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连连摆手:“不不不,兄台这话有失偏颇。我说的是一来抵敌金兵决心,那是江湖道义,二来才是扬名立万。两码事,你别混淆了。想我们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一朝闻名天下知吗!大家各位,你们说我这话对是不对?”
    “对!”众人听出他说话并非站在那少年一边,便齐声响应。不过,大多数人心里却感觉出有一丝不对味?虽说人人都想“一朝闻名天下知”,可也用不着说得这般露骨呀?毕竟这是自家私底下藏着的隐讳东西,平时想想还无伤大雅,直白宣之于口却未免令人面皮发臊。这小子说自己也是读书人,瞧着不像。
    佟钰反倒愈发兴致,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可谓英雄所见。你阻拦大家各位护卫胡大人去海南,是不是想独吞‘一朝闻名天下知’的名头呀?你想只你一家‘一朝闻名’,而不想大家都‘一朝闻名’,这恐怕不合江湖规矩吧?”
    那少年拧眉道:“护送胡大人,只有江湖道义,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想法。你们想赚取名头,最好去干点别的,不要在这里添乱。”
    常过海接过话道:“若我们一定要护送胡大人去海南呢?”
    少年冷冷地道:“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好,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常过海似乎早已不耐,拉开架式“呼”地冲出一拳,劲势刚猛,颇见功力。
    但那少年并不躲避,甚至动也没动,眼瞧着拳锋已经触及到他衣衫,却见常过海伸出的手臂一阵剧烈抖动,像是遭了雷殛一般,随后整个人便飞了出去,跌落在地。
    这一跤跌得极重,常过海趴在地上忍了一阵才直起身子。他自知不是人家敌手,便不敢再贸然出招,只怒视着少年道:“尊下是谁?能否报上万来?”
    少年道:“你是想日后报仇吧?那也没什么。只是眼前不方便当着大家面说,等下我自会将名姓门派家住何方详细告知于你,还请二十七当家的海涵。”
    佟钰本来盼着两人动手,好顺便瞧出少年武功属于哪个门派?刚才他踢欧阳老大等人的那几脚,因招式太过简单没有瞧出来,便寄望于常过海。却没料到常过海本事这么不济,人家还没出招,自己就先趴在地上了。先前他乍乍呼呼,趾高气扬,似乎不可一世,还道他武功多高呢,闹了半天也是个疵毛货。看来其他人更加指望不上,只有靠自己了。
    想着,佟钰提声道:“大家赶快走啊,胡大人过去已有些时辰,再晚怕是追赶不及了!”
    他拉起宛霓跃出灌木丛,顺着泥石流形成的陡坡疾奔而下,直向少年把守的小径冲去。这当儿,众人听到他招呼,也齐往前拥。常过海侧身紧贴崖壁让过众人,但过去的人都被少年一脚一个踢倒在地,用的还是先前踢欧阳老大的脚法,佟钰也就仍然无法辨别他的武功门派。
    众人躺倒一地,阻住小径通路,佟钰和宛霓冲到近前只好停下脚步。两人俯身察看,见倒在地下的人都是被踢中了穴道,但并无伤损,遂放下心来。
    佟钰心道:这少年打穴手法怪异,解救起来必定十分费事,还是想法让这少年亲手来解的好。便将被踢倒的人一一扶正躺好,径直来到少年面前。
    那少年神情略显紧张,眼睛不敢与佟钰对视,却紧一眼、慢一眼地往宛霓脸上巡睃。
    佟钰上前拱手道:“这位兄台,请借光让让,我们要过去。”
    那少年轻哼一声,并不说话,只戒备地提着全身劲力。
    佟钰要试他武功,朝宛霓递个眼色,两人忽然纵起,分左右向少年两侧硬闯过去。对方只身一人,要同时将他两人拦下,不施展武功是不行了。
