉!丽蓉!”
    这当儿,东海丹阳正鼓动内力踏步上前。每踏一步,便发出“通”地一声大响,脚下木板,寸寸断裂。
    天水湖的怪婆婆无暇顾及大头和尚的呼唤,甚至来不及向他望上一眼,长袖一拂,随即与东海丹阳战在一处。
    两人这一交手,都是以快打快,佟钰仅来得及看清东海丹阳本已通红的脸孔,此时变得鲜艳艳的,几欲滴出血来。随即,两个跳跃打斗的身影,幻化成两个飘动的风团,在擂台上盘旋来去,再也分辨不清。即便佟钰、白毛老妖这等顶尖高手,也仅能从外形上,依稀分得出哪个是天水湖的怪婆婆,哪个是东海丹阳。至于两人使的武功招式,却是丝毫也看不清楚。
    过得一刻,佟钰感觉有阵阵热浪从两个旋舞的风团中迸散出来,而且这热浪的热力愈来愈烈。初时如沐春风,继而便酷如夏暑,转瞬又如燃烧的灶膛。
    佟钰感觉燥热难耐,但他却不愿跳到台下去。这时,他已顾不上运功疗伤,眼睛专注于台上打斗的两人,希望天水湖的怪婆婆若有需要,自己能够及时帮到她。
    然则,四散迸射的热力顷刻间又弱了下来。同时,发散出阵阵焦糊气味。而那两个不停旋转的风团,也渐渐变得模糊、淡薄,最后化成几缕白烟随风飘散。本来正在台上激斗的天水湖怪婆婆和东海丹阳,此刻竟然完全不见了踪影!
    人们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台上台下,包括周遭数十万人众兵丁,半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师父——”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打破了沉寂,就见四个皮袍怪客哭叫着,发疯似地爬上擂台,一边大叫师父,一边急惶惶在地板缝中寻找。
    蜀国公主见了也跃上台去,大喊师父并在地上踅摸。一抬头,与皮袍老四打了个照面,立时瞪眼道:“我师父呢?是不是被你师父藏起来了?”
    蜀国公主是皮袍老四的旧主人,虽说眼下时过境迁,蜀国公主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身份,但主人的威势还在,皮袍老四随即一缩脖子,道:“咱哥师父也不??????不??????不见了,没见咱哥在找??????找吗?”
    蜀国公主端起主人架子,道:“我师父是来见你师父的,不见了我就朝你要,赔来!”
    皮袍老四委屈道:“什么呀?你师父来找我师父是不假,可那是比试武功,又不是走??????走亲访友,凭什么要咱哥赔!”
    两人正自争吵不休,忽然有人大喝道:“都给我住嘴!还有你们几个,快给我滚下台去!”
    众人抬头看时,却见始终坐在椅子上翻眼望天的白毛老妖,这当儿已站立了起来。
    四个皮袍怪客均是一怔。皮袍老大道:“咱哥又不是没有与你交过手,虽说眼下师父不见了,可也并不惧你。”
    白毛老妖不客气道:“你师父练功早已走火入魔,那张红脸膛就是见证。只是平日里注意掌控,才没有出现问题。而今他连斗数场,每场都以真力相搏,使得体内真力激荡再难驾驭,终于导致经脉崩断,性命不保。本来这种情形还可得个全尸,偏巧随后赶来的天水婆子也是个练功走火之人。他两人体内聚集的真力本就超越了身体极限,一见面就各以绝顶内功相搏,这一尽性发挥,将体内真力激发到了极致,哪里还管控得住?随之崩溃开来,四下游走。而处于激斗中的两人,又将崩溃游走的真力激发得奔行更为迅猛。如此奔行的真力,犹如灶火燃烧,两人却又无暇加以调息管控,是以最后熔化为一缕青烟。”
    白毛老妖喘了一口气,又道:“好了,念在你们以往对我还算恭敬的份上,也念在我取了你们藏宝洞中的财宝你们并未找我罗唣的份上,我将你们师父的死因告给了你们。先前碍于东海丹阳,我对你们四兄弟有所容忍,如今东海丹阳已成死人,若再不知进退,可休怪我不客气。”
    四个皮袍怪客面面相觑,情知白毛老妖所言不虚,只得低着头跃下擂台。
    白毛老妖在他们身后又叮嘱了一句:“喂,你们捧着的那柄拂尘是你们师父留下的,权当它就是你们师父好了,每年今日拜上一拜,也不枉了你们师徒相交一场。”
    四个皮袍怪客闻听很是感激,回身施礼致谢。然后商议几句,也不向人告辞,大步望北行去。自此他兄弟四人离开大宋,回到大金,想找个地方安居下来。若干年后,有个放牛的在深山里发现四具套着皮衣皮裤的白骨。每具白骨旁,各有一只装满金银珠宝的皮袋。自那以后,当地多了一个富甲一方的财主,并流传着一个在山里捡到珠宝的离奇故事。
    白毛老妖转过身来,对着仍在怔怔发愣的佟钰道:“佟小鬼,东海丹阳虽然死了,但大金第一大国师还在,这擂台也得接着打下去。你们大宋还有谁上台打擂呀?若没有人上台,那老夫可就是天下第一啦!嚄嚄,嚄嚄嚄嚄。”
    佟钰陡然惊醒,环顾自己这面,除了童山三老和九山首座,其他人或轻或重都有伤在身。而童山三老和九山首座根本不是白毛老妖的敌手。
    佟钰不由扶了扶受伤的臂膀,刚才运功只运行到一半,虽然解了穴道但还未来得及调养,此刻仍有些隐隐作痛。试着将胳膊抬高,也只能抬到与肩平齐,再往上就不行了。心道:若是臂膀没有受伤,与白毛老妖对敌或可还占些赢面,现下却是难以取胜。
    佟钰这么一犹豫,白毛老妖却又转身对大宋武林这面叫道:“怎么,大宋是没人了吗?四十年前大宋武林帮派围攻于我,可是成千上万的人呢。是的,今天我就是为了报四十年前的仇来的!当初你们逼迫我逃离大宋,今天我就要尽情地羞辱你们。”
    这时,伏地叫子忽然扑至台前,定定地望着白毛老妖,惊喜叫道:“师哥?你是师哥!”
    白毛老妖瞥了他一眼,并未显现多么惊讶,只道:“叫子,我走后有没有人欺负你?老狗待你还好吗?”
    伏地叫子答非所问道:“你果然是师哥,刚才我就在你身边转悠了好几圈,却是不敢相认。师哥,四十年不见,你的模样变化很大,连身量也高大了许多。我记得早先你虽然比我高大,却也没有如此高大。”
    白毛老妖一皱眉头,不悦道:“我一向这般高大,并无变化,你胡说什么?”随即转身不再搭理伏地叫子,对大宋群雄道:“我见这里人大多三四十岁,四十年前肯定还没有出生。即便现下五十岁的人,当时也不过是个孩童,也不会参与到围攻我的行列。是以,我只找六十岁以上的人报仇。另外,江南武林也没有参与围攻我,所以也不在我报仇谋划之列。龙啸天、迦叶、普陀、慧性、九山,可以排除在外。再有,叫子、河东白堕、黎丘丈人也要排除。那么??????还有??????剩下??????”
    忽然之间,白毛老妖张着嘴巴站立当地怔愣住了,许久说不出话来。随后他又暴躁地怒叫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我隐忍四十年重回大宋,就是要湔雪前耻,报那被逐之辱。为何眼前只有大头和尚、牟老头、汤不全三人是我寻仇对象?而且一个断了胳膊,两个成了半死之人,这教我还向谁寻仇?那些人呢?当初围攻我时,黑压压的人群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而且日夜追杀,不教我睡觉,不教我吃饭、不教我喝水,不教我有片刻休息,好生卑鄙!现下这些人去哪了?都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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