    那少年似乎早有预见,眼看他们扑来并不惊慌,一脚踢向佟钰,迫得佟钰向山坡上跃起,随后撒出一把碎石,打向佟钰身前。佟钰悬在半空,立即强吸一口气,硬生生将身形拉了回来。而少年脚踢佟钰的同时,伸掌按向宛霓前胸。宛霓脸上一红,不由得止步后退。
    少年这招意含轻佻,但仅凭一伸掌、一踢腿,仍不能断定他的武功家数。佟钰暗自盘算:既然他使出这般淫邪招数,也就用不着顾及他属于什么门派,即便有了伤损,那也怪他自己行为不端。只是这山间小径太过狭窄,动起手来怕是施展不开。
    少年一招间就将两人逼退,嘴角边不禁露出得色,道:“诸位还是听在下一句奉劝,及早返回。不然这荒郊野岭的,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天黑了寻不见宿头可不大妙。”
    佟钰是占惯上风头的主,哪容他如此奚落!不过心里怒火中烧,面皮上却不带出来,反而呵呵笑道:“是啊,寻不见宿头果然不大妙。不过有你来陪伴,不大妙就变成了大妙。何况你在旁巡哨站岗,我们呼呼大睡岂不更加安心?这情形何等妙哉!妙啊,妙啊,简直妙趣横生,妙不可言!只是我们大家睡觉,劳烦你一人辛苦,着实过意不去。这里提前相谢,请受我一拜,呵呵呵呵。”
    那少年面孔发白,显是气得不轻,拧眉怒道:“真没看出,你还这么无赖!”
    佟钰心里盘算主意,嘴中应付道:“你拦住道路不让人过,比我还要无赖,有过之而不及。大家彼此彼此,不用客套。”说着话,朝宛霓打个手势,宛霓当即向上纵起,佟钰在她脚底一托,助她跃升到丈余多高。宛霓脚尖在陡峭崖壁上一蹬,凌空跃过少年头顶,向他身后飘落。
    佟钰极是得意,这一招看你还怎么破解?你要是也跃起半空拦阻,那我就趁机冲过去,叫你顾上顾不了下,顾一个顾不了两个。
    哪知,少年对宛霓的飞跃瞧也不瞧,只死死盯紧佟钰,防他有何举动。
    宛霓落地后疾向前奔,但发觉身后并没有人来追赶,随即停住脚步。回头见佟钰仍被阻隔在小径的另一头,便又赶了回来,想要接应佟钰。
    这一来,少年脸上又见得色,甚至嘴角都撇了下来。他这意思显而易见,只要拦下一个,就等于拦下两人了。
    佟钰何尝不知道他脸现得色的含义,却也清楚宛霓决计不会单独去追赶胡铨。换了自己,也是这样。看来这少年对我的情形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像时常在身边一样。想至此,佟钰反倒不急于突破少年的阻拦,恒下心定要查清少年的底细。
    他见这少年几下出手十分简练,但用的都是巧劲,似乎本身力道稍嫌不足。暗道:好啊,原来你是有意遮掩本门功夫,不教我看出来,那我就非逼你露出本相不可。便道:“你瞧,我们想过去就过去,这不就过去了么?你拦也拦不住。不过,你可能认为这样是取巧,不算本事。那就这样,我现下就显本事过去,你可要仔细了,要拦住我也得凭本事来拦。”说着话,不等少年有所表示,当先打出一套嘭嘭带响的拳脚来。
    这套拳法,是当年在大辽跟四个皮袍怪客学来的,也不知叫个什么名,只是每出拳脚必定嘭嘭作响,声势惊人。此刻佟钰使出来,用意是教那少年知难而退,让开道路。
    果然,那少年显然没见过这路功夫,眼见对方拳脚势挟劲风,颇具力道,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脸现惊恐,连连后退。
    佟钰见这招管用,立时逮着便宜卖乖,一面加重劲力,拳脚上嘭嘭砰砰响声大作。一面嘴中大叫:“喂,你倒是上前拦我啊?如何尽往后退?大家各位瞧好了,这人没本事后退了,跟我往前走啊。”
    身后众人见佟钰被少年从暗处招呼出来,原本以为他们是一伙的。这时见佟钰说话行事处处与那少年作对,当即鼓噪起来:“哎呀,这小子的对头来了,咱们跟着过去。”一齐喧嚷着,跟随佟钰往前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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